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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

  •   果然如系统所说,在这个大雪刚停的寒冬,元熹帝带着六位皇子出宫,攀上了外城三丈高的城墙。城墙上早就有人搭好一座避风的帐子,帐内摆着几个碳鉴,银丝炭烤得整个青蓝色的帐子暖烘烘的。

      往城墙外看,乌压压的都是帐篷和衣衫褴褛的灾民。那些帐篷简陋破烂,根本无法抵御寒风和大雪,男女老幼个个冻得瑟瑟发抖眼神呆滞,只凭着生存的本能依偎在一起取暖,帐篷旁的不少火堆因柴薪告罄已经熄灭。
      不远处孤零零的立着两棵嶙峋的枯树,树上栖着几只乌鸦,不时发出粗劣嘶哑的“哇”“哇”声。

      鸦声凄厉,令人的心也莫名消沉下去。

      “臣余樊向陛下问安,陛下长乐未央,诸位殿下安。”赶来的左冯翊连忙向元熹帝行礼问安。

      元熹帝面无表情的挥手令左冯翊起来,俯首看着城下的灾民,沉声道:“可看见了?”

      身后的一行人面色肃然的看着下面的人,敛眉答道:“然。”

      裴越的心往下沉了沉,这么冷的天气,还有人穿着单衣,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二郎你先说,若是将赈灾一事交由你处理,你当如何做?”元熹帝眉心皱成“川”字,神情冷肃的看着裴亦。

      “天灾难测,百姓流离失所,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将灾民安顿好,”裴亦盯着下面的灾民,眼中闪过悲天悯人的不忍神色,他踌躇片刻,像是鼓起勇气般转头看向元熹帝,“父皇,据闻两日之内城外的灾民就冻死了二十余人,儿臣恳请父皇开城门安顿灾民,再行赈灾之事。”

      元熹帝不置可否,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些,他把目光转向裴宇:“三郎,你来说。”

      “父皇,儿臣以为二皇兄所言不妥,”裴宇看了眼裴亦,道,“城西已有不少灾民,况且长安乃国都,若是贸然将城外大批灾民放进城,稍有不慎便会引起社稷动荡,三日前渭阳郡的骚乱不正是这些灾民引起的?”

      “ 那你如何安置灾民?”元熹帝继续问。

      裴宇斜睥了眼城外的灾民,眸中闪过一丝嫌弃,接着目光恳切的望着元熹帝:“长安乃是国都,城外围着大批灾民实在不妥,可先派人将他们全部迁往姚县,再行赈灾之事。”

      元熹帝依旧面色沉沉,看不清喜怒,他看向裴策道:“四郎,你说。”

      裴策垂首看向城下的灾民,面色微凝道:“赈灾最重要的是稳定民心,渭阳郡之乱,正是郡守失当,贸然将灾民引入城内却没有稳固民心,致使人心惊慌,谣言纷起,令心有不轨的小人趁乱行恶。”

      “如三皇兄所言,长安乃国之重地,不可贸然引灾民入城,然将灾民遣往姚县,易激起灾民愤懑之情。所谓‘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可先发放衣食,安抚民心……待灾情过去,再颁旨减免徭役赋税。”

      裴策洋洋洒洒罗列了许多赈灾措施,又不动声色的否了裴亦与裴宇的提议。裴亦一向温和宽厚,两个弟弟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也不生气,只是眼含惊奇的看着裴策,显然对他今日露出的锋芒感到惊诧。

      裴宇碍于元熹帝在场,咬牙将心中怒气咽下,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吠”,没想到裴策这个婢生子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毫不起眼,关键时刻露出獠牙咬人一口。

      裴越则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侃侃而谈的裴策,裴策这是不打算藏拙了?

      元熹帝听完裴策之言,眉头微微舒展,破天荒的评了句:“善。”

      虽是一字,但相较于裴亦二人已经是极大的肯定,他将目光转向五子裴越,眼神带着一丝鼓励:“稚奴有何想法?”

      被点名的裴越不慌不忙的答道:“方才四皇兄所言甚佳……”

      “五弟向来聪慧有大智,恐怕有比四弟更妙的赈灾之策。”裴宇不等裴越说完便插嘴道,虽然今日裴策出风头令他恼火,但若是能让裴越出丑,让裴策出次风头也无妨?

      裴策已将赈灾计策面面俱到,这一番捧杀之术,若是裴越不能提出新的计策,恐怕今日就要丢脸了。
      毕竟裴越一直以“早慧急智”著称,若是还比不过一向平平无奇的四殿下,於他的名声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元熹帝对几人的机锋恍若未闻,只是心里对裴宇的失望不喜又加深了几分:“稚奴可有其他主意?”

      裴越福至心灵间,明白了裴策的打算。裴策不仅是想崭露锋芒,还想踩着他上位。毕竟他父皇提问的顺序很明显,若是将前路都“封死”,轮到他就说无可说了。

      啧,他的脸,难道就这么好踩?

      “四皇兄所言,皆是总结前人经验与实践的赈灾之策,知之不若行之,儿臣不敢说有比四皇兄更好的赈灾之法,只加一点,名曰‘以工代赈’。”
      感谢顾廉这厮,没来得及把“以工代赈”搞出来。

      “何谓‘以工代赈’?”元熹帝隐约察觉出此法的妙处,但又差点意思,连忙追问道。

      “即以务工代替赈济,《周礼·大司徒》中有记载“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之策,一曰散利,一曰弛力,可以兴筑水利、土木工程为助赈之策……”

      裴越将“以工代赈”的一些做法举例,作为可以上升到“平国策”的“工赈”思想,后世的“以工代赈”在赈灾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啊啾!”一声哈欠声打断了裴越的话,裴景吸了吸鼻子,皱眉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不满道:“父皇,既然这些人的屋子不能住了,为何不去暖室,反而跑到外面来?”

      裴越嘴抽了抽,这句与“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话裴景也能想到,很好,很有“前途”,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裴景单纯还是单蠢。

      “来人,将他们几人的大氅取下!”元熹帝浑身散发着寒气,黑着一张脸吩咐侍人将他们各自主子身上的大氅取下。
      今日带他们前来,一是有考校之意,二是让他们亲眼体察民生疾苦。若是养了群不识民间疾苦的皇子,他百年之后都无颜见先帝与高祖。

      不想这次出宫果然有“惊喜”,他最小的儿子竟无知到这个地步?蔡贵姬养的好儿子!居然能说出“为何不去暖室”这种荒唐话!
      看来让他们目睹还不够,还得让他们亲身体验一番才能有所长进。

      无辜牵连的裴越被扒下大氅赶出暖帐,顶着刺骨寒风站在城墙上,心里有种“哔了狗了”的感觉。最惨的要属裴宇,仗着水貂大氅保暖,只穿着一件中看不中用的锦缎深衣,城墙上刀锋般冰冷尖锐的冷风一刮,一张脸已经变成绛紫色,浑身止不住的抖。

      裴景虽然不识世务民情,但脸色还是看得懂的,他被冻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冰冷的城砖上大呼:“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元熹帝见几个儿子面色发青,一个个顶着烈风中瑟瑟发抖,也怕他们伤了风寒,冷哼一声:“都进来罢!”

      守在一旁的侍人连忙将大氅重新披在各位殿下身上,扶着他们回暖帐内。

      “稚奴随吾回温室殿。”继续待下去也无甚意思,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蠢,再问下去也不过徒添郁气。

      裴越转头最后看了眼城下的灾民,身上还有未驱除的寒气。那股寒气直抵心肺,令他从未有过的清醒。这是他第一次清晰明了的感受到,在这个各方面都落后的朝代,什么叫“人命如草芥”。

      遍身绫罗者,不是养蚕人。

      不巧,他也是一位“绫罗者”,他只能保证他以后是个不愧于心的上位者,尽力改善大业的生活质量。

      ***

      “听说公输大匠又弄出个什么水排,这个‘水排’有何用处?”长安的一间小酒馆内,身着褐色短打葛衣的大汉仰头灌了一碗酒,向对面坐着的青衫大汉道。

      “据说是冶铁之用,三郎你识字,你且与我们说说,这个水排到底是何物?”青衫大汉拍拍身旁戴文士冠的男子的肩,向他询问。

      “就是用水力冶铁的水利鼓风器物。”那男子解释道,见二人大眼瞪小眼,显然并未听明白,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折好的邸报,打开“工巧”板块。

      “‘水排,乃是用水力推动排囊,利用水力代替人排、马排,鼓动鼓风器物向铸铁炉里运力的器物。此法用力少,见功多,可使民便之’。”文士冠将邸报中关于水排的介绍说给同伴听。

      “你们说这五殿下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葛衣大汉一双蒲扇大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为何总能想出些寻常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东西。”

      “以工代赈、胶泥活字、算盘、水排,据说当初姜县侯的龙骨水车也有五殿下的功劳。”提到五殿下,酒馆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旁边桌的不少人补充起五殿下这些年的事迹来。

      “五殿下只是动动嘴皮子,动手的都是下面的人,自然是厉害……那些主意说不定还不是五殿下的功劳。”有追捧,自然有不和谐的声音跑出来。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群情激奋,众人七嘴八舌声讨着方才出声之人。

      旁边玉樽楼二楼临街的包间,窗牖大开,不时有争辩声传入。身着浅白深衣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男子,放下手里的茶盏:“龙骨风车,何时也成了你的功劳?”

      “舅舅也知,传言不可尽信。”对面身着玄色深衣的男子嬉笑道。

      他的肤色偏白,俊美中带着一丝锋利。双眸寥似沉渊,眼尾的弧度狭长而上扬,有种勾魂夺魄的瑰丽,直视人之时,仿佛要将人引入那团浓雾中。

      漫不经心的语调,夹杂着属于天潢贵胄的华贵之态,颜炜含荣。

      “没想到稚奴在民间的声势如此浩大,”姜启听着隔壁的动静,微微蹙眉,提醒道,“过犹不及。”

      裴越墨眉斜挑,不甚在意道:“越知道分寸。”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自然清楚,他做这些都是有他父皇默许的,有这座靠山在别人就拿他没办法,除非他父皇只是想拿他当靶子。

      姜启见裴越心中有成算,也就不再多舌,他看着再过几年就到弱冠之年的外甥,叹道:“一转眼,七年都过去了。”

      “当初舅舅离开长安之时,我还说让舅舅带一位舅母回长安,没想到竟被我说中了。”裴越眼带揶揄的看着小舅舅,昨日小舅舅回长安,听说随行的还有一位女郎。

      “传言不可尽信。”姜启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这句话还给裴越。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的骚动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嘚嘚”的马蹄声带着一个明紫色的身影由远及近,街道两旁一片狼藉,不时能听见一个娇叱声:“滚开,都给本翁主滚开!”

      这么大的阵仗,裴越眉心微蹙,暗道:“又是薛凝这个疯婆子 。”

      一阵骏马嘶鸣之声将裴越拉了回来,裴越从窗户往外看,只见薛凝面前堵着一辆马车,架马之人摔在地上哀嚎,原来是薛凝直接一鞭子甩在那马夫身上。

      那辆马车的标识,是长豫侯府?裴越略一挑眉,会坐这种马车的也只有丹阳翁主,薛凝胆肥的,连长辈的马车也敢拦,还鞭打车夫?

      这时,一只纤长素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精致妍丽的脸来。似乎察觉到楼上的目光,她抬首往上瞥了眼,与裴越四目相对。
      她的眼形酷似桃花,眼大而修长,眼尾略弯向上翘。眸子黑白并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仿佛带着勾子般,勾得人心神摇曳。裴越心一动,某些遥远的记忆慢慢复苏。

      “洛公要回长安了?”裴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少女看,问道。

      “下月长豫侯世子成婚。”姜启凑到窗边,看见车厢内的人,微微有些吃惊。

      “是沐宁县君?看来洛公已经到长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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