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西游》流光飘飘

8、斗魔

　　“不！我不是，我不是！”他浑身的骨头咯咯作响。
　　“你！是的！”我仍然这样说道。
　　他的手已经把我的骨头捏的粉碎，面部扭曲的喊道：“我不是！你说，我就是孙悟空，不是魔！你若再说我是，我就杀了你！”
　　我居然笑了，我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笑，在这个关头，我竟感觉不到一点害怕，为什么？
　　也许是想到孙悟空送我的那枚仙丹？或许是想到他让我念金刚经？还是孙悟空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能被我认出来？还是在河里，他捉着我的手，笑吟吟的那句——小水，你太贪心了！
　　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想到了他金色的眼睛和嘴角懒洋洋的笑容。
　　我说：“你不是他！虽然你们长的很像，但是你不是，你只是他的心魔。”

　　他的金箍棒高高举起，朝我落下，我闭了眼睛。
　　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死法，死在孙悟空的心里，被他的心魔杀死。这到底是悲哀还是浪漫？
　　金箍棒最终没有落下，我睁开眼睛，看见他的眼中竟充满了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我学艺20年，却只因为变了棵松树，就被师傅逐出师门，回到花果山，我的猴子猴孙却受尽欺负。我明明已经长生不死，仅仅因为是个妖精，就被阎王勾去魂魄？我不过不想当个管马的官，他们居然就派了10万天兵天将来杀我？我是个猴子，却偏偏让我去管蟠桃？吃了几个蟠桃？就要把我扔进炼丹炉？幸好有人帮我，我才没进炼丹炉。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想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天地竟容我不得……连你，连你都说我是魔？我哪里是魔？我哪里像魔……”说完这些，孙悟空已经泣不成声，蹲在我面前，双手紧紧的抱着头，虚弱的像个最无助的孩子。
　　“她在说谎！”依如兰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语气肯定的不容置疑。“你不是魔！你是孙悟空，真正的孙悟空!拥有可以摧毁一切力量的孙悟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她说的好象是真的一样？”孙悟空问道，“为什么我怎么做都不能开心？原本我看见她很开心，可现在，我却觉得，看见她的时候，最难过？”
　　“那是因为，还有一个地方，你没有去，你若去了那里，自然就会开心。”
　　“是哪里？”心魔看着依如兰，脸上写满了渴望。
　　“我不知道！”依如兰的声音依然柔和，“不过她知道，我想，你问她，她一定愿意告诉你的！那里只有她一个人去过，你，我，都不曾去。”
　　“我也不知道！”我大声喊起来，我不能带他们到那里，到那个有着松鼠，飞行猪，大鹏的地方，不能带他们到那片美丽的森林和大海那里去。他们一定会把那里毁掉的！
　　依如兰微眯着双眼，说道：“她在撒谎！”
　　我直视着依如兰，她扬了扬嘴角：“我可以看透任何人的心。”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扬了扬嘴角，说道：“而且你也会撒谎！”
　　我转而看向心魔，他站在我和依如兰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相信谁。
　　环顾四周，所有的神都已死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太阳阴暗晦涩，紫色的雾把我们团团包围。
　　“你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你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我用尽量平静而柔和的语调对心魔说，“没有人会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孙悟空会开心，会笑，你会吗？孙悟空沉静而自信，他不会因为愤怒而颤栗，也不会因为难过而疯狂。所以，你不是他，你只是他的一部分，可他的另一部分，你没有！这一切你都明白的，你心里最清楚，而你心里更清楚，依如兰是谁，她是魔！她是西去路上的一个拦路的魔！而你不是，你是孙悟空的心，你是他心的一部分，你要去毁掉他心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和快乐吗？”

　　“可是……”心魔用含了泪的眼睛看着我,“这不公平！为什么他可以有开心快乐？而我没有？”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情，没办法公平，世界上，本来就不可能一切公平。有些人，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有的，自己努力可以改变，而有的，却根本无法改变。就像羊天生吃草而不吃肉,鱼只能呆在水里而不能天上飞一样。
　　我只能走过去紧紧的抱住他，他在我怀里颤抖，哭泣。
　　“也许，我该回到我原来呆的地方……”过了一会，他这样说。
　　我还没来得及接下去，就听依如兰说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还有好多你都还没看见，这样就回去了，会不会太可惜了？难道你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出来这么久，都没有一点点的开心？”
　　心魔看着我，脸上竟露出了笑容，对我说道：“第一次见你，你说要找我，20年后，你还是要找我，10年后，你依然在找我，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不用找了！”
　　我拍拍他的背，又听他继续说道：“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了吧？”
　　我说：“两件事情，第一，你把这个依如兰赶出去！第二，我要你回到我最开始见到你的地方，永远不要走出那个门！”
　　心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问道：“若我答应了你之后，你便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
　　心魔站了起来，拉了我的手，说道：“若你不走，一直陪着我，不说做两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也可以！但是如果我做了这两件事情之后你要走，那我永远都不会做！”
　　原本紧张的依如兰呵呵娇笑了起来，说道：“她不可能答应你的。不过我不走，她是不会走的！如果你想留下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心魔并未搭理依如兰，只是看着我，这下换成我左右为难了。
　　永远留在一个人的心里，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更何况，这个人是孙悟空？可是，若真留在了这里，我便要困在这里一生，失去自由。
　　该如何选择？

　　良久，我抬起头，看着心魔的眼睛，里面还盛着泪水，黑色的眼珠像宝石般闪闪发光。
　　“我答应你！”我缓缓的说道，一只手指向依如兰，“只要你杀了她！”

　　心魔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飞了出去，金箍棒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依如兰被打到了半空，却不见了踪影，只听到空中传来呵呵的笑声：“我是不会死的，因为这里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幻像，可是你，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不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依如兰一走，刚才还血流成河的灵宵宝殿，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每个神仙都活了过来，神情激愤的围成了一个圈，圈中，发出阵阵惨叫，伴随着一声声的狂笑。
　　我想挤过去看个明白，却怎么也挤不过去。
　　就在这时，心魔拉了我的手，一言不发的带着我走了出去。
　　“刚刚在干什么？怎么依如兰一走，这里就完全变了？还有那群神仙在干什么？那惨叫声和狂笑声，到底是谁发出来的？”我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心魔却没有回答。
　　直到走出了大殿，又回到了那三扇门前，心魔才说道：“刚刚被那群神仙围住发出惨叫声的，是孙悟空！我刚刚对那些神仙做的事情，就是他们对孙悟空所做的事情！”
　　我看着心魔的脸都变的扭曲了起来，想起他血洗灵宵宝殿那一刻，也许依如兰说的是对的，我根本不知道孙悟空有着怎么样惨痛和血腥的过去。

　　我站在这里,代替另一个人,为了每当太阳升起,让沉重的影子象道路,穿过整个世界.
　　沉默依然是天空下的故事，生灵在古老的壁画上，默默地永生，默默地死去……

　　必须承认，在死亡白色的寒光中，
　　我，战栗了，谁愿意做陨石，或受难者冰冷的塑像？
　　看着不熄的青春之火，在别人的手中传递！
　　即使鸽子落到肩上，也感不到体温和呼吸！

　　也许有一天，太阳变成了萎缩的花环。
　　垂放在，每一个战士森林般生长的墓碑前。
　　乌鸦，这夜的碎片，纷纷扬扬……

　　推开中间的那扇门，古藤老树又出现在我面前，心魔紧紧拽着的手：“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我便不再杀人，若你离开，我一定会把这里搅的天翻地覆！把一切的一切，都通通毁灭！”

　　我不离开，只是，永别了，孙悟空！

　　“是谁说要毁了这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金色的眼睛，微翘的嘴唇，随便的扛着根棍子，不是孙悟空是谁？
　　我欢呼一声，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白了我一眼：“那颗石头跟我说，你在他身上刻字了，字写的那么丑，还到处学人家提诗！还有松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乱开门，结果又不听，到处惹祸，差点被你害死！要是我不来，你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拜托，我心里就算要留女的，也留个女猴子啊，最不济也要是个漂亮妖精什么的，你看看你，什么本事没有，还长这么丑，要是留在我心里了，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刚刚看见他的喜悦，被他一翻话，完全打飞，居然又说我丑，我有那么丑吗？
　　孙悟空把我又拉到了身后，指着心魔说：“回去！”
　　心魔居然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进了那扇门。
　　孙悟空走了过去，仔细的把那门关紧锁好。
　　“为什么以前不上锁？”我问。
　　悟空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以前，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么大的力量！”

　　顺着原路返回，长长的过道黑漆漆一片。
　　“喂，你不要走那么快啊！我看不清路！”
　　“你来的时候怎么没说黑啊？”
　　“来的时候心中着急啊，多怕那个依如兰找到了心魔，现在事情搞定了，神经一轻松，当然就觉得四周很黑了啊！……哎呀，说让你慢点走了，看，我脚都扭到了！你的心里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温暖而干燥，上面布满了粗糙的老茧。
　　“拉着我的手，就不会摔倒了！”他的声音也变的温柔了起来。
　　“恩！”我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安静的在过道中行走，四周一片黑暗，他的手，却很温暖，一直暖到心里。
　　“谢谢你！”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他说道。
　　虽然他看不见，还是给了他一个微笑：“不用谢！”
　　又回到了松树下，阳光点点洒在嫩黄的草地上，碧蓝的天空中鸟儿伴着白云飞过。
　　这里真美，是什么地方？我这样问孙悟空。
　　却听见无数的声音，一齐答道：花——果——山——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