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浮沉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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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细地观摩他的画像，饶有兴致地读着他的传记，短短几行，仿佛细品箴言，一遍又一遍，不知停休。
“我就是正义的化身。
手刃过无数恶鬼，还曾与同样出身高贵的人类皇族武士并肩作战过。
与怪物搏斗之人，必须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怪物。
但是，我要让所有人都臣服于我，我要给世界带去新的秩序。”
“我，就是新的秩序。”她低声说道，嘴角不自觉勾起。
“这是谁？”她指着式神录中的图样问。
铂金色短发，灰蓝的双眸，冷漠而嘲讽的微笑，黑如鸦羽的双翼，以及，乖张骄傲的宣言。
所有的所有，无一不让她对他兴趣大增。
明明身为一个妖怪，竟然自诩为正义的化身。这样直白又骄傲，简单又矛盾的特性，是怎样完美地融合，在一个个体身上体现呢？
这是怎样的意志，能够如此坚定而不容置疑？
是怎样的胸怀，才能说出这样声如洪钟的誓言？
而且……他的故事，又有怎样的结局……
是蜕变成了明月，还是堕落成了污泥？
是拿起重权成为了汉穆拉比，还是走火入魔踏上夜神月的道路？
“人生痛苦的根源在于盲目的不可遏止的意志。【注1】”她轻声说道，“但是……”
“——幸福的时光转瞬即逝，只有痛苦才是永恒啊……”
“你说什么？”友人问。
她摇摇头，指着友人手中的画像问道：“这是谁？”
朋友羞涩一笑：“这是狗子啦，就是大天狗，今天刚抽出来的ssr，肝了两个月的阴阳师终于抽到了嘤嘤嘤，果然带了个狐崽就是不一样……”
后面的声音她没听清，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回响，振聋发聩，充斥着力量，仿佛言灵一般。
……我，就是新的秩序……
………………
无尽的黑暗，无限的寂静。
怨恨，嘲讽，愤怒，厌恶，嫉妒，贪婪……永无止境的恶意交织在一起，凝聚成了不可估量的力量。
鬼从心生。
有人的地方，必定会滋生恶鬼。这也是为什么繁华绚丽的平安京，会万鬼丛生，不得平安。
这里晦暗，潮湿，阴郁，凝结了人间所有实质化的恶意。
他想挣脱，却动弹不得。
冰冷又粘稠的黑色腐蚀性液体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攀附上他的羽翼、身躯、四肢、脸颊，散发着阵阵浓雾与恶臭，缠绕着、束缚着，伤痕累累的躯干上仿佛还残留着被恶鬼啃噬的钻心疼痛。
这里是百鬼的巢穴，这里是阴界的缝隙。
黑色的翅膀无力地挥动，轻逸的羽毛沾染了腐蚀性的粘液，湿哒哒地垂落着。
——成为我的仆人，为我效忠吧!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把比你想要的还多的力量给你！
——然后，我们一起去完成大义吧！
……对不起，黑晴明大人……
他无力地叹息，声音虚弱，轻如鸿毛。
……在下不能再继续追寻您实现大义了……
执着于力量的自己，就像一个笑话一样，骄傲破碎，自尊践踏，坠落于高空，可笑而可悲……
变ge失败的苦痛，堕落阴界被万鬼啃噬的折磨，与黑晴明大人失败消失的彷徨与自责相互交织，种种阴郁的情绪像幽灵般缠绕着他，挥之不尽，不得纾解——
“——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不甘的怒吼，饱受折磨的灵魂痛苦的悲鸣在幽暗的长廊里震荡回响……
究竟什么才是大义？什么才是新的秩序？
倘若神明存在，为何不悲悯众生？！为何不行善人间？！
既然没有神使，没有人出现，又为何阻止他行驶大义，创造一个崭新的、明亮的新世界？！
他第一次陷入彷徨与无措，整个人无力地耸拉着，任凭自己被晦暗悲伤的情绪笼罩。
是他做错了吗？
为什么深谋远的黑晴明会被那个恶劣伪善的白晴明打败？
为什么追寻大义的自己会坠落深渊，成为这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小鬼口中的养料？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忘却是非，不知梦里浮世多颠簸，人间亦大悲无喜乐。
浮生若梦，黄粱一瞬。
时间在这里不复存在，恍若虚幻。
不知何时，他再度苏醒。
他仍不甘地挥动一下翅膀，却依旧感受到自己仅剩的那点力量，在这里有如蚍蜉撼树，微薄无力。
他可能要永远受困于此了，他麻木地冷笑。
“……大天狗，大天狗……”仿佛隔着深渊，耳边传来遥远的呼唤。
是谁？谁在叫我？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声音若隐若现，似有还无。
一个年轻的女孩的声音。
可是，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阴界的缝隙，百鬼猖狂，生灵不再，怎么会传来阳界的声音？
“……大天狗，大天狗……”
一次、再一次，微弱的、坚定的声音，仿佛一阵清风，轻灵飘逸，卷携着温暖舒适的力量，来到他身边，抚慰着他身上痛苦的伤痕。
“你是谁？！”他大声喊道。
然而那个声音却消失了。
果然……是错觉吧……
他没来由的有些失落，阖上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
黑晴明大人……白晴明……大义……秩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朦胧间他模糊而迟钝地回忆着。
是黑夜山吧……
黑夜山骤变的那天，那个男人恍若天神，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笑着，吸引他，诱惑他。
而那颗渴望变强的心，也开始不断地骚动，震颤。
他知道他的渴望，理解他的追求，也拥有他追寻的力量。
他就是那个他穷极一生想要追随的人。
还记得那个男人站在山顶上，空气中弥漫着焦炭的味道。
万物倒塌又被重建，唯建造者再度欢愉。【注2】
那人背后的空中打开了一道裂缝，就像被刀切开一样，随后争先恐后涌出了大量黑色粘液，流窜，蔓延。
这是阴界的力量。
在绝对的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在那人引诱的双手面前，他强忍着遏制自己激荡的情绪，身体不能自已地颤抖。
是的！那就是他想要的！全部！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明君！这就是他的大义！
回想起那时的情形，他的胸中一阵激荡，羽翼也随之震颤，仿佛能挣脱这些无形的枷锁一般。
“——啊！”
突然他的大脑一阵刺痛，只感觉有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他的筋脉与血液，流窜到他的头颅，一时竟然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阴界的力量，已经深入骨髓了吗？他苦笑。
“……人生痛苦的根源，在于盲目的、不可遏止的意志……”
又是那个声音，他想。
是幻觉吗？是他的臆想吗？
可是，总感觉听到那个声音，身上不是那么疼了。
她说了什么来着？
他仔细回想那句话，忍不住皱眉。
痛苦的根源……
不！意志就是生命！它不会令他痛苦，只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力量！
而且，他有明确的意志，坚定的目标，他的大义，并非只是一时兴起或者盲目冲动的产物，而是根植于心底的，贯彻灵魂的支柱。
他痛苦的，从来都是不能贯彻他的意志，不能实现他的大义，不能在这个世界扫清污秽，建立新的秩序罢了。
他稍作挣扎，大脑便再次传来钻心的疼痛。
“啊……”他口申口今。
“——但是，幸福的时光转瞬即逝，只有痛苦才是永恒啊……”
痛苦……才是永恒吗？
大梦千年，聚散浮生。
极致的欢愉后必定会出现极致的倦怠。
大悲大喜，参不透，过往种种皆虚幻，唯独痛苦是永恒。
如果痛苦才是人生的本质，那么他一定是那个最忠诚的殉道者。
他沉默。
“你究竟是谁？”他低声道，羽翼轻轻扇起。
他没发现，在他沉思的时候，身上的粘液已经褪去一些了。
“……大天狗……”
“你认识我？”他说。
他知道她不会回答他，大概她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无法听见。
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一个人。
“你是人类还是妖怪？”
“你知道黑晴明大人在哪里吗？他究竟……有没有……消失……”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你心中的大义又是什么呢？”
…………
“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哪里？能听见我说话吗？”
“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是什么妖怪？”
……
“我想见见你……”
他低喃。
她的声音清洌却温柔，她的谈吐清晰而准确，她的思路精辟而直白。
他想象不到，她究竟是谁。
难道是神明吗？
因为他之前渎神的话语，神明显灵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不需要她无谓的同情，与其那样，还不如代他去建立秩序，行使大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浮沉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