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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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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宗的弟子们近来总爱聚在山门附近的茶寮闲聊,话题十句有八句离不开那位久未露面的韩长老。自韩立晋升宗门长老,又在慕兰大战中从神师手下脱身、赢下破阵大战后,落云宗的名头便跟着水涨船高;后来坠魔谷一战,魏无涯在各处修士聚集之地,添油加醋描述过韩立与萧诧联手战古魔的场面——说韩长老祭出七十二柄青竹剑,剑光如雷,硬生生劈退古魔的双头四臂;说萧道友手持一面古镜,照得古魔残魂冒烟,连空间裂缝都被那镜子的光芒逼退。
这番描述传开,韩立直接与天南三大修士齐名,宗内弟子提起时,无不挺胸抬头:“咱们韩长老,就是遇上那三大修士,也绝不含糊!”
这日清晨,负责山门巡视的弟子赵青刚驾着剑光掠过云层,就瞥见一道青金色的身影从远处飞来——那人背后风雷翼雷光闪烁,身形虽不张扬,周身那股内敛的灵压却让他心头一震。待看清面容,赵青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连忙翻身下剑,跪地行礼:“弟子赵青,参见韩长老!”
其余几名巡视弟子也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前请安,有人手忙脚乱地摸出传音符,指尖都在抖:“快!给程长老和吕长老传信,韩长老回来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落云宗内便炸开了锅。弟子们纷纷祭出法器,从各处殿宇、药园飞出,黑压压一片朝着山门涌来,连负责看管藏经阁的老修士都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上探头张望。人群最前方,程姓老者与吕洛并肩而立,两人脸上满是急切,待看清韩立的身影,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
“韩师弟!”程长老率先迎上去,一把抓住韩立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我就知道以你的神通,绝不会出事!可既然无事,为何不早些回返本宗?徒让我和吕师弟担心不已啊!”
吕洛也上前一步,满脸笑意:“是啊,你早些归来,也能让我们少些牵肠挂肚!”
韩立抿了抿唇,露出一脸无奈:“两位师兄有所不知,我一直被困在空间裂缝中无法逃脱,也是刚刚才出来。这一脱身,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了。”他这话半真半假,困在灵缈园的时日,自然也算“空间裂缝中的困境”。
程长老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师弟想必最挂心南宫道友吧?放心,南宫妹子还在冰中安然无恙,我二人每日都派人去查看,冰棺的禁制稳固得很。”
韩立闻言,紧绷的肩头终于放松,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吕洛忽然凝神打量他,眉头微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师弟,你竟进阶元婴后期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在坠魔谷中得了奇遇?”
程长老也猛地回过神,急忙放出神识扫过韩立周身——只见他气机内敛,丹田处莹光内罩,灵力流转间带着元婴后期特有的厚重感,不由得愣在原地,半晌才道:“真……真是元婴后期!师弟以不足三百年寿元进阶,这在天南修仙界,可是数得着的快了!”
“侥幸而已。”韩立口中谦逊,眼底却闪过一丝自得,“在坠魔谷中确有机缘,一番苦修后才突破的。若非知道婉儿有两位师兄看护,我被困的那些时日,早就心乱如麻,哪有心思修炼?这还要多谢两位师兄。”说罢,他对着二人郑重一抱拳。
“师弟说的哪里话!”程长老连忙摆手,脸上有些惭愧,“南宫妹子认我做大哥,看护她本就是应当的。只是我这做师兄的,没能帮她寻得解困之法,还是让她困居冰中,实在惭愧。”
吕洛也感叹道:“以师弟这进阶速度,将来冲击化神期也是大有希望!”
韩立笑着岔开话题,问起当年自己失踪后,坠魔谷后续的情况。程长老回忆着说道:“你失踪后,谷中修士乱了一阵,后来有人发现古魔的躯体不见了,主魂也销声匿迹,再没人见过古魔的踪影。”他顿了顿,神色有些犹豫,“韩师弟,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与那位萧道友,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在谷中听闻,你们二人……”
韩立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羞赧,沉默片刻,低声道:“说来惭愧,当初游历之时与萧师兄相遇,日久生情,便做下了糊涂事。此事我对不起婉儿。”他叹了口气,语气诚恳,“还请两位师兄暂时帮忙隐瞒一二。实不相瞒,再有三个月,萧师兄便要诞下孩儿了。”
“什么?!”程长老与吕洛同时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震惊于韩立与男子有染,还是震惊于男子竟能生子——在天南修仙界,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程长老缓了缓神,轻轻叹了口气:“师弟,你与萧道友终究是一场孽缘。你已有南宫道友,又与萧道友这般纠缠,日后如何收场?还是早些断了吧。”
韩立垂眸,指尖攥紧:“自然。等萧师兄生下孩儿,此事了了,我自会收心,专心为婉儿寻救命之法。”他说得坚定,可心底却隐隐有些发虚——灵缈园的羁绊,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只是眼下,也只能先这般应着了。
三人在大殿中商议半晌,最终定下安排:由程长老以“韩师弟洞府需加固禁制”为由,调派两名心腹弟子暗中守在洞府外围,禁止闲杂人等靠近;吕洛则从宗门药库中取出催生、稳固心神的丹药,悄悄送到韩立手中;萧诧生产时,由韩立亲自护法,程、吕二人在外接应,绝不让消息泄露半分。
商定妥当,韩立便离了落云宗,返回萧诧的洞府。
一个月后,韩立再次出现在落云宗山门外,身边跟着一道裹着青色兜帽披风的身影。此时的萧诧已怀孕八个月,腹如悬月,连宽大的披风都遮不住那明显的隆起,行走时需一手扶着腰,脚步缓慢而小心。
他将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线条精致的下颌,周身灵压收敛得一丝不剩,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随行修士。
“小心些。”韩立扶着萧诧的后腰,声音放得极轻,“前面就是我的洞府,里面已布好聚灵阵,还有灵泉池,适合你养胎。”
萧诧点点头,没说话。他本就不想惊动落云宗弟子,此番低调入住,便是为了安安稳稳生产。两人脚步极轻,顺着山径往洞府走,沿途遇到的弟子只当是韩长老带回来的客人,远远行了礼便退到一旁,没人敢多问一句。
直到进了洞府,韩立落下禁制,萧诧才摘下兜帽,长长舒了口气。他抬眼打量四周:洞府中央是一汪灵泉池,泉水泛着莹白灵光,池边种满了紫韵龙兰、九叶玄参,连空气里都飘着灵草的清香;角落的竹笼里,密密麻麻的噬金虫正蠕动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不等他细看,一道雪白的身影从灵草间跃出,一下扑到韩立肩头——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眼瞳如红宝石,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
“九曲灵参的参灵?”萧诧眼神一凝,语气复杂,“你还留着它,养得真好。”当年他与韩立初遇,便是为了这株九曲灵参,如今一晃百年,竟与韩立纠缠出这么多奇异经历,从坠魔谷的并肩作战到灵缈园的意外结缘,再到如今怀了他的孩子,想来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韩立看着他指尖轻轻抚过参灵的兔耳,眼底也泛起感慨。
从前他听闻萧诧是极阴的师父,便先入为主觉得他也是草菅人命的恶徒,可相处久了才发现,萧诧不仅不爱杀生,还总爱救助弱小。
当年在慕兰,他曾多次为痛苦的怨灵们超度,还收留了孤苦的阿青;如今对这株参灵,也是温柔抚摸,丝毫没有对灵药的贪婪。
再看他的容貌,近看时依旧让人晃神:怀孕后脸型圆润了些,眼尾的嫣红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从前的冷冽褪去不少,添了几分柔和的母性,竟比往日更吸引人。或许,当初在灵缈园贸然提出双修,也是被这份反差悄悄动了心吧。
“累了吧?”韩立弯腰,小心翼翼将萧诧打横抱起。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玉器,生怕碰疼了他。萧诧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竟没了往日的抗拒。
韩立抱着他走到内室的拔步床前,床上铺着千层草织就的床褥,柔软得能完美贴合人体骨骼,是他特意为需要侧睡的萧诧准备的。他轻轻将人放下,又脱下鞋袜,侧躺在他身边,指尖抵着他的后腰,缓缓输送着温和的灵力。
“还有一个人要介绍。”韩立起身低声说。
“银月拜见玄骨上人。”一位白衣美妇突然出现在萧诧面前,匆匆行礼,神色带着一些好奇。她与萧诧也有过匆匆数面,第一次看见他还羞红了脸。没想到他竟然会与韩立在一起。
萧诧没有惊讶,早在灵缈园时,萧诧就已经见过此女。原著中,银月一直跟随在韩立身边,为他操持洞府事宜,可算是一位管家。
萧诧笑道:“银月请起。我现在身子重,就不亲自去扶了。”
韩立怜惜道:“好了,银月,以后有机会再向师兄报告吧。让师兄休息一下。”
“是,银月告退。”银光一闪,银月便消失不见了。
萧诧舒适地叹了口气,往韩立怀里缩了缩,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般安稳的日子过了两个月,直到一个深夜,萧诧猛地从梦中惊醒,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浑身绷紧,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下意识攥住身边的被褥。即便他已是化神期修士,能御使风雷、炼化魔尸,却躲不过这生育之苦。
“怎么了?”韩立瞬间惊醒,见他脸色惨白,立刻坐起身,将早已备好的“保元丹”塞进他嘴里,又取出提前布置好的“聚灵阵盘”激活,让浓郁的灵气包裹住两人。
“别急,我都准备好了。”他的声音很稳,可指尖的颤抖却泄露了紧张。他提前查阅了无数古籍,甚至向宗门里的医修请教过,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心慌。
萧诧咬着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韩立怀里,任由他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自己体内。剧痛一波比一波猛烈,像是有两把钝刀在腹中搅动,他的魔功在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凭借化神期的体魄硬扛。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头发黏在脸颊上,原本精致的五官因痛苦拧在一起,连眉心的红痕都似在微微发烫。
韩立一边为他擦汗,一边低声安抚:“再忍忍,快了……我能感觉到孩子在动了。”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萧诧的腹部,顺着灵力的指引,小心地调整着胎儿的位置。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深夜到黎明,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诧的一声痛呼终于落下,紧接着,两道微弱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生了!生了!”韩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小心翼翼从萧诧腹下抱起两个孩子,是一对龙凤胎,男孩皱着小脸,女孩闭着眼睛,皮肤皱巴巴的,活像两只小猴子。
萧诧瘫软在床榻上,浑身脱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可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眼底却泛起一丝奇异的光芒。
方才的剧痛中,他忽然顿悟了因果八苦中的“生之苦”——这世间生灵,无论修为高低,皆要从这痛苦中降生,这便是生而为人的第一道枷锁。他挣扎着伸出手,将生产时脱落的胎盘收入因果八苦鉴中,镜面瞬间亮起一道金光,“生”字图腾缓缓浮现,与之前的“求不得”图腾相互呼应,整面镜子的威力骤然提升,散出的灵光都比往日强盛了数倍。
“你看,是一男一女。”韩立抱着孩子凑到他面前,脸上满是欢喜。
萧诧瞥了一眼,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丑,像两只猴子。”
仿佛听懂了他的嫌弃,两个孩子瞬间哭得更响亮了,小小的拳头挥舞着,像是在抗议。韩立无奈地笑了笑,一边轻拍着孩子的背哄着,一边看向萧诧:“刚出生都这样,等长开了就好看了。你先歇歇,我去给你炖些灵粥。”
萧诧点点头,闭上眼,听着耳边的啼哭声和韩立忙碌的脚步声,疲惫中竟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心。
即便萧诧贪恋那一份温柔,却也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勿动妄念。
萧诧靠在软榻上,看着韩立笨拙地给两个孩子换尿布,男孩被裹得太紧,蹬着小腿哭个不停;女孩则皱着眉,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在抗议这粗糙的照料。他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因果八苦鉴,镜面“生”字的金光映在他眼底,渐渐勾起了尘封多年的往事。
他是个孤儿,打记事起,家里就只有漏风的土坯墙和祖父母佝偻的身影。三岁那年,父亲被拉去服徭役,说是去修河堤,可直到秋收,回来的只有一张盖着官印的白布——说是遇上了山洪,尸骨无存。祖父母听闻噩耗,一病不起,不到半月便相继离世。母亲变卖了家里仅有的半亩薄田,在族人的帮衬下办完丧事,家里就只剩下炕头的几个铜板。
那天清晨,母亲摸着他的头,眼眶通红:“诧儿,娘要去邻村找个人家,你……你先跟着王婶过。”他当时不懂,只以为母亲是去走亲戚,直到傍晚看着王婶端来的粗粮饼子,才哭着跑出去找,可村口的大槐树下,早已没了母亲的身影。后来他才知道,母亲嫁给了邻村的屠户,只是为了换一口饱饭,而他,成了累赘。
接下来的十一年,他吃着百家饭长大,东家给个窝头,西家送件旧衣,浑浑噩噩地活到十四岁。生辰那天,他蹲在河边摸鱼,忽然有一道白光落在身前,一个身着道袍的修士笑着说:“你是天灵根,随我修仙吧。”他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跟着修士去了玄阴岛,成了一名魔修弟子。
在玄阴岛的日子,他拼了命地修炼。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练剑,夜里借着月光背功法,短短三年,修为就超过了入门早他五年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师兄弟们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嫉妒,只有小师妹总偷偷给他塞灵果,笑着说:“萧师兄,等我们都修到结丹期,就结为道侣好不好?”他红着脸点头,把这句话当成了修仙路上唯一的光。
可那道光,很快就灭了。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归来,他攥着给小师妹买的檀香扇,却发现岛上静得可怕。师兄弟们的洞府空无一人,炼丹房里还留着没炼完的丹药。他循着血腥味找到师父的闭关室,才发现师父的阴谋:原来师兄弟们都已修到结丹期,被师父活生生抽了修为,炼成了身外化身的鼎炉。
他疯了一样冲进去,凭借这些年苦修摸透的玄阴诀漏洞,硬生生打断了师父的炼化仪式。那场大战打了三天三夜,他浑身是伤,终于用腐骨剑刺穿了师父的丹田,可师兄弟们的笑声、小师妹递给他灵果时的模样,再也回不来了。他站在满是血污的闭关室里,第一次觉得仙途这么冷。
后来他修到元婴期,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修士,忽然觉得寂寞,便收了极阴和极炫两个徒弟。他把自己知道的功法倾囊相授,给他们寻灵材、炼法器,以为能有两个伴儿一起走下去,可到头来,极阴为了夺他的玄阴诀,联合外人偷袭他;极炫则在他重伤时,卷走了他的储物袋跑路。
“又在想什么?”韩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他抱着哄好的孩子走过来,将女孩轻轻放在萧诧身边,“你看,她好像喜欢你,不哭了。”
萧诧低头,看着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韩立,这人有诸多优点:谨慎、可靠,会在他炼魔尸时默默护法,会在他怀孕时细心准备床褥,甚至在他生产时,比他自己还紧张。可萧诧还是没信心,他怕了,怕这看似温暖的羁绊,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没什么。”萧诧收回目光,轻轻碰了碰女孩的脸颊,“只是觉得,不如从未拥有,倒也落个清净。”
韩立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坐在软榻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萧诧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萧诧没有抽回,或许,仙途漫漫,不必强求永远,能享受当下这片刻的温暖,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