《[流浪地球]短程线》蠖

75、75

　　领航者1号姗姗来迟的回复，让e行星的人类沸腾了。

　　MOSS在回复信息中说，因为空间站目前燃料已降到警戒线以下，剩余的燃料必须用于维持空间站最低限度的日常运行，因此无法启动任何推进器。现在空间站只能在太空中向波江座ε的方向低速漂流，如果要尽快到达e行星，需要派飞船给它送燃料来。

　　很快，一艘经过专门整修的，带有矢量推进器的“空间补给站”自动驾驶星际救援飞船发射前往DM001暗物质云。它的任务是给领航者1号补充燃料，飞船主机会与MOSS进行必要的信息交接，最后它会引导领航者1号来到波江座。

　　人们重新推算了这整个过程，最终发现，其实在行星广场的信号开始发送到暗物质云以后，领航者1号差不多就收到了。

　　把星际航行模拟系统的主机放在刘培强雕像下面，还开放收费游戏，其实是一个引起颇多争议的点子。在那以前的很长时间，那个地下室里是领航员博物馆。

　　由于几个暗物质云探测器都没有找到空间站，现有理论又无法确定虫洞的出口日期，人们改变了方法，决定往那个方向发送信号。但是直到星际航行模拟系统的主机正式运行之后，返航信号才开始发送。

　　领航者1号这次穿越到暗物质云的时间，正好处在最近一个探测器和发送返航信号的空窗期里，这使得它平白无故多失踪了好几年。

　　只是对于一般人来说，他们总是习惯性地以为很快就能收到信号，最迟也不过是拖到明天，却忽略了e行星和那片暗物质云的距离，无线电信号一来一回就需要近10年时间。他们或许还忽略了e行星上的一年比地球年短一些这个事实。

　　经过两年的飞行，领航者1号在导引飞船的帮助下，成功降落在e行星的航天基地。

　　完成必要的自检之后，几位科学家和联合政府高级官员首先登上这座说起来已有超过200年历史的前太阳时代空间站，虽然它的实际运行时间远没有那么多。

　　舱门打开，迎接他们的是一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MOSS，欢迎再次来到e行星。你还好吗？”

　　“MOSS的设计寿命为3000年，目前远未达到使用寿命，机器性能良好，存储空间充足。”机械音一板一眼地回答说。

　　“刘培强呢？他在哪里？”

　　人们原来设想刘培强也会在舱口的准备区，但是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他出现，几个人都紧张起来，聚到一起望着MOSS的摄像头。

　　MOSS转过摄像头，无声地投影出一份文件。

　　一张死亡证明，由于地球和e行星的历法差异，没有填写明确的时间。

　　“他怎么了？他没有去休眠吗？”

　　由于穿越虫洞，领航者1号从再次升空到现在，实际上只飞行了十几年时间。

　　接到空间站回复消息的时候，人们多半都以为刘培强还活在人世，毕竟2088年他的生理年龄只有53岁，就算后来在太空突发疾病，休眠状态下也完全可以等到降落e行星再接受救治。

　　“刘培强少将拒绝了休眠到达波江座的建议。”

　　“为什么？”

　　“刘培强少将没有对MOSS解释过这个问题。当领航者1号穿越虫洞之后，又发生了紧急停机，他重启了空间站的各项设备并进行了全面检修，然后他就一直在DM001暗物质云区域进行各种工作，几乎不休息，空间站里保留了所有的实验记录。”MOSS简单地回答。

　　这也不是说不过去。维持几百甚至上千年的休眠究竟是否可行，目前人类还没有实践过，理论上说，太长时间的休眠总会对机体产生一些未知的伤害。穿越之后，刘培强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时间点，即使去休眠，按照空间站自行漂流的速度，他最终未必能够到达波江座。

　　而且，也许在他离开地球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还能够在什么地方重新降落。

　　人们互相看了看，都低下了头，彼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今天需要初步检查整个空间站，MOSS。”终于，为首的联合政府官员提到了他们的任务。

　　“请跟我来，女士们先生们。”

　　空间站内部看起来和200年前的图片上一模一样。穿过空荡荡的工作舱，特派员们沉默地跟随MOSS走进休眠区。他们已经做好了向休眠舱鞠躬的准备，但是他们却看见所有的休眠舱都是空的，一个都没在工作。

　　领航者1号里的一切，都像刚组装起来的时候一样，干净、整齐、冷漠，毫无有人居住过的气息。

　　刘培强甚至没有私人物品留在空间站上。人们知道，他那一次半夜前往酒泉基地，什么都来不及带，现在他的很多物品都在领航员博物馆里，比如地球英雄勋章和那张被MOSS修复过的照片。刘培强在博物馆里有一个专属区域。

　　“他在哪里，MOSS？”特派员们又集体看向了MOSS。

　　“刘培强少将要求MOSS将他送入太空处理。”MOSS转过摄像头，又开始准备投影。

　　“不，MOSS，不要播放。”一位女科学家捂住了眼睛，别过脸去。

　　“还是播放吧，你可以不看。”为首的官员用手顶住了额头，艰难地说，“但是我们还必须要做记录。”

　　黑色的星空笼罩了这个房间。人们看见了由舱外摄像机录制的影像——经过调整的“致命措施”，冷冻气体喷射管喷出气流，吹向漂浮在太空里的刘培强的身体，然而这气流的温度实际上比周围还要高很多。在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之下，人体组织和纤维素构成的日常衣物都非常脆弱，随着气流造成的震动，刘培强的身体渐渐消失，直到遥远的星光毫无阻碍地重新穿过他曾经存在的空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成为了星尘。

　　再过若干年，或许这些物质会重新进入另一个人，另一只生物的身体，也或许它们会形成另一颗真正的星星，甚至会在一颗新的星球上播下生命的胚种，开启一段精彩绝伦的演化。

　　人们只能擅自猜测，选择这片生命起源的区域作为自己的归宿，或许是当年那混乱的形势中，刘培强把漂流瓶目标定为DM001暗物质云的本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