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笔记》何昔闻浅歌

11、活着的谣言（二）

　　<<<变化
　　苏筌第二天收到了李铭的回复，对方发了一张截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苏筌也看不懂，就见截图上标红圈出了两个相同的IP地址，他赶紧发消息给李铭，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说那个匿名ID和帖子的楼主阿莫72是同一个IP地址。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这个匿名ID发了故事后，这个帖子才开始有了不小的热度，但苏筌想知道的是真的有这么多人去探险过吗？他思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之前留言见到女鬼的那个人，发了条私信。

　　那人直到中午才回复他，看起来情绪还挺激动，发过来的消息一大串感叹号，警告苏筌别去探险，是真的有鬼。

　　“还在看那个帖子？”九言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凑过来看了眼。

　　苏筌有些心虚地瞥了眼九言，“我就想知道有没有人再去探险，你放心，我不会去，就看看。”

　　九言见他一副跃跃欲试又不被允许的委屈模样，又想了想那个帖子，终于还是心软道，“今天下午我没课。”

　　苏筌吃惊地看向他，瞪圆了眼睛，“所以？”

　　“所以，你做好去探险的准备了吗，苏大侦探？”九言笑着看向他。

　　下午两点，两人再次来到这栋老洋房，后门似乎被人暴力拆卸过，门锁断裂，现在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苏筌看了看，像是被人从内部强行撞开的，“不会是发帖的那个人吧？真的有女鬼？”

　　九言蹲下身查看地上断裂的锁舌，“走吧，先进去看看。”

　　后门进去就是厨房和餐厅，白天屋内视野清楚，这里的桌椅已经积了一层灰，地上有凌乱的脚印，餐厅连通着客厅，没有沙发，只剩一张木制的茶几，抽屉开着，里面空空如也。苏筌翻找了一会儿，这屋子似乎空置得很彻底，没有留下任何屋主人的线索。

　　屋子内部的结构很老式，客厅面积不大，估计也就十几平，后门和正门正对，正门右手边就是通向二楼的楼梯。

　　两人爬上二楼，二楼的布局也是一目了然，楼梯正对着二楼的客厅，两边各有一间房间。二楼破损得更严重，靠近阳台的地方玻璃碎了一地，窗帘只剩半截摇摇欲坠地挂在那儿，二楼留有的家具多一些，不过大都很破旧了。

　　现在看来，这个房子就是普通的被弃置了，没有留有任何有用的信息，看家具的破损情况至少空置了有好几年，也符合这一带拆迁的时间，苏筌有些困惑，“这就是个旧屋子啊，难道来得不是时候，白天鬼不出来？”

　　“苏筌，你过来看。”九言的声音从另一间房间传来，这是二楼另一间卧室，面积更小一些，保留得还比较完好，床垫地毯都还在，九言正站在衣柜门前，指着角落里一处印记，这印记不明显，甚至一晃会错过，但苏筌蹲下仔细瞧了瞧就觉得脊背发凉，“这是手印？”

　　印记在衣柜底部的角落里，颜色是令人不安的红黑色，像是干涸的血迹，说是手印其实只有手掌的边缘一截，依稀看的出是无名指和小指。

　　“该不会谁的恶作剧吧？”

　　“如果是恶作剧，那更应该做的明显一些，这样才符合这个闹鬼的谣言。”九言摇摇头，“反倒是这样的不起眼，更有可能是真的。”

　　苏筌看着这半截掌印隐隐有些不安，这时他的余光瞥到窗户玻璃上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他猛地看向窗外，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烂尾楼，高大的楼身遮住了阳光，即使才下午三点多，屋子里阴沉沉，仿若见不得光。

　　“我昨天拜托朋友查过那个帖子，发帖人和那个匿名ID是同一个人。”苏筌看向九言，男人听后似乎在思索什么，“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始终在想发帖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那个富商妻子的故事，如果他的目的是编造一个都市谣言，那一开始为什么又说这个房子里会看到不同的恐怖现象？”

　　苏筌也觉得奇怪，“红衣女鬼是周荷他们探险时看到的，他们应该就是第一批探险的人，从他们之后这个怪谈逐渐就变成妻子因恨自杀变成女鬼的，如果能知道更多他们探险的细节就好了。”

　　“试试通过帖子联系陈怡吧。”九言耸了耸肩，“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去音乐系碰碰运气了。”说完他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我们等天黑了再来，看看这屋子是不是真的闹鬼。”

　　现在已经临近11月份，通常六点多天就黑了，苏筌也看了看时间，还有三小时左右，他点点头，“正好，我先给陈怡留个消息。”

　　两个人在大学路上找了家快餐店，通过论坛给陈怡的账号发了消息，希望能了解更多那天他们探险的消息。九言让苏筌在那个帖子里匿名写了一段真假参半的留言，说听说过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这大学路在十多年前拆迁过，不过有一女人怎么都不同意拆迁成了那条街唯一的钉子户，开发商用尽了手段，软硬兼施也说不动这女人签协议，最后在一次争吵中一个失手女人跌倒在废墟上摔死了，自那以后尽管大学路顺利进入开发，但在施工过程里屡次出怪事，夜半的哭声，还有工人说看见一个满头是血的女人在工地飘荡，开发工程最后不了了之，未完成的部分就成了烂尾楼。

　　苏筌问九言为什么要发这些内容，“你知道三人成虎这个成语吧？”九言搅着手里的咖啡，“一个谣言说的人多了，就会被逐渐信以为真，相信的人越多也许就真的成了事实。”

　　苏筌不明白九言的用意，追问了几句，九言笑着说，“等晚上就知道了。”

　　洋房的帖子人气很高，苏筌的留言没一会儿就有了十多个回复，这里面有人簇拥有人质疑也有人在嗤笑这就是一都市怪谈还有人这么起劲。

　　相信苏筌这个故事的人找出了大学路过去拆迁和商业区停工的新闻据理力争，眼瞅着这个怪谈的拥护者分为了两派，苏筌诧异地看着帖子里白热化地理论，“这就是你随手编的故事吧，他们也能吵起来？”

　　九言在旁边看着帖子里的言论，低声道，“我们总是习惯性地想要去纠正那些我们意见相左的人，细论起来这里面可能有80%的人都是无神论者，他们维护的更多的是自己想相信的东西罢了。”

　　苏筌总觉得说这话的九言神情有种难以觉察的落寞，他正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手机又响了起来了，一看竟然是陈怡的消息，女生激动地说那老洋房不对劲，真的有鬼，警告他别去。

　　苏筌又追问了一些细节，陈怡消息回得很快，原来她和高成杰在第二天又去过一次，因为把租借相机的内存条落在了房子里。两个人去洋房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多，那会儿天还没完全黑，两个人拿着手电筒在一楼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只好壮着胆子去二楼看看，谁知到了二楼手电筒突然闪烁起来，没一会儿就灭了，陈怡赶紧拿出手机照明，就看见一个人影静静地现在二楼的楼梯口。

　　陈怡：“你相信我！她真的是突然出现的！我们刚刚爬上楼梯，再抬头她就在那里了！”

　　“太可怕了，她浑身…浑身都是血，脖子诡异地歪在一边，感觉都快断了……你们千万别去那个房子！真的闹鬼！”

　　苏筌被陈怡这一通话说的有点后背发凉，他看了看窗外，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犹豫着开口，“九言，要不我们早点去？”

　　九言好笑地看着他，苏筌这个胆吧，明明害怕但遇上事了冲得又比谁都快，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以后得把人给看牢了，不然给他几枚玉佩都不够用，这么想着，他突然兴起调侃道，“苏筌，你前天看得那部片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惊悚50州呀，你不是陪我一起看的么？”苏筌被问得一懵。

　　九言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你说哪个更吓人？”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苏筌脑袋里跟放电影似的马上就想起了片子里那个女鬼血淋淋的模样，一脸幽怨地看向九言控诉，“你别提了……那个片子里的妻子可吓人多了。”

　　在接下来去老洋房的路上苏筌一直在默默吐槽自己的记忆力，九言就这么提了一嘴，结果他到现在已经在脑子里已经快把那部片子回想了一遍了。他下意识地往九言那边靠了靠，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公路上的灯光在这黑暗里几乎是杯水车薪，老洋房在朦胧的月色里只露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两个人借着手机的光走到房子的后门，白天探险和夜晚完全是两种感受，苏筌看着黑洞洞的入口迟疑着不敢进去。九言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苏筌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他，九言眨了眨眼睛轻笑道，“走吧，大侦探。”

　　苏筌一直觉得比起玉佩，九言给他的安全感更强，和久泉镇那次一样，虽然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但他似乎不再忧惧了，他回握住九言的手，“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九言走的很慢，他们的照明全靠手机的光，两个人穿过厨房径直朝着楼梯过去，根据帖子里的留言，无论谁的探险里，都是在二楼看到了异象，苏筌抓紧了楼梯扶手，做足了会见到恐怖女鬼的心理准备。两个人顺利来到了二楼，九言拿着手机照着前方，左边就是他们发现血手印的房间，他和苏筌对视了一眼，慢慢地向那房间靠近，苏筌下意识攥紧了九言的手。房间还是白天他们来时的模样，衣柜的门半开着，九言松开了他的手，打了个手势，轻声道，“我过去看看。”

　　苏筌接过手机替他照着，“小心点。”他看着九言靠近衣柜，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门沿，慢慢地打开柜门，苏筌倒吸了口冷气，和白天不一样了，这个衣柜里面布满了血手印，鲜红色，还在淌着血。

　　“九言！”苏筌慌乱地叫着九言的名字，“你快过来。”但是男人一动不动，保持着拉开门的动作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苏筌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他按耐住不安一步步地走过去，衣柜里的血迹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他拉住了九言的肩膀往后撤了几步，担心道，“你没事吧？”

　　苏筌听到了一阵女人诡异的笑声，感觉抓着九言的手摸到了异常的腻滑，他低头去看，身旁的哪还是九言，分明是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衣服都在滴着血仿佛在血里浸泡过一般，头发披散着，可以看见森白发灰的皮肤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苏筌吓得倒退了几步被床沿绊倒跌坐在床上。

　　女人还在笑，慢慢举起了左手，她手上握着一把生锈的斧头，苏筌发现她没有右手臂，沿着肩膀的位置被齐刷刷地切断了，女人举高了斧头，恶狠狠地挥了下去，苏筌来不及多想，狼狈地翻滚到一边躲开，朝着门外跑去。

　　女人拖着斧子跟在后面，但她似乎走不快，摇晃着身体，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苏筌，嘴里发出低低的笑声。苏筌一看不敢停留，慌忙向楼梯走去，他一边跑一边喊着九言的名字。

　　怎么回事，九言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个女鬼突然就出现了？他该怎么办！

　　苏筌踉跄着走下楼梯，下意识地回头，女鬼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裂着嘴笑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苏筌惊叫着后退，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天旋地转间他似乎听到了九言的声音。

　　苏筌躺在地上觉得浑身都疼，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听到有人在低声着念着话然后在他的额头上抹了什么，随即他就被抱了起来。他费力地睁眼，看到九言的侧脸，男人抿着嘴神情严肃，他呢喃着，“九言，你没事吧？”

　　“没事了苏筌，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九言柔声道。苏筌觉得很安心，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好了很多，昏沉着陷入沉睡。

　　苏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公寓，九言坐在旁边的书桌上，面前开着电脑，他摩挲着下巴在思索，见苏筌醒了九言赶紧过来扶着他坐起身，“感觉怎么样？身上有哪里疼吗？”

　　苏筌抬起手肘看到关节那儿包了层纱布，动了动手脚发觉没什么疼痛，傻笑道，“幸好没像刘哲那样骨折了。”

　　九言就坐在床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苏筌，这都怪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是我太背了，总是遇上这些有的没的。”苏筌见九言少见的消沉，开口安慰，“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九言摇摇头，眼睛盯着那个被纱布包起来的伤口，觉得它愈发的刺眼，“你在房子见到的并不是帖子里说的红衣女鬼对不对？”

　　这么一说苏筌才想起来，他看到的明明是一个断臂的拿着斧子的女鬼，他突然想到了，“我见到的那个……跟之前看的电视里的女鬼一模一样……难道？”

　　他没说完，九言点头道，“现在只是我的猜测，有可能，那个房子的鬼不是固定的，它会变化，或者说存在的根本不是鬼，是一种幻想，它会映射你当时脑海里最惧怕的东西。”

　　当时九言顺口提了一句之前看的恐怖片，苏筌在去房子的路上想起了影片里死去的妻子的模样，他看到的就是一模一样的女鬼，“所以，之前去探险的人看到的都是红衣女鬼也是因为相信了帖子里那个自杀妻子的故事？那周荷呢？”

　　“那天说见到女鬼的其实只有周荷一个人，可能她和你的情况一样，找个机会我和白秋玲确认一下。”

　　苏筌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抓着九言左右看了看，“那你呢！你在那个房子里看到什么异象了？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们一进那个房间你就不出声了，过了会儿你就喊着朝外跑去，我没拉住你。”

　　九言没有告诉苏筌，其实他在那个房子里也看到了幻象，他看到苏筌就这么躺在一片血泊里。九言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狠狠地捏了一下，呼吸都要停滞了，他颤抖着蹲下身去探苏筌的鼻息，手触摸到的皮肤冰冷极了。

　　思绪混乱间他隐约听见了什么声响，九言捏着玉环稳了稳心神，再睁眼时幻象就不见了，但他确实听到了苏筌的喊声，追着声音出去就看见苏筌倒在楼梯下，他几乎是冲下楼的，直到确定了苏筌没事他才放心。

　　苏筌打了个哈欠，觉得还是有点疲倦，他强打精神想打开手机看了眼那个帖子，九言把手机拿了过去，“别看了，再睡会儿，帖子里的动向我来盯着。”

　　苏筌还想说没事，可困意越来越浓，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恍惚间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一个雨夜，有人在奔跑，跌跌撞撞跑得很是狼狈，他似乎受伤了跑的姿势有些不协调，右手一直捂着肩膀。过了一会儿，前方视野里出现了一栋楼房，那人停下来大口喘着气，他回头看着身后，明明是一片漆黑但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他赶紧躲进房子里并反锁了门，屋子很破旧看起来空置了很久了，他知道自己躲不了多久。他爬上楼梯来到一间房间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藏了进去。

　　黑暗中只留下他自己的喘息声和屋外的雨声，他感觉等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他按捺着又等了一会儿，肩上的伤口的疼痛愈发明显了，一旦停下他觉得自己快被疲劳感压倒，但是还不可以，还不能放弃，他强打起精神，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声音，除了雨声没有任何动静。

　　他犹豫了，轻轻地推开柜门漏出一条缝凑过去看，与他对视的是一只布满血丝睁得极大的眼睛。

　　苏筌被这个梦吓醒了，他摸索着打开灯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他下意识地捏了捏玉佩，很久没有做这么恐怖的噩梦了，那只充满怨意的眼睛让他感觉如芒在背，苏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才发现自己出了身冷汗。

　　他从抽屉里翻出毛巾擦了擦，这个梦是怎么回事？那个在逃命的人是谁？几次下来苏筌大概明白每次在遇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时，他总会做一些相关的噩梦，有时候甚至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那么这次的梦境又是代表什么呢？

　　梦里那个人躲进的屋子似乎和那栋洋房很像，衣柜，受伤，那个带血的半截手印是这个人留下的吗？那究竟是什么在追赶他呢？

　　苏筌想着还是明天和九言商量一下，他躺回床上却感觉没什么睡意只好又刷起了那个帖子，发布人没有再更新那个故事，但帖子里已经是一批人的狂欢，他们对比着两个版本的故事，还有些人说起了别的校园怪谈。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苏筌草草地浏览了一遍，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他点开发帖子阿莫72的对话框，思索了一会儿，发了一条消息。

　　【你，想好下一个故事了吗？】

　　没过多久，这个人就回复了，他说，【故事自在人心，所想即所见。】

　　苏筌继续追问，这个人却不再回复了，所想即所见，所以九言的猜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