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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 ...

  •   昏暗的台灯中,我只能看见祸害的剪影,半靠在床头,没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可是他突然伸手过来,指尖冰凉的,点在我的干燥的面颊上。
      “什么?”我奇怪的问。
      “很奇怪,小谢居然说,没见过你这样动不动就嚎啕大哭的女人。——我从来没见过你哭。”想了一下,他改口:“除了有一次,你在梦里哭醒。”
      对,我记得,我记得在我冰凉湿漉的脸上,他温暖的指尖轻轻的一触。好像是很遥远很遥远以前发生的事。
      “罗薇薇,你用不用这样寸土不让?”他突然问了我这样奇怪的问题。
      寸土不让,我诧异,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他的情妇,还几乎是被他用半强迫的手段留在身边的情妇。我难道不是卑微到尘埃里去吗?我有什么资格存土不让?有什么土值得我捍卫值得我守护?
      祸害突然烦躁起来,他起床穿衣,抱怨:“被你弄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他下楼,我站在卧室门口,听见大门被重重的关上。
      看看客厅墙上的钟,半夜两点。不过有什么关系,安江最高档的两个不夜天,都是属于他的。也有很多女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他打开房门。
      我听见他车子引擎的声音,然后是尖锐的刹车声。
      愣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穿好衣服出门去看。祸害那辆车安安稳稳停在小区的路边,倒不像是出了什么事故的样子。我等了半天,并不见他开走,只好走过去看他。他坐在驾驶位上,人好好的,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有点愣神的样子。
      我打开车门坐在他旁边,问他:“怎么了?”
      “我刚才突然想……杀人……我倒是真没真刀真枪的杀过人,都是我在下命令,别人执行。……我第一次下命令,是在十二岁的时候。”
      十二岁,我想起十二岁时无忧无虑的周薇,在各个演讲比赛和辩论比赛里拿奖拿到手软,意气风发,睥睨群雄。
      “那天我经过客厅,看见爸爸的一个老弟兄跪在他面前求情。他看见了我,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求我替他向我爸爸求情。那位叔叔跟了我爸爸很多年,是我爸爸一帮老弟兄里面最喜欢小孩子的,小时候老是带我到游乐园玩儿,买各种玩具给我,我妈过世后,我所有的家长会都是他去开的。我爸爸看着我,突然说:‘也好,就交给你来决定吧。’然后叫别的兄弟把这个叔叔的罪状说了一遍。帮派里,背叛可是死罪,只能是死罪。可是那个叔叔满眼希望的看着我,他是真心喜欢我,也知道我和他是有感情的。……最终我对爸爸说,给他一个痛快的吧,别叫他受苦。”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眉头有点微微蹙着,好像是困惑自己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然后不带情绪的说:“回家去,我要走了。”
      但他并没有开走,我也没有下车。
      我们只是静静坐着。车子停在两个路灯中间,夜色里漫着清清冷冷的光。突然有风刮过,树上叫不出名字的小白花被吹落,细细碎碎的在风中翻卷。
      “像在下雪。”我忍不住说:“就像是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雪。”
      “嗯?”他有点奇怪的问:“你没见过雪。”
      没有,除了那次去上海投奔小黑,我根本就没出过本省。
      “我读书的时候,校园里最美的季节就是冬季。一场大雪过后,整个校园就像被装进水晶球里。薇薇,等忙过这阵,我带你去看。”
      那样的夜色下,他的声音低到像是自语,温和得不像真的。我愣很久,才侧头去看他,他头靠在靠背上,居然睡着了。
      .
      白天在脂砚斋,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填着颜色,一边哈欠连天着呢,鼻端突然闻到了那股清洌的香水味。
      说起来很好笑,我熟悉这香水的味道还多过熟悉用香水这个人。所以女人是应该选定一种香水,可以作为自己的印记,牢牢印在想划定自己势力范围的地方。
      “不是说好一起吃中饭吗?”
      我无奈的抬头,看着丁海雅那张精致的巴掌脸。这位大小姐,什么叫说好了的?你两个小时前给我打电话,约我在锦年旋转餐厅吃午餐,我明白无误的跟你说了“不”的。
      丁海雅看我没表示,索性伸手过来抓住我的手腕:“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小妹有点奇怪的望着我,大庭广众之下,我实在不想和她拉拉扯扯,只好就这样半拖着,被她拉到停车场。
      坐在锦年那整幅玻璃窗边的座位上时,我还在想:丁海雅总不可能是想要和我做闺蜜吧,那也太离谱了。
      显然丁海雅并不打算和我做闺蜜,她甚至没打算和我交谈,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去食物区取食物,就那么一人捧着一杯水,对坐着,时不时抿一小口。我发现她有点心不在焉,不时抬头往门口方向瞟一样,快速且故做不经意状。我渐渐警觉起来。
      果然她的神色明显一变,我转头,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祸害正跟一个女子并肩走进来。那女子穿白衬衣外一件浅灰背心,深灰长裙,一件黑色大衣由祸害替她挽在手里。头发挽一个松松的髻,眉目疏朗,神态大方。那样的风格,让我一下就想起祸害收到的那个神秘礼物钥匙扣。
      我立即回身,紧靠着高高的椅背把自己缩起来,不能置信的望着丁海雅,她疯了吗?带我来看祸害和谁约会。是她有资格捉奸还是我有资格捉奸?
      丁海雅收回视线,望着我冷冷撇了撇嘴:“看见了吗?那个就是陈家的大小姐,她家老子比罗月月家的还高半级。听说她是白先生的同学来的,当年曾经为了他跟到美国去的。等到都当了老小姐,终于给她等到白先生离婚这一天。”
      是吗?但是,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走。”她招呼我一声,带头向祸害的方向走过去。
      这女人是真的疯了,我一声不响的站起来,拿起自己手机,绕一个弯子,从侧边走到出口,同时指望自己不要被祸害看见。
      等电梯的时候,我回头,隔着玻璃门,远远的那张桌子前,丁海雅正在激动的说着什么。祸害皱着眉头,挡在那女子的面前,好巧不巧的一抬头,那么遥远的,正对上我的眼神。
      身后电梯叮的一响,我狼狈的逃进电梯。
      我白白忐忑了一下午,晚上祸害回家,没事人一样坐下来吃饭。吃到一半他好像想才起来了,放下碗,脸上似笑非笑的跟我说:“丁海雅现在是冯义轩的人了,我不方便拿她怎么样,再说她一向有胸没脑。不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无语,要是我说我被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摆了一道,想来他也不会相信。
      他并没有不高兴,甚至我觉得,他在一定程度上心情是有点愉悦的。为什么?是因为虽然被丁海雅打扰了,但之后的约会还是很成功愉快吗?
      宗旨他并没把我怎么样,这件事就从此揭过不提。
      然后他好像真的开始和这位陈小姐拍拖,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晚上回家吃饭。
      时时晚上接到电话:“是,在家里。还在看一点东西。……好,我会早点睡。……你也早点睡。”或者“哦……有寒流……我知道了。……好,我会加件衣服。……你也是。”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情绪,脸上的表情疏离冷淡。
      并不背着我,当然不必背着我。
      .
      罗月月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熟睡,手机铃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明明有听到,但隔着一个世界。
      祸害把我推醒,递手机给我。我的意识还没回来,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手机号,就想挂断。
      “是月月。”祸害提醒我。
      我愣了一下,接起来。手机那边没人说话。
      “喂?月月姐吗?喂?”我很奇怪:“怎么没有声音?”
      罗月月终于开口,声音不知为何抖的厉害:“薇薇,你能出来一下吗?”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儿吗?”
      “我在金益大厦楼下,你过来一下好吗?”沉默了一下,她又补充:“帮我带副墨镜来。”
      我多少有点明白了。也没有什么太惊讶的,不知怎么,从第一次见到肖北华,我就觉得他是那种人。
      “月月姐可能出了点事儿。”我对祸害说:“我叫阿全送我去看看她。”
      祸害没多说,只是点点头。
      月月姐姐站在树下的暗影里,这样的天气里,只穿着两件套的绣花睡袍,脚上是双棉拖鞋。纵然猜想到发生什么,见到这样的她,我仍是吓了一跳,连忙脱下身上的长外套给她披上。
      “墨镜。”她哑着嗓子说。树叶在她脸上打出斑驳的阴影,阴影中,仍能辨识出她眼底颊上那些不属于树影的深色痕迹。
      我把一直握在手上的墨镜递给她。手指碰到她的,冷似一块冰。
      我把她拉上车,她呆呆坐着,不说话,然而神色还算平静。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就那么默默陪她坐着。还是她先开口,清清嗓子,说:“送我去锦年大酒店吧。”
      她除了一支手机,什么都没带出来。我帮她办了登记手续,送她上房间。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久到我忍不住担心的站在洗手间门口,听着里面水流的哗哗声,考虑要不要破门进去看看。
      终于她还是开门出来了,穿着雪白的酒店浴袍,用毛巾包着头,除了还带着墨镜显得有点怪之外,脸上的神色平静到让我有点害怕。哦,不是平静,准确来说,应该是面无表情。
      我终究还是不放心,躲到洗手间打电话要求祸害让我在酒店陪罗月月一晚。
      “知道了。”祸害简简单单三个字,然后就挂断电话,一点都没问问罗月月的情况。我忍不住撇撇嘴。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罗月月已经睡下了。背对着我,看不见她的神色。因为开了暖气,被子只半搭在身上。从浴袍下摆露出雪白的小腿,腿上一片红色十分醒目,是摔倒擦伤的伤痕。同侧的小臂上也有一样的伤痕,半藏在袖子里。
      我和衣倒在另一张床上,望着月月姐的背影,渐渐眼睛就张不开了。
      我是被呛醒的,满屋子都是烟味,我简直奇怪烟雾报警器为什么没有叫响。罗月月坐在窗边的圈椅上,抱着双膝,人蜷成小小的一团,手边一支烟。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堆成一个小丘。
      我过去把窗打开,冰冷清新的江风扑进来,我们俩同时打一个喷嚏。我转头去看她,她还是带着那副墨镜,面色有点萧索凄凉,不过反比昨天那样面无表情让我更放心。
      屋角堆着两只行李箱,大概是看出来我的疑惑,罗月月解释说:“你还睡着的时候,白伟文叫人送来的。说是今天早上他派人去我家,叫保姆收拾出来的。”
      哦。
      “那你……”
      罗月月轻轻把烟摁熄,走到窗边,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先在这里住几天再说吧。”
      .
      我以为祸害总要问一问罗月月的情形吧,可是他看到我之后,只是说:“跟月月说,她可以随时回去,肖北华已经搬走了。”
      啊,恐怕不仅仅是搬走那么简单吧。
      祸害看懂我的表情,冷笑一声说:“敢动我的女人,也得有心理准备要付出代价才行。”
      对,哪怕这个人是在他的授意下接触他的女人。——我突然明白,他哪止是要帮月月姐出口气那么简单,肖北华捏着他的把柄,是他指示肖北华去勾引罗月月。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流传出去,所以他绝不会让肖北华再有机会说话。
      不管肖北华这人多猥琐可恶,始终罪不至此,我犹豫着说:“也许月月姐自己并不希望你把肖北华怎么样呢?”
      “相信我,”他说:“我比你知道月月。她没打算和那个男人再有任何关系了。”
      墨镜并不能完全遮住瘀痕,罗月月还不方便出门,我叫了客房送餐服务,在房间里和她一起吃午餐。
      我把祸害的话转达给她,她说:“你叫白伟文不用太……”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想一想,淡淡到:“算了,随便他吧。反正我和肖北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半年,”她说:“也实在放肆的够了。”——这是罗月月对这段情事最后的总结,投入时全情全力,一旦转身就绝不回头。她以后再没提过这个人这件事。
      是幸运也好是自己的坚守也好,再放肆,她没跨过底线。所以此时她可以从从容容转身,回到生活原来的轨迹。
      ……让人羡慕。
      ……让人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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