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十二楼》意枕孤光

6、十里坡·玉飞环

　　荆湖路上，一青一白两个身影，骑着马儿慢慢走着。
　　离开了那间破茶棚，玉姑娘在想心事，单凝荷一双美目却不住地往玉姑娘脸上瞟。看她的神情，几乎恨不得亲自上手把玉姑娘脸上的面纱摘下来。
　　可她不敢。
　　因为就在一柱香之前，上一个想要摘掉玉姑娘面纱的人，已经被她卸了左右胳膊，扔在了那个破茶棚里。
　　单凝荷的心里就像有两只调皮的猫儿在挠来挠去，她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金算盘这么怕你？”
　　玉姑娘扭头暼了她一眼，又极快地扭了回去，没有搭理她。
　　单凝荷有些畏惧她冷淡的态度，却还是鼓起勇气道：“他怕你怕得全身都在发抖，为什么？他说‘你果然是玉飞环’，玉飞环是你的名字么？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怎么知道你是玉飞环？”
　　她把她想到的问题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也不管玉姑娘听不听得清。
　　单凝荷执着地看着玉姑娘，见玉姑娘转头，她心中忐忑，却听玉姑娘淡淡道:“你好烦。”

　　单凝荷一时语塞，半晌，干脆道：“为什么他要摘你的面纱，你就卸了他的胳膊？为什么你这么厉害，还要跟我回陈家渡口？为什么你卸了金算盘的胳膊，还放他和雷婆婆单独在一起？为什么……”
　　她一连串的为什么，玉姑娘只静静地听她说。等单凝荷说完，再次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她才扭过头，正视着路中央，淡然道:“你问这么多，其实只是想知道我是谁，害怕我和你回去，会对你二哥不利，是不是？”
　　单凝荷脸一红，呐呐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
　　玉姑娘打断她的话，道：“金算盘说的没错，我叫玉飞环。”
　　“你不知道这个名字，你二哥单凝风一定知道。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他不利，我和你回陈家渡口，只是因为你自己说的，我救了你，你要报答我。”
　　单凝荷脸上的热度还没褪下，她小心地暼了一眼玉飞环，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纱……”
　　玉飞环道：“我脸上有十七道疤，你要看吗？”
　　单凝荷“啊”了一声，连忙摆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玉飞环抬头，面纱下白皙小巧的下巴若隐若现，单凝荷却不敢再看，只在心底暗叹了两声。
　　话说开了，单凝荷也不再害怕。她瞅瞅玉飞环，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

　　两人一路走来，周围皆是荒野，风儿不停地吹，只吹得沙子漫天的飞。可当单凝荷问出这一句时，她却感觉，周围的风顿了一霎，连拍在她脸上的沙子，都仿佛滞了一瞬。
　　玉飞环露出的眼睛里，是单凝荷看不懂的一片凝重。她目不斜视，道：“我要知道，半个月前，京城十里坡外，发生了什么。”
　　“十里坡？”单凝荷不解地看向玉飞环，“那个地方，荒僻的连只鸟都看不到，只有几座孤坟。”她扳扳手指，道：“远风镖局在京城有十三个盘口，迄今为止，我还没有接到什么关于十里坡的消息。”
　　玉飞环转过头，道：“远风镖局的消息，都是你来接的？”
　　单凝荷点点头，得意地扬起下巴，道：“我虽然功夫没有你高，但有一项本事，家里谁都及不上我。”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玉飞环来问，却听玉飞环道：“过目不忘？”
　　单凝荷睁大眼睛，道：“你怎么猜道的？”
　　玉飞环道：“开镖局的，每天迎来送往，流水账目往来不绝，非得经年的掌柜才能过手。京城来往的消息，不送到你二哥那里，反而到了你手上……”她带着面纱，语气里却多了三分赞赏，“你年纪轻轻，武功平平，想来也只有脑子好使一些。”
　　单凝荷嘟着嘴巴，心里却悄悄有三分高兴。

　　两人一路骑行，骑的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陈家渡口。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夜海繁星，凉风阵阵，不过正是八月夏末，倒不觉得烦闷。尤其蜀地酷热，这样凉爽的晚上，陈家渡口正热闹得很。
　　满街的货摊，从街头摆到街尾，人声鼎沸。玉飞环和单凝荷各自牵着马，慢慢走过人潮拥挤的集市。
　　单凝荷腹中饥渴，她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候闻见路边面摊上传来的酸辣香气，不由口水泛滥。她扯扯玉飞环的衣袖，笑嘻嘻道：“环妹，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未述过年纪，单凝荷明知玉飞环的武功远胜过她，却一心认定她年纪比自己小。这时候脱离了那个破茶棚，没有金算盘虎视眈眈，单凝荷又起了小孩儿心性：“我最初叫飞环妹妹，现在要是因为她功夫比我高，就改口叫她姐姐，不是显得我在巴结她么。”
　　单凝荷站在面摊前挪不动步子，面摊的老板娘便大声招呼她俩：“两个妹崽，来吃碗面吧，味道巴适得很！”
　　玉飞环笑道：“你去吃吧。”
　　单凝荷连忙拉着她坐下，分了她一双筷子，对老板娘喊道：“来两碗面！多放点辣子！”
　　玉飞环扭头，对老板娘道：“一碗就可以了。”
　　“好嘞！”老板娘手疾眼快，从沸水里捞出面条，盛到碗里，又扬手洒了半勺辣油。热油在锅里吱吱得响，听得单凝荷更加饿了。
　　她吞吞口水，望着灶台，对玉飞环道：“环妹，你为什么不吃？”
　　玉飞环把筷子放回去，道：“我不吃辣。”
　　单凝荷咬着竹筷，道：“你不吃辣，那咱们就去吃别的吧。”她从怀中掏出一些铜板，放在桌上，起身就要走。
　　玉飞环按住她的手，道：“面都要煮好了，你先吃吧。”
　　单凝荷却道：“不行！说了要请你吃个三天三夜的，怎么能我吃着你看着？再说，你肯定很饿了，一碗茶汤都把你馋成……那……那样……”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补救道：“其实我也很馋的！二哥老说我是个饭桶！”
　　玉飞环却没有生气，她的笑容藏在面纱下，道：“我不饿，骗骗那位先生而已。”
　　金算盘几乎被她打成个废人，她这时候却仍然客客气气地叫他“那位先生”。单凝荷心里不解，道：“你好像很欣赏他的样子。”
　　“没有。”玉飞环的笑容淡了下去，“我只是觉得，他能为报仇，执着十多年，乃至妻离子散，也算是个汉子。”
　　单凝荷道：“那你下手还那么狠？”
　　玉飞环道：“我不出手，死的就是你。”
　　单凝荷咬着筷子，心里惭愧，却听玉飞环继续道：“何况，他中了毒针，迟早会死。”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如玉石相叩，如小泉幽静，单凝荷看着她面上的白纱，一阵叹惋。
　　她摇摇头，心想：“要是环妹的脸上没伤就好了。真不知道，怎样的美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声音。唉，能狠下心伤她脸的人，一定是石头人！”

作者有话说

　　小明不懂四川话，欢迎大家指出bug。
-_-#不过用到四川话的，也只有这位老板娘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