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小姐》酸角糕

32、32

　　于东谈完生意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这种不修边幅一点儿也不显得他凌乱，他倚靠站着，解开领口，腕上的表迎着灯光亮了亮。
　　贝珍宝在大堂里见到他，不禁紧了紧掌中捏着的手机。她循着短信过来找他，现在站在远处，忽然挪不动脚步。要说与她无根无凭，眼前这个男人最符合，但却最热情，热情到让她觉得为难。但这种为难并不使她想迫切与人划清界限，直接切断很干脆，但也很残忍。
　　她低了低头，发了会儿愣。
　　就这么会儿短暂的功夫，于东发现她并走了过来。她的视野里不由分说地闯进了一双皮鞋，猛地抬起脸，还没说什么，就被人揽了过去。
　　贝珍宝还有点懵，只觉得于东带着热乎乎的气息的手臂搭在她的背上，很结实，很安全，稳稳地托着她迎着大门走去。
　　大堂经理在一旁看见，三两步走过来，问了一句：“于老板，这是去哪儿啊？”
　　“吃饭。”于东目不斜视地走着，忽然偏过头看了看臂弯里温顺的女人，问，“想吃什么？”没等贝珍宝回应什么，他又转回脸，自顾自说，“出去再说。”
　　车就停在路边上，甚至没上锁，打了双跳。
　　进了车里，说的却不是吃饭的事。
　　贝珍宝视线落在车内仪表盘上，于东的手横过来，挡住了她的视野。他把电台的声音调到最低，车里除了发动机细微的震动声，没有别的声音。他把另一只手把在方向盘上，说：“考虑好了没有？”
　　于东给贝珍宝几天时间想清楚，但这几天来，贝珍宝一直处于混乱的状态，她的顾虑太多，现在他忽然这么问她，就好像赶鸭子上架，一定要她快速地给出个结果。
　　贝珍宝一言不发，神情淡淡，于东皱了皱眉，想不出她正在想什么。
　　他有点着急，也有点心慌，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车停的路段太好，这时候已经有车喇叭响起，催促他离开。他不作理会，但喇叭声此起彼伏，让他心神更乱。还是把车开出去，很慢的速度，一寸一寸地挪动。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于东想到一种可能，侧目看她，试着问，“不想拖累我？”
　　她摇摇头，于东挑着眉，又问：“什么意思？是不想还是不是？”
　　“不想。”她回，很快把脸偏向另一边，于东看到她一段光洁的脖颈，手比思想快，率先伸过去，贴合上去，大拇指撬动，扳着贝珍宝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回来。
　　他的神情比刚才她的更淡，称得上云淡风轻，但也更严肃。
　　“贝珍宝，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无论是梅乔还是什么人，我都不放在眼里，没人能动得了我，更别说拖累——这一点，梅乔不行，而你，太小瞧我。”
　　于东收回手，抿紧唇线不发一言。猛然间把车速提高，飞快地穿行于车流之间。
　　太突然，贝珍宝被惯性带得撞上靠背，后脑勺被轻震了一下。她转头去看身边人，于东一副冷峻神情，很不愉快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的，这个时候看到这个男人满脸被欠债的模样，贝珍宝居然由心觉得高兴，就好像他是一杆秤，而她是砝码，在他的托盘里，她是有实实在在的重量的。
　　车窗外的人事物全部模糊了，飞一般地倒退着。这样的速度，使得贝珍宝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屁股下的座椅真皮，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心蹦跳地很快，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掉出来。
　　“我跟你去国外。”她说。
　　声音不大，带着一点点颤，于东好像是没听清楚，蹙眉反问了一声，那句话才兜兜转转，飘进他的耳朵里。他反应过来，刹车，停靠。
　　贝珍宝保持着刚才高速行驶时紧张的姿势，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回去，定定的，没有说话。半晌，才点了点头，说：“很好。”
　　之后的日子准备出国的事宜。于东很忙，一些琐事就交给王中华，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王中华陪着贝珍宝登机。所有费用于东承担，托于大老板的福，王中华也舒舒服服地坐了商务舱。平稳、安静、舒适。他情绪极佳，还问空姐要了毯子，贵妇一样盖在自己的膝盖上，有点兴奋过了头，这时候往旁边瞥了一眼，才晓得克制一下自己，轻声说：“你困不困？困就睡一觉，好几个小时呢。”
　　贝珍宝点头，把眼合上，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举手投足都仿佛无声无息。王中华看着看着，莫名其妙觉得有那么点凉飕飕低落落的，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毯子轻手轻脚地盖到贝珍宝身上去了。
　　下飞机后，王中华又开始忙前忙后，等把人安顿好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这里很宁静，四周邻居隔着绿植，平日也很少有什么交集。房子四面八方被木围栏围着，前有一片小花园，铺了石砖，曲曲折折地通向大门。这是于东事先备好的，从某个常驻国外的朋友手里借来的。
　　王中华没马上离开，他在客厅守着，天气寒冷，他燃起了壁炉，挪了沙发坐在附近，搓着手取暖。不知过去多久，门口有了动静。王中华这人就是狗鼻子狗耳朵，灵得很，刺溜一下跳起来，走过去正对上进门来的于东。于东一手提着行李，另一手提着伞，伞尖朝下，源源不断地滴着水。
　　“下雨了？”王中华忙不迭去接行李和伞。
　　于东没回，抬眼看了看楼上卧室，低声问：“睡了？”
　　王中华应了一声，说：“看她那样，挺累的呢。也难怪，我坐这么久飞机也累，别提她了，一个女人，瘦瘦小小，也没点斤两，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的——”
　　后面的品头论足没说下去，王中华收到于东眼神里的警告，就听话地闭上嘴巴了。于东一边走着，一边脱下身上沾水的外套，王中华就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后面，微弓着腰，探头探脑地提了一句：“于老板，要是没什么吩咐的话，那我就先撤了？”
　　于东点头，顺口问：“找到地方住了？”
　　“这你可别操心，我有的是办法。”王中华笑呵呵的，于东看他一眼，其实也没想着操心，看他一个中国人在外国还这么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样子，觉得好笑，又问：“会说英语吗？”
　　“……”王中华噎了噎，“不会。”
　　“身上美元够吗？”
　　“……不够。”
　　于东扬起半边嘴角笑了一下，从皮夹里掏出一部分现金，递给王中华，“先拿着用，找到地方住和我说一声，手机保持畅通。”
　　“哦好的。”
　　王中华拿走了于东的那把伞，于东锁了门，在客厅里解了领带和腕表，和湿淋淋的外套一起，一股脑地堆在沙发上，趿拉着棉拖上楼梯。
　　楼上结构并不复杂，但楼道和拐角都堆着东西，前主人留下的，人懒，走之前也不乐意多整理整理。于东一边走一边踢脚边的杂物，把窄窄的路清理干净。眼前的卧室面积很大，双扇房门紧闭，于东开了一扇，悄声走进去。
　　卧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于东把门合上，又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黑暗。紧接着，他朝着床的方向靠近，全凭感觉和记忆。这套房，他来过一两次，依稀记得卧室的构造。但还是出了错，不小心撞上什么家具，疼得他嘶了一声。
　　灯柱。
　　于东回想起来，用脚去寻开关，寻到一个凸起，踩了下去。灯柱就亮了。
　　撞到他的就是这个灯柱，突兀地立在那里，造型很时尚，外表不知裹着什么东西，坚硬，但透光。灯光昏黄，隔着一层罩，更显得昏暗。
　　不过用来照明已经足够了。
　　于东顺遂地走到床边，贝珍宝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侧着身，手臂在外，夹着薄薄的一层被子，脸朝着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好像出了神。某个时候，不知是受到什么指引，他鬼使神差地坐到床边，又鬼使神差地靠近去，朝着女人的嘴。
　　女人忽然不合时宜地哼了一声，于东乍然停住，维持着俯身的动作。他微微向一边偏着头，别开女人的鼻子，想契合女人的脸。
　　他以为女人要醒过来，但其实她睡得很深，发出的声音是无意识的，大约是做了什么梦，梦境不太好，她的身体有时候有很轻微的挣扎，眉头也皱起来，眼角仿佛泛着水光。于东挪开自己，用中指去贴合了下那片若隐若现的水光，再和大拇指摩挲，湿的。他盯着自己的手指，有好一会儿，仿佛入神了。
　　再把视线投向女人时，女人已经把眼睁开了。
　　“什么时候醒的？”于东问。有一会儿没说话，现在开口声音居然哑了。
　　贝珍宝抿了抿唇，有点干，看着于东没有吭声。
　　“刚才梦到什么了？”于东又问。
　　贝珍宝摇摇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张了张嘴，说出的是完全不相干的话——
　　“你说，谁会是我的王牌呢？”她顿了顿，清亮的眼睛笔直地望向于东，“是你吗？”
　　于东无声地笑了下，反问：“你觉得呢？”
　　“是你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毫不相关，却心甘情愿地屈身，当她的一张牌。
　　“你觉得呢？”
　　贝珍宝轻轻啧了一声，“是我在问你，你不要总是反过来问我。”
　　于东笑得更深。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掀起被子，像放一件贵重物品一样，好好地塞了进去。“不要问我，”他一根指头反指向自己，戳了戳胸口的位置，说，“问你自己。”
　　贝珍宝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忽然有些执拗，说：“那是我的答案，不是你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你的答案，不是我的答案？”
　　贝珍宝撅了噘嘴。
　　于东连眼睛都笑着，低下头，捏着人下巴，不紧不慢地在人嘴上啄了一口。“周末约了医生，在这之前你该吃吃该睡睡，有事直接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