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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   刘闯还带着微笑,不能置信一样的问我:“薇薇,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难道你不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吗?可是不知怎么我无法开口,刘闯一步步向我靠近,而我却动弹不得。就像很多年以前在KTV的那个晚上,意识无比清醒,而全身不听使唤。
      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冰冷的温度从他手上传递过来,像是要将我冻结。他的胸口有一个洞,很奇异,透过洞口我能清晰的看到他的心脏在跳,鲜红的,随着每一下跳动,血汩汩的流出来,没一会就没过我的脚踝。
      我光着脚站在血泊中,血传来滚烫的温度,就像是沸水。而刘闯犹自死死抓着我,就在我耳边,一遍一遍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四处躲闪,然而躲不开他那双眼睛,躲不开他胸口那个能看见跳动心脏的大洞,“放开我,”我只能尖叫:“放开我。”
      灯猛的亮起,我惊醒过来,原来一切只是一个梦,可是整个睡衣都已经汗湿,心跳得厉害。
      我无奈的看看祸害,这已经是今晚我第二次在梦魇中尖叫着醒来。
      他困倦而不耐烦的看着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用遥控器关上灯,喝命我:“去客房睡去。”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又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明天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我没说话。
      叫我怎么跟心理医生说呢:医生,我杀了人,所以怕的要死,夜晚不敢睡觉?
      这一刻,我突然无比想念小黑。
      我不敢关灯,也不敢合眼,用冷气被紧紧裹住自己。客房几乎从来没人住过,虽然被叶姐打扫的干干净净,可是冰冷肃杀,没有人气。
      我裹着冷气被逃到楼下,开了客厅的灯,在那个铺着鸢尾花地毯的角落坐下。
      祸害的话让我想起江北的疗养院,宁静大片的草坪,树荫下小小长椅,花圃鲜艳明亮,站在那里,连呼吸到的空气都是安宁平和的。我好像很久没去过江北的疗养院了。
      好容易熬到早上,晨光慢慢从窗外透进来,鸟鸣声渐次响起,我在一片鸟鸣声中盹着。然而并没有睡实,半睡半醒中残留着一点意识,听见祸害下楼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在客厅活动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我,愣了愣,他问:“你在这儿坐了一夜?”
      我疲乏的点点头。
      他轻声说:“上楼去睡吧。”
      我摇摇头,去洗把脸,和他一起出门,叫了阿全送我去江北的疗养院。
      护士说:“你妈妈这两天有点反常。”
      “是好转还是……”我问。
      “不是好转,”护士犹豫着说:“当然也没有更坏。就是表现的和平常不太一样。”
      走进病房,她还是坐在床边,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头发早已染黑,穿着一套我买给她的米色的针织衫,清爽大方。
      看见我进来,她转过头来望着我。
      我在床边找把椅子坐下,等她讲在英国的女儿的故事。
      可是她一直打量着我,不说话。
      护士说的对,她是有点反常。
      终于她开口:“小蔷已经死了吧?”
      我吓住,愣了半天才勉强开口回答:“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小蔷呀。”
      “我知道。”她没理我,视线从我脸上飘开,眼神空空洞洞,神情呆板,执拗的说:“小蔷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我望着她,不知为什么觉得毛骨悚然。
      .
      小妹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大姐呀,减肥也不用把自己减的面无人色呀。”
      我有点羡慕的望着她。她略带点婴儿肥,脸色水嫩的几乎能透出光来,在脂砚斋拿那么一点点薪水,然而无忧无虑,整个人就似阳光少女代言人。我大她三五岁,然而与她就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一样。
      我在桌前坐下,桌上的作品已几乎完成,然而我不想碰它,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昏沉沉的,看着小妹在做一副竹林少女图,看着顾客来来往往,看着玻璃门外走过的人群。
      “蔷姐,”小妹观察了我半天,最后下结论说:“你让我毛骨悚然。”
      中午的时候景慧姐来了,小妹半开玩笑的说:“景慧姐,你来了就好了,这人马上要疯了。我约了朋友吃烤肉,这人我交给你了。”
      等小妹走了,景慧姐问:“要买脂砚斋的人原来是你?”
      我连忙解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她打量我半天,笑笑说:“人长得美真占便宜。”
      我唯有苦笑:“开价还合理吗?”
      她点点头:“非常合理,只是……”
      我明白她在想什么,她还是舍不得卖,幻想着肖北华有回头的一日,她好把半间店还给他。
      “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卖就只管跟他们说好了,不用觉得为难。”
      景慧姐没再说什么,走到我身边看我面前的画,端详半天,说:“没想到‘向左走向右走’用景泰蓝画做出来,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我强做洋洋得意状。
      景慧姐在我身边坐下,把画挪过来,补全角落里最后一点颜色,说:“不错,这副画我跟你收了。你想我现在跟你买断,还是挂在这里等卖掉了我给你提成?”
      我一怔,状态再不好,心里也觉得有点难得,我的画也终于有资格卖给景慧姐了。“有什么区别这两种。”
      “后一种是画卖了多少前,我按比例给你提成。前一种就是我直接向你把画买下来,其实价钱也跟后一种不会差多少。”景慧姐看我一眼,狡黠的冲我眨眨眼“我会估算你的画的最低卖价,乘以提成比例之后,按预计卖出时间折算成净现值……”
      “啊!”我大叫:“景慧姐饶命。这副画你任意取用,随便赏小的三文五文,小的绝不敢争。”
      景慧姐笑嘻嘻的打开装钱的小抽屉,一张一张的数十元大钞给我:“乖,领赏。”顺便拍拍我的头:“挺有想法的,我看几米漫画很适合做成景泰蓝画,回头你和小妹做他十幅八幅的试试销路。”
      出了日光廊,我延捱着不想回家,想一想,给小谢和栾少发短信。“今儿我卖掉一幅画。”豪气干云的说:“请你们喝咖啡,听霞。”
      在听霞咖啡厅江边的露天座位上坐好,我那卖画的钱还不够叫一杯拿铁的。
      已是薄暮时分,苍茫天色,太阳在江西边坠成酒红,一线一线的黑云洇上了妩媚的银灰,像是明知此情此境不能持久,格外苍惶无助。
      我默默坐着,嗅着咖啡淡淡香气,突然身边有人说:“小妹,拿一支酒来。”回头看,才看见栾少和小谢来了。
      咖啡厅的小妹有点尴尬的对小谢说:“先生,我们这儿是咖啡厅,不卖酒。”
      小谢看看餐单:“是吗,那给我一杯爱尔兰咖啡,不加奶油不加咖啡。”
      小妹涨红了脸,窘迫望着小谢。
      栾少笑了笑,帮她解围:“不用理他,跟你们老板说栾少来了,叫他把欠我的那瓶爱尔兰威士忌开出来给我们。”
      我没有喝酒,其实我连咖啡也没有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小谢和栾少默默的喝着威士忌,也不说话。
      我不知道那天我走后小谢做了些什么,不过我想我会是安全的。借着咖啡的一丝清明我问自己,如果不是笃定有祸害可以罩住这件事,你敢不敢开那一枪。
      是的,我敢开这一枪,因为我知道有祸害在,我一定可以没事。
      小谢和栾少都没跟我提过那间命案,可是没被提起,不等于它没发生过。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它一遍一遍重复。
      我叹口气,别说咖啡,即使用笙歌美酒填满整夜又能怎样,我能躲到哪儿去,我的梦魇根本就是我自己。
      忽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我回头,不远的马路上急刹住的,正是祸害那辆奥迪。
      他推门下车,急冲冲向着我们这边走过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匆忙,几乎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他走到我身边,冲栾少小谢说一声:“你们俩继续。”抓住我的手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
      他把我塞进车里,才关上车门,安虎就把车箭一样驰走。我要定定神才能问出来:“怎么了?我们要去哪儿?”
      祸害答非所问的说:“小蔷,你别慌。”
      我慌什么?有仇家追杀他?又不像。
      车子径自过了江,开向江北疗养院的路。我有点紧张,却不敢问他。
      车在疗养院的一栋六层高的楼前停下,楼前站了很多人,有医生护士,有病人,还有警察。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祸害已经跟两个警察打了个招呼,带着我走进楼里。
      两个警察跟着我们一起搭上电梯,按了顶楼的按键。“怎么了?”我问祸害:“是……我妈妈?”
      “你就是伍玉君的女儿?”一个警察问:“你别紧张,你的母亲在顶楼,意图跳楼,我们的人正在想办法接近她。”
      我呆住。
      电梯停下,警察走在前面,我愣愣的,完全由祸害拉着我,走上通往天台的楼梯。
      通向天台的铁门被推开,一阵清新的空气涌进暗浊的楼梯间,我突然一阵恐惧,被祸害拉着的手忍不住轻轻一缩。
      他回过头来,像是知道我的心思:“别怕。你跟在我后面,不要往下面看。”
      跨出天台门,暮色扑面而来,我有点晕眩,忍不住捉紧了祸害的手。
      才站定抬头,猝不及防的,就见天台尽头那个身影,晃两下,突然直坠下去。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周围的空气突然间被抽离,一切人与事物,声音与影像,感觉与思维,好像都消失了,只有那个下坠的身影。忽然间我忘了对高处的恐惧,不顾一切的冲到天台边。纵身向栏杆外伸出手,好像还来得及捞住她的衣角。
      有人死死将我抱住,我拼命冲着栏杆外挣扎,我在半空中好像又看见那张面孔,那么美丽,带着笑,像秋叶静美,她就那样慢慢飘落,时间像是被拉长,她的飘落永无止境,她一直微笑,一直微笑。
      “妈妈,妈妈。”我尖叫。
      “别看,小蔷。”有人大力想把我从栏杆前拖开,我挣扎,一切幻像消失,突然间我看见血,六层楼下地上那个奇怪的人形下面漫出血来,天色已经近黑,而我却清楚的看见鲜红色的血,漫得满天满地,一片灰黑的世界中,只有这红,窒息的红。
      我终于被从栏杆前拉开,抬起头,眼前是祸害焦急的面孔。“妈妈……”我喃喃低语,意识终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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