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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灯长明 ...

  •   黑夜低沉,隐约能听见人语。
      像是在呢喃倾诉,又恍若正在用曼妙的语言编织一个个丰富趣味的故事。
      平安时代流传着一个关于妖怪的怪谈,说是百鬼中有一个喜欢在深夜招待人到屋子里聊故事的妖怪,其名为,青行灯。

      一间简陋的屋子,一盏长明的油纸灯,一道寂寥的身影。
      以及长久与之为伴的黑暗,没有尽头、不知何时才会终结的黑暗。
      不知从哪儿一日起,窗棂外便再不见日头升起,亦没有阳光溅入屋内破坏青行灯讲故事的兴致。若是放在久远的从前,这般破坏兴致的日出消失无踪于青行灯而言或许是件幸事,但现在……黑夜漫漫,听故事的人越来越少,她实在过于孤单。
      突然间,青行灯有些怀念那个光线刺眼破坏她讲故事兴致的日出。

      四周寂寥无声,确认不会再有人造访,青行灯阖上门,对着镜子轻启薄唇,一个个故事从她的唇齿间流出,生动有趣,绘声绘色,伴着故事的发展油纸灯的火光也随之跳跃,不知是风吹动了火光,还是连那静静照亮的油纸灯也在认真倾听,听到兴处高声喝彩。
      讲到第九十九个故事,青行灯顿住,没有继续。
      潜意识告诉她,不能继续。
      镜子里的倩影眉梢微蹙,冥思苦想,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有一些记忆,埋葬在久远的黑夜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消磨了原本的痕迹。

      不知又过了多久。
      没有日出日落,青行灯也便失去了对于时间的丈量。
      她携着手边的油纸灯踏出屋子,在黑暗中游荡,寻找新颖的怪谈。偶尔她潜伏在树后听篝火旁聚集的人们兴致浓厚的讲诉怪谈,偶尔她坐在屋顶听房内绘声绘色的故事,每当听他们说完第九十九个怪谈,她便向那些人讲诉她为之骄傲的故事。
      黑夜虽不曾变换,时间却悄然流走,青行灯也收集到了越来越多的怪谈,她给路人讲,给喜欢听故事的人讲,给手边陪伴她左右的油纸灯讲。
      火光幽幽,陪伴着她经历这漫漫的黑夜。

      总还是会有孤独的时候。
      有时候讲到高潮,黑夜里的寒意浸上皮肤,带来丝丝缕缕的冰凉,青行灯嘴边溢出低声的叹息,“真是有些怀念日出呐……”那叹息极轻薄,洇散在空气中,很快便消失无际。
      油纸灯的火光有一瞬间的暗了下去,而后明亮依旧,恍惚那明灭的一瞬不过错觉。

      ……
      “再给我讲个故事吧,听完这个故事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儿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
      对话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便又恢复了连续。
      那人没有继续刨根问底,顺着之前的问题说道,“你听说过二口女么,我给你讲她的怪谈吧。”
      故事渐入佳境,而门外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已悄然而至。

      故事终有结尾,听者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拱手告辞,临行前他的目光在屋内的每一样物什上停留片刻才不舍地移开。脚步一声又一声地落在青行灯耳畔,就在那人即将踏出屋外时,她猛地出口,喊停了那个即将离去的脚步。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听者转过身,摇了摇头,“这已经是‘百物语’了,别再收集怪谈。”
      有传闻道,如果不小心连着听了一百个故事,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青行灯没有听取劝告,执意将自己临时特意为那人构思的故事讲出。踏出的脚步收回,那人循着原本的路线走回案几旁,在矮凳上坐下,侧耳倾听。
      案几上的油纸灯火光跳跃,屋外的黑暗更深了几分,门外寂寥无人,不见黑白身影。
      从那日起,青行灯便再也没有见过日出,也再没有见过那个人。
      他,消失了。

      青行灯喜欢听怪谈故事,她听到的第一个丰富有趣的怪谈便是从那人口中听得。
      青行灯也喜欢讲怪谈故事给别人听,那人亦是她最好的听众。
      少了一个听众,倒也没多大影响,只是,有些许孤单。

      这日,青行灯倚靠着树枝听树下抱团而坐的人讲诉故事,油纸灯在一旁静静地亮着,她听了一半,有些浅浅的困意,眼睛半阖却还是努力地倾听。
      待她睁开眼,幽深的黑暗竟变得有些稀薄,而树下,那群抱团休憩的人已然不见,立在树下的,是她在时间的流逝中早已模糊的面孔。早已模糊,可再见之时,却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伴着记忆的浪潮在她的脑子里清醒。
      他说,“再给我讲个故事吧,第九十九个故事。”
      青行灯有一瞬间的愕然,连她都快忘却自己连续听了多少个故事,偏偏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不得不让人怀疑。可她没有拒绝,还是为他讲了这第九十九个故事。

      故事结束,他绽开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比着口型同她道别,“再见”。
      看着他潇洒转身,身边渐渐多出来两个黑白童子的身影,青行灯很想同久远前一般喊住他,讲诉第一百个故事,可她没有。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
      伴着那人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天……亮了。
      久违的日出。

      青行灯顺手想要熄灭油纸灯的火光,却发现,油纸灯早已黯淡无光。
      她在阳光下坐了一天,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她恍惚想起初见那日,他搬着小板凳在她的屋子里听故事,离开前回头唤她,“青灯行!”
      她嗤笑一声纠正他,“青行灯,我的名字,记清楚了。”
      当天晚上,青行灯对着镜子,讲述了一百个故事,黑暗再次与她相伴,她低头看手边的油纸灯,又跳跃出幽幽的光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青灯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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