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惊华年》九天飞羽

28、第 28 章

　　林娴雅有些惶恐：“大师，怎敢劳动您的大驾相送。”

　　普元大师双手合十：“贫僧并非是来送施主的，而是进宫有事，想求娘娘搭我一程。”

　　林娴雅感激的一笑，普元大师已当先上了马车，马车呤呤，下山一路向京城进发。

　　她早已听闻明惠奏报，料定的事已出，市井之中攻击她的流言果然多出了一条。雅妃狐媚惑君，秽乱清修之地，勾引仙人一般的九王皇甫皓景。

　　刚刚有些平息之势的流言再起，更有人将她今日必须回宫的消息散播出去，现在京城的街道上已围满了闻风而来的百姓。

　　明惠暗中派出了所有的人马，誓要保全林娴雅安然回宫。刚到城门就可感受到城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清风不由勒住了缰绳，让马车徐徐停下。

　　林娴雅笑道：“大师，马车好像坏了，恐怕不方便再搭载您，大师还是先行一步吧。”

　　普元含笑道：“施主日夜绸缪，恐怕也不曾好好地领略一番京城的繁华景象，不知你敢不敢和贫僧一道，步行进京，沿途也可以领略一下民生民情。”

　　林娴雅垂首，掩去目中的泪光：“能和大师结伴同游，弟子三生有幸。”

　　城门处人山人海，堵满了街道，京兆伊，御林军全部出动，连成两排将沸腾的百姓，控制在两边的道路旁，空出长街当中的道路。看见林娴雅出现，众人更加疯狂，叫骂声，痛斥声响成一片。

　　普元大师僧衣麻鞋，翩然而行，紫檀木雕刻而成的佛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漫步走在喧嚣的长街上，却好似走在云端，超然世外。林娴雅并肩走在他的身旁，浅碧色的纱裙素净淡雅，神情淡定温和，两人一路走来，仿若误入尘世的佛徒和仙子。

　　那样的自然而祥和，两人一路谈笑自若，对于两旁虎视眈眈的人群视若无睹。普元大师是得道高僧，一派仙风道骨，飘然世外，西啟的百姓视若神明。而走在他身边的女子，也丝毫不逊于他的风采，若仙子般超凡脱俗。她步态洒脱，笑容朗朗，如美玉生辉，似被雨水洗去尘埃般纯净剔透。

　　众人已开始怀疑，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会是妖。若她是妖，那普元大师怎会和她通行，言笑晏晏。众人面面相觑，开始小声的纷纷议论，后来声音越来越大。那美丽优雅，出尘脱俗，飘然若仙的女子怎会是妖。那世外高僧，徒步相伴一路笑谈，这些有力的证据，让众人迟疑了。

　　他们已走过一条长街，两条长街，有人终于忍不住高喊：“杀死那妖女，杀死那祸国殃民的妖女……”石块如雨般飞来。

　　普元大师广袖挥动，宽大的衣袖高高鼓起，浩瀚磅礴的内力涌出，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圈，那些击来的石头吩咐落地。

　　“阿弥陀佛……”普元大师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震耳欲聋。众人不由心生寒意，扑通一声纷纷跪下。

　　普元大师双手合十，念着佛号，扬声道：“众生慈悲为怀，怎可听信流言蜚语，中伤一名弱质女流。她几曾祸国，哪里秧民，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谣言。贼人为一己私欲，挑唆百姓，愚弄为刃而借刀杀人，其心太过狠毒，你们……”普元大师声若洪钟，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就让众人愧疚不已，都惭愧的跪了下来。

　　人群中没有跪下的，京兆伊迅速冲过去，将人擒拿。带队的丁重阳也大声道：“大家切不要为他人所利用，殃及无辜。雅妃娘娘乃是清流之首林文昌的女儿，品行高洁贵重。她出身名门，又曾得到江鸿先生的教导，乃是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绝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妃，请大家不要听信谗言，为他人做刀剑。”

　　他叫喊的声音虽大，但比之普元大师那厚重宏亮的声音却相去甚远，但百姓们也听清楚了。有普元大师，京兆伊出面辟谣，众人中多半都信了。何况林娴雅敢孤身一人现身，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一路上再有人捣乱，都被京兆伊和御林军抓捕。

　　经过最后一条街时，几个人狗急跳墙，竟抓住了一名小女孩，向林娴雅砸了过去。林娴雅忙伸手去接，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暴露武功，否则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只有拼尽全力，接住了那小女孩，但她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摔倒在地。危急中，林娴雅护住那女孩，自己却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臂磕在坚硬的地面，顿时血流如注。

　　此时，丁重阳已带人控制住了那几个歹人，女孩的母亲也冲了过来，惊魂未定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

　　林娴雅挣扎着站起身，焦急的问道：“大嫂，孩子没事吧？”

　　那夫人扑通一声跪下：“谢娘娘救命之恩，谢谢娘娘……”

　　林娴雅拔下头上唯一的玉簪，递给那妇人道：“孩子受了惊，大嫂还是带她到医馆去看看吧，本宫身上没有银两，这个就权当药资吧。”妇人千恩万谢，接过玉簪抱着那小女孩离开。

　　众人见林娴雅为了救孩子，宁愿自己垫在下面，受了伤，却不顾及自己，反而赠送玉簪让小女孩去医馆看治。众人不由唏嘘，心软的当即落下泪来。

　　普元大师问道：“这点疼痛娘娘还忍得吧。”

　　林娴雅点了点头，两人依旧缓缓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一串淋漓的血迹，耀花了众人的眼。谣言不攻自破，当天，京兆伊和御林军也抓捕了一干始作俑者，事件终于慢慢平息了下去，皇宫似乎也恢复了平静……

　　西啟永平十二年春末，皇后康敏诞下皇长子，取名英泰，从泰字辈。

　　百日后即被封为太子，举国同庆，大赦天下。皇帝龙心大悦，晋封康淮安为一等公侯，康家俨然已经成为西啟第一望族。

　　康敏为后，稳坐中宫，其子皇甫英泰被封为太子，康淮安为一等公侯。康家荣宠无限，一时间如烈火烹油，风头一时无两。

　　可几家欢喜几家愁，永寿宫中，柳耀辉气急败坏的道：“太后，康家的势力发展的太快了，康敏执掌凤印，如今又有太子傍身，在宫中的地位更是难以撼动。康淮安官拜大将军，手握重兵，现在又封了候，将柳家压制的毫无出头之日，太后要一直坐视下去吗？”

　　太后淡淡笑道：“康敏能进宫可是弟弟的功劳，现在你怎么跑到哀家面前来诉苦，不觉得太讽刺了。”

　　柳耀辉讪讪的说不出话来，太后轻蔑的笑了笑，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康敏对皇上动了情，如今她的儿子被封为太子，必无异心。而康淮安是志大才疏之辈，比之楚云阔乃是天壤之别，不足为患。你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吗，盛极必衰，月满则亏，康家嚣张不了几天。”

　　柳耀辉皱眉道：“请姐姐明示，除了您还有谁能扳倒康家？”

　　“楚家，楚云阔的女儿楚天娇还活着。”

　　柳耀辉大惊失色,脱口道：“楚天娇还活着，可是……可是十年前，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她被石头，一剑贯穿杀死了。”

　　太后冷笑：“楚云阔的谋略手段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为了除去他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楚天娇是他唯一的骨肉，他当然会为她留下后路。”

　　柳耀辉皱眉道：“那楚天娇现在在什么地方，就算她是楚云阔的女儿，就算她有三头六臂，怎敌得康敏的后位，还有手握重兵的康淮安呐。”

　　“多少次阴谋诡计，她都安然无恙的躲过了，而且还从皇帝的手中救出了九王，她自然有本事可以扳倒康家，只看她愿意不愿意了。”

　　柳耀辉惊讶道：“姐姐说的莫非是雅妃，她……她怎么会是楚天娇，她不是林文昌的女儿吗？”

　　“那日，你也在金銮殿上吧，你可是亲眼看到她的真面目。那才是楚云阔之女的风采，如利剑出鞘，威震天下。她自己的势力本已惊人，而且楚云阔也必定暗中为她留有资本，现在这头虎不过是打个盹，一旦她被惊醒了，那就该康家哭鼻子了。”

　　“姐姐，如果她……她真的是楚天娇，那凡儿的死莫非是她下的手，她……她进宫是来为楚云阔，是为了楚家灭门来报仇雪恨的。”

　　太后冷笑：“自然是她的手脚，康敏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对哀家的侄儿动手。”

　　柳耀辉豁然起身怒喝道：“那姐姐为何不出手杀了她，为凡儿报仇？”

　　“鼠目寸光，我们出面与她为敌，即使胜了，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除掉她，还有皇帝和康敏，若要我们一一动手剪除，要费多少人力物力不说，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得不偿失。”

　　“姐姐莫非是想要借刀杀人，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雅妃聪明绝顶，她会甘愿受你的摆布吗？刚才我进宫的时候看见了雅妃，她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和金銮殿上那横空出世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太后微微笑道：“林娴雅自然不想受哀家的摆布，所以这一年多来，她安分守己。可康敏就没有林娴雅那么聪明了，她对雅妃恨之入骨，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再次出手。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弟弟稍安勿躁，回去静候皇后的佳音。”

　　“可是凡儿的仇我不想假手他人，我……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丫头。”

　　太后看着他冷笑道：“你自认为比康敏如何？”

　　柳耀辉嘟嘟囔囔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

　　太后断然道：“不，你不是她的对手，她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动你为她进宫出力。你连康敏都不敌，何况是楚云阔的女儿，奉劝弟弟还是安分些的好。”

　　柳耀辉沮丧的重重坐下，沉声道：“就算康敏再愚蠢激进，雅妃一味的躲避锋芒，若没有机会，我们要一直等下去吗？”

　　太后淡淡笑道：“她们不动，那咱们就抽几鞭子，让她们动动就是了。”

　　“姐姐有何锦囊妙计？”

　　太后挥手道：“这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去吧，安分一些不要坏了我的计划就好。”

　　柳耀辉刚刚离开，红雀就进来禀报：“太后，皇后娘娘带着太子来请安了。”

　　康敏产后丰盈了许多，显得更加的明媚娇艳，风采照人。皇甫英泰已有半岁了，长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的，十分可爱。连太后这般心机深沉的人见了也十分喜欢，抱着他爱不释手，逗他玩耍。

　　皇甫英泰很爱笑，咧着没牙的小嘴不停的咯咯直笑，可惜却是乐极生悲，他尿在太后的身上。康敏忙起身赔罪，太后笑着将英泰交给乳母，笑道：“无妨，哀家自己的孙子尿在我这个奶奶身上，何罪之有。”说完就起身进入内室更衣。

　　康敏因心怀愧疚，也跟了进来在一旁伺候，太后换了衣服就斜倚在内室的软榻上。看着康敏笑眯眯的道：“你这个孩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也可以说天助康家。”

　　康敏微笑道：“臣妾不信天，只信自己。”

　　太后嗤笑：“你以为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是吗？”

　　康敏没有回答，但看神情显然是肯定的。

　　“你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其实是老天一直在帮你。你知道为什么皇上那么疼爱英泰吗？你犯了那么多错，皇上也没有苛责。那不是因为他有多宠爱你，而是不想孩子没有母亲，因为他在这深宫之中饱受了丧母之痛，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承受那样的痛苦而已。”

　　康敏淡淡的笑道：“不管如何，只要皇上肯包容臣妾就好了。”

　　太后叹道：“无知真是幸福啊，你知道皇上是为了什么和雅妃闹崩的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被关在羽林监三个月，你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吗？”

　　康敏摇首道：“这些臣妾的确不知道，而我也没有必要知道。”

　　太后失笑道：“正是因为这些事，才有了你们母子的今天，才有康家如今的荣耀。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海市蜃楼，瞬间就会倾覆。”

　　“太后不必挑唆与我，你想借臣妾的手，除掉雅妃，或者是我们两败俱伤，才趁您老人家的心思。”

　　面对康敏戏谑的口气，太后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皇后错了，康柳两家唇齿相依，康家倒了，对于柳家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哀家只是不想你糊里糊涂的被人算计，一番苦心你倒当成了驴肝肺，既然你不肯听就去吧，万事提防些。”

　　接连三天，康敏都是坐卧不宁，她明明知道太后不安好心，可是却无法抵挡那些问题在脑海中不住的翻腾。最后，她终是忍不住将当初在羽林监，伺候了林娴雅三个月的黄太医召来问话。

　　那黄太医是皇上的人，口风严谨的很，若不然当日也不会选中他去牢中看诊。不论康敏如何追问，他始终都是一言不发，可见心性之坚韧。无论康敏如何的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吐露半句。

　　康敏怒极，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镂花小木盒，缓缓打开了盒盖。一条满身花纹的小蛇从里面爬了出来，长信吞吐着，眼放寒光，冷幽幽的看着他。

　　康敏的声音更冷：“这个小家伙是什么蛇，别人不知道，太医你应该一定知道。”

　　黄太医只看了一眼，冷汗就涔涔而下，颤声道：“这……这是追命王蛇，含有剧毒，只要咬中人，顷刻间就会丧命。”

　　“黄太医真是见多识广，听说你最近喜得长孙，本宫可要恭喜你呐。”康敏说要恭喜，可她的声音里连一点欢喜的意思都没有。

　　黄太医看了那蛇一眼，垂下头咬牙道：“当日，雅妃娘娘被关在羽林监是因为她……她小产了，皇上把她关起来，一是为了惩戒，二来是为了将养她的身子。雅妃小产之时伤了身子，若不好好卧床休息，以后就会子嗣艰难。皇上把她关在狱中，就是要她卧床将养，而且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一直等雅妃身子调理好了，才放她出来。”

　　越听康敏的脸色就越白，目光无神呆滞的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黄太医吓得脸色惨白，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浑身瑟缩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康敏始终一言不发，他跪着不是，起身离开也不是，只有紧张地盯着那镂花木盒。半响，康敏才魂不守舍的摆了摆手，黄太医如蒙大赦，起身逃也似的离开。

　　林娴雅不喜欢沁芳殿，每日给太后和皇后请完安，就到别的院子呆着。她实在是觉得距离朝凤殿和乾元殿那么近，胸口郁闷的喘不上气来。

　　林娴雅和明惠正在院子里闲逛，吕方匆匆忙忙而来，瞧见林娴雅忙躬身行礼。

　　“吕太医这么匆忙是有什么事吗？”

　　吕方扫了四周一眼，才低声道：“近日，雪妃娘娘噩梦缠身，似有疯癫之兆。”

　　明惠还要再问，林娴雅已阻止了他，挥手让吕方离开：“我们左右无事，就去瞧瞧雪妃吧。“

　　雪妃坐在床上，秀发凌乱，双目呆滞，一动不动的盯着床脚的流苏发呆。她的贴身侍女莲香在窗前偷偷的摸眼泪，看见林娴雅，不由含泪道：“参见雅妃娘娘，这么长时间，您还是第一个来看我们娘娘的呐。”

　　林娴雅劝慰道：“便是来了，也不过是虚情假意，没的还要看她们的脸色，不如好好地照顾你们主子才是正经。

　　雪妃听见声音，僵硬的转过头，看见是她，就凄声大呼：“她害了我的孩子，是她……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林娴雅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张牙舞爪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温声劝道：“别伤心了，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雪妃嘤嘤哭道：“不会有了，以前皇上那么宠我，现在连一次都不来看我，是她……是她抢走了皇上，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还让人杀死了宋昭仪，她还想杀你，她想独霸着皇上，我恨她，我……我要杀了她，杀……”

　　林娴雅忙截口劝道：“一切都过去了，你何必放在心上。”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要不然我的孩子就是皇长子。可现在她的孩子做了太子。她抢走了皇上对我的宠爱，都是因为她，我恨她……”说到最后，雪妃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反反复复的叫喊着那几句话。

　　莲香端了药过来，林娴雅低声的问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太医说雪妃娘娘是灵窍瘀塞，气堵与心，开了些疏通化淤的药，可是这几日娘娘她梦魇越发重了。昨夜竟拿着簪子刺伤了值夜的丫头，说她是刺客。”

　　“雪妃是几时得的病？”

　　“其实雪妃娘娘在流产以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精神不济，时常噩梦连连，只是这几日越发严重了。”

　　林娴雅不由长叹道：“你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我改日再来看她。”

　　一日探望雪妃归来，林娴雅不愿回去，就到听雨阁上坐着。深秋的风已凉，明惠怕她冻着，就回去给她拿披风。林娴雅百无聊赖地站在栏杆边，俯瞰着楼下的宫殿楼宇。

　　秋风萧瑟，满园的鲜花草木凋零，只有松柏翠竹依然苍翠，几株常青树木还绿意盎然她正在观看，却见雪妃单薄的身影在竹林后一闪，便没了踪影。

　　林娴雅眉头微蹙，起身下楼，追了上去，直追到荷香别院，也没发现她的踪影。却被一阵笑声吸引，荷塘里莲藕已被宫人拔去，放入了许多红鲤。宫女们投了鱼食，但已是深秋，鱼封了口，不来抢食。有人拿了竹竿在水中搅动，惹得鲤鱼跃出了水面，溅起了许多水花。

　　乳母抱着太子近前观看，英泰看见跃动着的红鲤鱼，高兴的咯咯直笑，孩童欢悦的笑声在庭院中回荡。孩子可爱的笑声，却让林娴雅感到有些刺耳，她转身想要离开。

　　却见乳母身边的两个宫女相继走开，暗叫不好。她还没有回神，就见雪妃从一丛长青树后摄手摄脚的走出来，目露凶光。雪妃走出树后就加快速度跑了过去，重重地在毫无防备的乳母背后一推，将那乳母连同皇甫英泰一同推进了湖里。水花四溅，霎时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那乳母不会水，骤然被推下湖，受惊之下喝了许多水，她紧紧抱着英泰，在湖面上沉浮了两下就彻底不见了。孩子可爱的笑声变成了尖细的哭声，林娴雅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她一咬牙，纵身跳入冰冷的湖中。

　　找到时，那乳母正在不停的下沉，但好在她还紧紧地搂抱着太子，而孩子早已昏迷。林娴雅忙拉住他们的，将其带出水面，那乳母一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就清醒了过来，挣扎着用一只手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不撒手。

　　林娴雅手臂被她拖住，无法浮水，不禁又向下沉去。林娴雅无奈，一掌劈了过去，将她打昏。一手接过太子将他举出水面，一手拉着那乳母向湖边游去，一边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有太监和宫女闻声赶来，将三人抱上岸，他们手忙脚乱的去救太子，可是皇甫英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了。众人不由放声大哭，若太子有什么闪失，那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林娴雅弱弱地开口道：“把太子抱过来，我看看……”

　　一个宫女忙将英泰抱来，放在她的怀中，期盼地盯着她。英泰双眼紧闭，嘴唇乌青，连气息都没了，脉搏却还似有若无。

　　林娴雅咬牙，也不管自己已疲累不堪，也不管那些宫人会看穿自己身怀武功，就把手抵在他的后背。内力贯入他的体内，逼出腹中的积水，疏通他的气血经脉。

　　英泰的脸渐渐红润，最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宫女惊喜地接了过去。林娴雅脸色却苍白的几乎没有了血色，她无力的依坐在地上。英泰大声的哭泣，内侍们轮番哄劝，康敏闻讯赶来的时候，刚刚还沸腾一般的荷香别院，骤然寂静了下来。

　　康敏接过已换好衣服的英泰，吓得面无人色，紧紧地抱住他。轻声的安慰，可英泰依旧大哭不止。另一个乳母接过他喂奶，英泰叼着□□，抽抽搭搭的睡着了。

　　林娴雅扶住湖边的一棵柳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康敏盯着她，厉声道：“雅妃，你为何要谋害太子，将太子和乳母推入湖中。”

　　林娴雅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她，康敏的惊惶和痛心是真的，她是绝不会拿自己的孩子来设计。

　　林娴雅开口，声音微弱：“皇后娘娘误会了，太子和乳母是别人推下湖的。我看到了，就……就下去将他们救了上来，若是我害的，又何必下湖去救他们。”

　　康敏冷冷道：“你不过是欲盖弥彰，你恨太子的存在，所以想要杀他，被人看到了，不得不装做去救他。”

　　林娴雅的脸色已冷，心也冷了下去，声音更冷：“皇后娘娘，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害人终将害己。”

　　康敏冷笑：“本宫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恨我，恨太子，你想杀了太子，来人，将雅妃押去暴室。”

　　两个太监上前想要押解她，林娴雅狠狠瞪去，那两人被蛰般的缩回了手。讪讪道：“雅妃娘娘，您请吧。”

　　林娴雅冷冷的看了康敏一眼，转身离去，水从她的头发上，衣衫上滴落，滴在地上，留下一滩水迹。

　　康敏目送她消瘦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松了口气扫视四周，一众内侍，跪在地上如筛糠般瑟瑟发抖。本来太子落水的责任已让众人胆寒，现在皇后恩将仇报，要趁机除去雅妃，他们这些知情的人，哪里还有命活。

　　康敏冷肃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尔等擅离职守，险些害太子丧命，全部赐死。”说完就转身离开。

　　美轮美奂的荷香别院，顿时变成了修罗地狱，惨叫声，求饶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最终趋于平静，追随太子的扈从，还有荷香别院的当值的内侍全部被勒死，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太医郑源赶到朝凤殿为太子诊治，良久，他才一脸庆幸的放开手道：“皇后娘娘，万幸，太子无碍。”

　　康敏担忧的问道：“可是太子小小年纪就落了水，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娘娘放心，太子落水本已命悬一线，幸而有内力深厚的人，为太子逼出了体内的积水。又耗费内力为太子疏通气血，经脉，不会有事的，皇后请放心。”

　　康敏的手因为极端用力而发白，但她的脸色却很平静，声音也淡淡的：“有劳郑太医了，你请回吧。”

　　郑源起身行礼告退，康敏似无意的说道：“本宫不想皇上和太后担忧，所以请太医不要对外宣扬。”

　　郑源诺诺的答应着，退了出去，等出了门，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朝凤殿里，英泰在小床上睡得很香，康敏坐在他的床边发呆。

　　“皇后娘娘，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害人终将害己。”

　　“因为你知道皇上自始至终，心中都只爱她一人。”

　　“雅妃小产了，皇上把她关在牢里，一是为了惩戒，二来是为了将养她的身体……”

　　林娴雅，太后还有黄太医的声音在她耳边轮番响起，吵得她头疼欲裂。

　　春华悄悄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康敏皱眉道：“不行，这种方法一定会留下痕迹，本宫要她全身都没有伤痕，就像自然死亡那样，本宫……不能让皇上发现一点破绽。”

　　春华叹道：“若是苏嬷嬷还在，她倒有的是手段，可是新晋的胡嬷嬷道行还不够。”

　　两人正说话间，紫珊走了进来，躬身禀报：“皇后娘娘，鲁雄鲁大人求见。”

　　康敏有些意外的皱了皱眉头，站起身道：“紫珊，太子生病了，别人在这本宫不放心，你就留下伺候吧，不得离开半步。”

　　一丝诧异之色从紫珊眼中闪过，她迅速垂下头，掩去目中的光芒。躬身答应着，走到了太子的床前站定。

　　因为康敏陪嫁过来的玟芷和钰彤都相继死亡，别人伺候荣景不放心，就把自己的贴身宫女，紫珊拨了过来侍奉。而康敏如此吩咐，无疑是将紫珊软禁。

　　鲁雄是外臣，召见是在朝凤殿的正殿，康敏在上首的宽椅上坐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鲁雄，淡淡道：“鲁统领到朝凤殿来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鲁雄见礼后，风牛马不相及的答道：“臣与太医院的太医关系甚好。”

　　康敏脸色一沉：“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知道雅妃落入了皇后的手中，想要助娘娘您一臂之力，让她死。”

　　康敏笑道：“好好的，本宫为什么要让雅妃死，皇上现在已将她抛在脑后，她已彻底失了宠，本宫何必还要冒险杀她。”

　　鲁雄撩开衣袍，双腿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不必怀疑微臣的来意，玉扇对她忠心耿耿，可是她竟然眼睁睁的看着玉扇去死，也不肯伸出援手。

　　我一定要为玉扇报仇，绝不会放过她，微臣对她恨之入骨，必要置她与死地。娘娘，夜长梦多，小心死灰复燃，只要人还没有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娘娘要防患于未然。”

　　康敏悠悠笑道：“鲁大人，雅妃曾两次入住羽林监，真实情况如何，你最清楚。你也知道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若稍有不慎，难免殃及自身。”

　　鲁雄冷笑：“这个自然，若是雅妃死了，皇上必然会勃然大怒。但若是雅妃害死了自己，那就怨不得旁人。”

　　康敏皱眉道：“雅妃聪明绝顶，她怎么会亲手害死自己。”

　　鲁雄冷冷道：“她会，因为雅妃第一次住进羽林监时，微臣发现了她一个弱点。也可以说是她致命的软肋，雅妃怕黑。”

　　“这个阖宫上下的都知道。”

　　“可她不是单单怕黑那么简单，漆黑的屋子，封闭的环境，外面有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就可以置她与死地。”

　　康敏不解的问道：“本宫不明白？”

　　“水滴落在地上，和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是一样的，只要这三样齐备，雅妃就会发疯，不许任何人靠近，而且不吃不喝。一个人如果三天不进食，不喝水就必死无疑，雅妃也不列外。”

　　康敏沉声道：“让本宫再想想……”

　　鲁雄冷笑：“皇后娘娘，时间紧迫，如果皇上知道了此事，那娘娘的一番苦心就会付之东流。而皇上如果知道是雅妃不顾自己的安危，跳入湖中救太子，那么他们必然会重修旧好。”说完，鲁雄就躬身退下了，转身后，唇边就挂上了冷酷笃定的笑容，狠戾而残忍。

　　如果康敏还在犹豫，那最后这几句话就是压在溺水者身上，最后的几根稻草，康敏的手渐渐收紧，发白……

　　暴室的胡嬷嬷刚刚上任不久，但对林娴雅还算客气，将她关进牢房之中，也没有刻意为难。林娴雅也并不在意，她深知康敏再是嫉恨，也不会拿自己孩子，拿她现在拥有的宠爱，拿康家的荣耀来对付自己。

　　而荣景即使再恨她，也不会相信，她会对一个孩子下狠手，因此她很安心的躺在床上休息。刚才她耗费了许多内力，有些劳累，渐渐地就睡着了。

　　朦胧中听到牢外的动静，她还放心的继续安睡，可声音却越来越大，牢房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淡。她才惊惶地起身，看到牢房外面的窗户已经被木板封住，有人正在敲打。

　　林娴雅跑过去大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太监肥胖的脸，出现在木板的缝隙里，他皮笑肉不笑的道：“雅妃娘娘，牢里不干净，奴才怕你看了恶心，钉住了窗户就看不见了。”

　　林娴雅大怒，一拳打过去，木板应声碎裂，尖利的木刺扎破了那个太监的脸。他捂住鲜血淋漓的脸叫嚣道：“钉铁板，快钉，快……”

　　前后的窗户都被钉死，牢房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的光亮。林娴雅对着墙壁，用力一掌推出，但墙壁纹丝不动,只是落下一些灰尘。

　　监牢的墙壁修的十分牢固，林娴雅的内力又耗损了许多，根本就无力破墙而出。

　　林娴雅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眼前发黑，头也越来越疼。她软弱无力的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牢房外忽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好似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林娴雅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她眼前又出现了楚云静毒发身亡的情景，黑色的血从姑姑嘴里争先恐后的涌出。她看见瑾瑜坐在皇甫睿的身上，压制住他挣扎的身子，压制住他的手脚。

　　柳耀荣拿着软枕捂住了他的口鼻，皇甫睿不再挣扎，软软地瘫在床下。凄厉的惨叫，刀剑铮铮相击的声音，叱咤撕打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明惠回到听雨阁，林娴雅却不在，她遍寻不见，以为林娴雅是有什么事，突然走开了，只有回到沁芳殿等候。

　　可直到夜幕降临，林娴雅还是没有回来，云锦不由慌了。清风安慰道：“就凭娘娘的本事，会出什么事，你不要瞎担心……”话虽如此说，但他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

　　明惠在大殿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若是明刀明枪，我自然不怕，可就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闻言清风眉头皱得更深，明惠刚与派沁芳殿的人都出去寻找时。

　　长春宫里来人说雪妃病情加重，雅妃娘娘正在哪里照顾，让明惠过去伺候。明惠不疑有他，拿着林娴雅的披风就去了长春宫。

　　雪妃果然病得更重，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可是林娴雅却并不在。披风从明惠的手中滑落，她身子一晃就要摔倒。雪妃的贴身侍女莲香上前扶住她：“明惠姐姐是怎么了？”

　　明惠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我家娘娘出事了。”说完，她拔腿就向外跑。

　　可是长春宫宫门已被封，说是雪妃疯癫，怕她出去伤人，所以封了宫，等雪妃病愈之后，才能通行。长春宫被团团围住，出动了上百名御林军，凭借明惠一人的力量，想要出去，难如登天。

　　明惠心急如焚，在宫门内焦急地走来走去，林娴雅失踪，她又被骗入长春宫。她前脚踏进了长春宫，后脚就被封了，而且出动了这么多的御林军，可见事情非同小可，明惠急得眼都红了。

　　明惠一夜未眠，眼睛里红血丝更加明显，可是她紧紧盯着宫门外，丝毫也不敢放松精神。黎明时分，沁芳殿外来了两个丫鬟，守卫的御林军远远地拦截住：“长春宫被封，禁止任何人出入，走开……”

　　两个丫鬟眼泪汪汪的求情道：“官爷，我们是沁芳殿的，来求见雅妃娘娘和明惠姐姐，请你行个方便吧。”

　　负责守卫的御林军不耐烦的道：“这里只有长春宫的人，没见过什么雅妃娘娘，快走开。”

　　那两个丫鬟急道：“可是我们娘娘一夜未归，她昨天真的来长春宫了啊，快放我们娘娘出来……”她们一边吵闹，一边还往长春宫里闯。

　　御林军出面阻拦，乱成一团，两人看见明惠，才不情不愿地在羽林监的驱逐下离开。

　　明惠见两人如此行径，自然看出是清风在试探，他知道自己被困在长春宫，一定会派人来救。二更时分，两拨黑衣人溜进了长春宫，一波和坚守的御林军缠斗，一波趁机将明惠救出。见到清风，明惠就迫不接待的问道：“娘娘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