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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燥烈的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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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不到边的墓群,今天好像只有他们三个在。
新墓周围本来凉气重重,却多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破了这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散去的哀伤。
“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听着已经不太正常,再加上那近乎狰狞的疯话,更是让人觉得诡异。
“妈说的一点儿没错,你就是个混账,是个畜生不如的混账……哈哈哈……”
英俊高大的男人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迷茫的指着两个妹妹,就像是看着魔鬼一样。
不知道自言自语了多少遍,他又猛地扑回墓碑前,拼命地擦拭着碑上的墨渍,明明是刚染上的,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可他仍在拼命地擦,擦到自己都疯狂啦,擦到好像旁人都能听见生肉撕裂的声音,才突然停下。
“不……不能……”他哆嗦着说:“不能有人这么侮辱你,不能——”
他大声嘶吼出来,又疯狂的跑离了这片墓群。
稳持有礼的哥哥一瞬间疯魔,聚柯和戟帆除了冷眼旁观,不知还能怎么样。
“真是讽刺,亏他还最听你的话,最懂你的心。”聚柯的声音很小,小到真得像是说给阴间的养母听。
戟帆看着被聚柯泼上墨水的墓碑,只说:“他不懂不应该,可你这样……的确有报复的意思。”
聚柯听着这话,连眼睛也没动一下。她知道,戟帆一定懂她的用意,因为她们都是受伤的人。
看着墓碑上美丽的相片,她要说的,只剩一句。
“我们扯平啦。”
墓前因两个人的离开突然变得冷清,戟帆明白,现在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啦。
三个人就此往不同的方向离开,离那墓碑越来越远。这一幕就像是二十多年前的回放,他们因墓中的那个人,从三个方向相聚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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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的一天傍晚,戟帆疲惫的从博物馆回到家,一进小区就听到了平日不会有的嘈杂。
她好奇的顺着那团噪音找过去,转了两个弯走到小区最深处,见那儿已经站了一群人。可让她眼睛发亮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救护车和警车。
她好奇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周遭不少的议论已经能让她猜出大概出了什么事儿。
“哎,可惜啦。”
“欸,这不是那个坐台的女人?”
“我上星期才搬过来,真他/妈晦气……”
一路听着这些话,她拨开人群挤到了“事故中心”,就见有两个医生正推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人走上救护车……只是,这画面似乎只该在新闻里见吧。
很快,救护车和警车都发动准备离开啦,戟帆下意识的看着昏黄的天,今天的夕阳还挺好看的。
又朝着前边越来越小的车影看,真是越看越像拍电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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戟帆还没走进家门口,楼道里就听见了养母的嗓门。不用说,一定又在跟她那些老姐妹打电话。
她推开门搁下钥匙,果然看到沙发上唾沫横飞的人,还有一脸平静在吃晚饭的区延。
“是啊是啊,这孩子越大就越招人烦……”
她无视掉一切走到餐桌前坐下:“骂谁啦。”
区延优雅的喝了口水,然后扭头听到……
“哎呀老二那个残次品,我都懒得说她……”
“你。”
其实他已经不必回答,“残次品”这三个字,是戟帆独有的标贴。
她的心又是一阵刺疼,低着眼睛看看自己的右手,这个字眼已经听了二十多年,怎么还没有麻木……相反,那种疼每天都在变换着疼法。
她平静的抬起头,松开了那快要被自己握断的筷子,这个动作也是她每天必经的。
逼迫自己不再去听那刺心的声音,她悠悠开口:“小区那头死人啦,咱家怎么也没人去看热闹。”
区延冷眼瞧着她,这个“咱家”指的也只会是林得敏。
“妈平时最烦她,怎么会去看这种热闹。”
戟帆看了眼还在数落自己“罪状”的林得敏,双手撑着下巴:“那女的也是想不开,她那些‘风流旧事’都传了十来年啦,咱小区谁不知道她做过那个,怎么今天突然就想不开跳楼啦?”
区延叹气:“人都不是被第一巴掌打死的。我猜……今天肯定又有谁对她冷嘲热讽啦,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戟帆冷笑:“这帮老头老太太,平时一个个看着慈眉善目的,想不到就数他们厉害,杀人都不用亲自动手。”
这话的确有些苛刻啦,区延打量着戟帆,觉得那平静的脸色下边越来越不寻常。
“欸欸欸……到家洗手了吗!”打完电话的林得敏突然大吼一声:“都在外头一天啦,手上沾过什么不知道啊,多脏啊。”
这吼声两人每天都要听见几遍,却依旧难以适应那大到震慑心脏的音量。
区延深呼吸一下,就继续吃饭啦。戟帆没有抬眼,也没说话,仿佛这道“指令”是鬼魂下达给她的,放下筷子就去了厕所。
“这死丫头越来越像个哑巴啦。”林得敏抱怨着拉开椅子坐下:“你也是眼瞎,就不知道提醒她!”
区延温柔一笑:“是是是,我错啦,下次一定提醒她啊,别生气啦。”
墙面上的镜子将厕所的空间放大了不少,也将戟帆眼里的怒火清晰的映照出来……她又一次默默诅咒起那个女人不得好死!
“宝贝儿~”餐桌前的林得敏突然就换了一副面孔,连声音也慈爱的很:“我听你路阿姨儿子说你快升设计总监啦,是不是真的?哪天落实啊?”
区延放下筷子,倒是不怎么在意:“哪天不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早当上一天,我就早高兴一天。”
区延看着她急切的模样,渐渐失笑。
“笑什么呢,这孩子。”林得敏气的拍他的胳膊,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戟帆从厕所出来,他们两个人的笑语再次刺了她一刀。
林得敏看见了出来的戟帆,笑着说:“还愣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吃饭。”
一句简单的话,却又一次轻易地将戟帆被刺痛的心安抚不少。她听话的回到餐桌前,仿佛又经历了一场噩梦初醒的庆幸。
而区延此时眼里只剩下了林得敏,看她眼角带着笑,他才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有点儿用处。
“对啦,聚柯发烧好点儿没,你们今儿谁给她打电话啦?”
“哦,早上我问啦,好的差不多啦。”区延告诉她。
“那就好,也免得我再整天为她担心……”
晚餐,除去屋里温黄的灯光,窗外还漂浮着大片的残阳,每一朵都软软的。
…………
晚上,戟帆刚刚洗完澡出来,就见林得敏又穿上了薄外套,拿起包要走的模样。
“我走了啊,晚上把门锁好。”
戟帆不解:“这都要睡觉啦,你上哪儿啊?”
“问你哥!”
她的人和声音同时消失在门外,戟帆只好好奇的看着区延,却听他说:“妈又开了个补习班。”
戟帆错愕的看着钟表,又坐回区延跟前:“现在?教小学生?”
他笑:“妈什么时候教过初中生。”
戟帆只感叹匪夷所思,颓废的靠在沙发上:“真是丧尽天良。”
“啊——”
她捂着被拍疼的头:“你打我干什么!”
“让你胡说八道,那是你/妈。”
因他这句话,戟帆的脸色又变得更冷,抱着双臂望着窗外不再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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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校园已经燥闹开啦,聚柯无聊的坐在教室里等着上课的铃声,却见她的好朋友突然跑过来告诉她了一件大事。
“啊?”
那人趴在她身前的课桌上,抑制不住满心的兴奋:“是真的,你做的那个瓷瓶真得奖啦。我在办公室亲耳听他们说的,他们还说,你是咱们陵大第一个拿这个奖的!”
对于这突来的“喜讯”,聚柯脸上一点高兴的模样都看不着。偏偏那人不懂得看眼色,还拍着她肩膀说:“林聚柯同学,你马上就要载入咱们2005年的校册啦。”
聚柯根本不在意她说的这些,却关心着另一件事儿:“那瓷瓶不是我交的作业吗,都交上去几个月啦,怎么得奖的?”
那人不禁翻白眼:“谁让你上课不听讲,交作业前老师就说啦,她会挑几个好的去参加这次的‘烈绵’杯瓷器大赛。欸,你可得好好谢谢黄老师,今……”
“我谢她全家呀我谢她!”聚柯咬牙切齿的扔下这话,甩手就离开了教室,留下一脸痴呆的好朋友。
…………
“老师!”
办公室的安静突然截至,辅导员回头,见到是聚柯立即就露出了笑脸儿:“林同学啊,有事吗?”
聚柯走近她两步:“老师,我听说我的作品得奖啦?”
听到她这么问,那老师还是在微笑,只是笑里多了很多讥讽。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吗,我本来还打算待会儿课上再给全系的同学宣布呢。是没错,你的作品获得了全国第二名,这可是很棒的成绩,咱们所有老师都为你高兴呢。”
听着她的夸赞,聚柯心里不知冷笑了多少回:“老师,那颁奖……”
“啊,奖杯和奖品会由那些大赛的评委们亲自颁给你。”她笑着抢过聚柯的话,又鼓励她:“颁奖晚会就定在五天以后,你那天可要漂漂亮亮的登台领奖啊。”
聚柯心里像是翻江倒海,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老师,我先去上课啦。”
“嗯好。”
等她一离开办公室,那女人脸上的笑也瞬间变成了一声长叹:“现在这些孩子,有一点儿表现就迫不及待的邀功。”
听了这话,她对面的另一位老师跟着摇头:“我早习惯啦……”
…………
“老师!”
聚柯在回教室的路上恰巧遇上带给她这次荣誉的“功臣”,她的专业老师。
那老师见是聚柯,就大致猜到了她叫住自己的原因啦,一心等着感激的她笑着问:“是林聚柯同学啊,什么事儿?”
聚柯一脸阴寒,一步一步靠近她,一字一字的说:“老师,请你以后不要再擅自动我的作品啦,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