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的轮回道途》倾泠月

11、晋时风流

　　第二日，阿昭用过朝食，便去找郗鉴。
　　今日郗鉴休沐在家，阿昭往书房一逮就着。
　　“大父！”阿郗昭眼神亮晶晶地扑到郗鉴面前，“我昨日和阿兄说他可以相看人家了，阿兄脸红了哦。”
　　郗鉴一征，不过想想孙子年纪也是可以考虑人选了，但孙女不会无故提起话题，所以他干脆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随风起。”阿昭悠悠吟咏，“大父可曾听过。”
　　郗鉴略一沉思，想起一事来，“你说的是陈郡谢氏的那位咏絮娘子。”
　　据闻有一年冬天，适逢下雪，谢安兴致大起，指着洋洋洒洒的雪问家中子弟：“白雪纷纷何所似？”他的侄儿谢郎回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而侄女谢道韫却悠然道：“未若柳絮因风起。”此言一出，世人皆赞谢家娘子有班昭、蔡琰之才。
　　“嗯。”阿昭点头，“大父可有曾想过为阿兄定哪家女郎？”
　　“阿出乃宗子，婚事必要慎重。”郗鉴眉峰微皱，“只是陈郡谢氏目前仅谢仁祖（谢尚）出镇一方。”这时代的联姻，联的便是两个家族，目前的郗氏实在高出谢氏不少。
　　阿昭并未泄气，反而问另一个问题：“大父觉得谢安如何？”
　　对此，郗鉴倒是毫不吝啬夸赞，“安石虽不出仕，但老夫观其有宰相之才。”
　　阿昭笑了，“大父口中的宰相之才却未出仕，反是隐居东山，并把子侄都接到身边教养，就如同大父教养阿兄和我一般。”她双手撑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祖父，“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宰相之才亲自教养出的子弟，十年后将如何，再十年后又如何？”
　　二十年后，陈郡谢氏是江左第一流的名门望族，再经淝水之战后，谢氏已主宰整个晋室朝廷。这一点只从谢安等同帝王的葬礼规格就可以看出来，历史上有此等规格的只有霍光、王导、桓温，前三个哪一个不是手握权柄，主宰兴废。
　　而郗鉴显然被阿昭的话打动了，谢氏其他人如何难讲，但他对谢安的才能却是亲自评鉴过的，若他真如孙女所说……他默默思索，然后悚然而惊。
　　谢氏目前出仕的谢尚、谢奕、谢万，都是一时名士，而最为杰出的谢安却隐而不出，专心教导家中优秀子弟，固然有着谢安心性淡然，又或者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但当谢安需要出仕时，凭借谢尚等人埋下的根基，再凭他的声名与才能，必然能登高位，待他再一番经营后，谢氏子弟再承继……这么细细一想，这简直是筹谋百年的大计！
　　郗鉴的这番猜测虽不全中却也不远，谢氏经几代经营，已崛起成为名门望族，到谢安、谢玄已至顶尖，若非谢玄死得早，而后来谢氏子弟也没有再如前两者般惊才绝艳，致使谢氏沉寂。且等到谢玄的孙子谢灵运出来，天下已非晋室天下，已非士族与天子共天下的格局，否则的话，谢氏或真会成为世家中的巨无霸。
　　而郗鉴思量一番，不由叹道：“阿遂眼光犀利，谢氏果然不可小觑。”
　　阿昭却不觉得是自己的眼光犀利，而是因为她知道历史，再加上如今的事实，略思考一番便能推断出来。
　　“朝上先是颍川庾氏与琅琊王氏相争，接着又是谯国桓氏与琅琊王氏相斗，他们你争我斗，各有所恃。安石先生少年即有令名，如今是名声一年比一年大，只怕一出仕便要迎接无数浪头的打压，无有展才之机。倒莫若蛰伏，只蓄养名望，既可返哺谢氏，又令得其他族人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谢仁祖出任豫州刺史就是证明。”
　　“而我们郗氏之所以能置身争斗之外，其一是因大父威望所在，其二北府军乃大父所建，其三郗氏坐镇京口不入中枢，其四郗氏目前出仕之人仅不过大父、伯父、从伯三人。是以我认为我们与谢氏联姻最合适，一是看中谢氏的潜力，二是由谢安石亲自教养的女郎必然品性才貌非凡，堪配阿兄。”
　　还有一点阿昭没说，谢道韫和谢玄是谢安最看重的晚辈，而谢玄也非常看重谢道韫这位姐姐，所以谢氏成为帮手总比像历史上那样郗氏与谢氏成为对手好。
　　“当然，阿兄婚事最终还得大父和伯父、伯母决定，这仅是我的一点提议。”
　　“此议颇善。”郗鉴却是认可了阿昭的话。这也就是郗家，也因为阿昭的出生及能力决定，否则其他人家决不会有妹妹来决议兄长婚事的事。
　　阿昭虽说动了郗鉴，却不想就此决定郗超的婚事，“今年大父寿诞，王家姑父、姑母定然会来贺寿，听说姑父和谢安石非常要好，不如请姑父邀请安石先生及他们家的小郎君、小娘子来京口玩玩。”郗鉴的寿辰谢氏肯定会来人贺寿，但不一定会是谢安，便是谢安来了也不一定会带着子侄们过来的。“谢家娘子虽好，我却是希望阿兄能见一见再决定，毕竟夫妻是一辈子的事，需得阿兄心中欢喜才好，否则宁可大父为阿兄另寻良缘。”
　　于是郗鉴便写了一封信给女儿郗璿、女婿王羲之。
　　信中大意如下：
　　女儿、女婿呀，老夫已八十高龄了，也不知还能活几年，与你们常年难得一见，很是想念，你们不如趁着我还活着回来看看我老头子，顺便把我几个外孙子也带来，让我老头子看一眼，也让他们与你的侄子、侄女们亲近亲近。我听说女婿你与谢安石是好朋友，他隐居在东山，身边带着侄子、侄女们，我老头子年老寂寞，身边也养着两个孙儿，不如你也邀请谢先生来玩玩，顺便把他家的子弟也带来，我和他也好交流交流如何教养晚辈，也可以让他们小儿辈们交交朋友。
　　搞定这事后，阿昭便去寻郗超。
　　郗超在习字，阿昭便坐在桌前，欣赏认真的美少年。
　　待一篇字练完，郗超才停手，看向阿昭，“你有何事？从昨日起就颇为怪异。”
　　阿昭嘻嘻一笑，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
　　虽她极希望谢道韫配阿兄，但也得等亲眼看到人后，且阿兄也无异议后才能定下的，这会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当然不会乱讲出来。
　　郗超也不追问，反正该知道时自然知道了，“你一大早去寻大父何事？”
　　“唔，大父寿辰，我去问大父，王家姑母、姑父与表兄们会不会来。”阿昭帮着郗超收拾桌上笔墨，“姑母与姑父竟然生了七子一女，真真是恩爱非常！”她叹息道，“而且我还没把王家表兄们认齐呢，所以有些好奇。”
　　“哦？”郗超目光闪了闪，“你何必去问，琅琊王氏自王公死后，与庾氏争权，声势颇不如以前。大父依旧位列太尉，他的寿诞，王家必然会来的。”
　　“大父也说姑父姑母们会来。”阿昭笑了笑，“姑父的字当世一绝，或许我们可以向他请教一番。”
　　“到时再说罢。”郗超卷起袖子洗手，“你既闲着，明日便开始练兵罢。”
　　“好。”阿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