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之侧》云吞凉凉

20、第十九章

　　十九、
　　江义的识海之中泛起点点星芒。
　　他的神思在这几年内遍观生死哀乐，对周边事物的观测渐多，对清境灵气的吸纳增长，自己修习仙道之心又多了不少领悟。
　　筑基便是最重领悟。领悟不同，筑基内容也不尽相似。正如江望晨这具肉身本是双灵根，便以小清境涓涓细流、滚滚洪波、滔滔长河一路观去，直至百川归海。又有一籽为苗，自苗生木，成木作林，林有群落，自衍生机。可以说，江家家主的筑身之基便是木、水对世间的各类造化，他领悟之后还于自身修为之道。
　　而江义所筑之基，已然越过灵根之限，往浩瀚天穹而去。
　　他自小在凡人村落中长大，因小清境是修仙境界，便连村中稚童也晓得若要出人头地，便只有修仙问道。只是凡胎肉｀体之中，哪里会如此简单就有身具灵根之人？江义与同龄的孩子一样，心中欣羡着遥不可及的漫长仙途，未曾发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但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身子比普通的孩童更轻盈，能听见更远的鸟音，看见更远的山脉，甚至可以感知河水的涨息。他还不知事，所以并不疑惑起自己的异样，也不与每日劳累的母亲讲。终于有一天，在他无意中控制住翻覆而出的滚水时，江月柔喜不自胜，抱着他落下泪来。
　　他才第一次从江月柔口中知道修仙境界，同时，也知道了母亲不愿回首的过去，以及对家族满怀的愧疚。有些事他懂，有些事他不懂，只知道母亲应当是错了，也悔过了，但世上悔过的人成千百万，哪里有半分回头的机会。
　　许久之后，母亲忽而带他回了江家。现在想来，怕也是她自知时日无多才有托孤之举，只是没想到江家竟然毫无芥蒂地将他们母子二人一并收留。他一直默默地崇敬着、爱戴着这位家主，把他当作自己用一辈子报偿的恩人看待。却没想到在他心绪低落之时，这位曾经高不可攀的家主，认下了自己，成了他的亲人！
　　而他，也从此留在了四大世家之一的江家。虽然面上还只是个普通学子，可他也比谁都清楚，江家上下是受江望晨之命将他当做少爷看待，不敢有半分怠慢。
　　也便是在江家的这几年里，他以对“境”的领悟筑基。
　　尝尽人间，便知八苦。他生而无父，母因病衰亡，幼时便有至亲别离，品过旁人怨憎与恨。知生死到头求不得，闻五阴炽盛贪嗔痴。此为苦之一境。这等自下而上，自疾苦而转平淡的心性，不是寻常锦衣玉食的世家修士能看透的。
　　而所历世事似乎也随他参悟之后，陡然由衰转盛。他在江家日子平静安宁，舅舅待他无半分保留，反将灵宝阁的经卷库房都任由他使用。不过些许时日，他的心境在极高的天资下，随着实力的增进陡然提升，直冲筑基中期、后期。他不断追寻着大道，渴望站在更高的地方，他想站在舅舅身边！
　　“舅舅……”
　　识海微微一动，星芒下行汇聚于江义的丹田之处。
　　一枚莲心由沉睡渐渐苏醒。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江望晨的袖子。
　　“舅舅……”
　　“……嗯，我在。睡醒了？”
　　江义迷迷糊糊起身，江望晨正在一旁分装内丹。
　　江望晨发现那些内丹之中果真还有两三枚说不清来历的黑色珠子，都是活物。小心收拢，将那几枚珠子一并封在乾坤袋中。
　　揉揉酸涩的眼，江义询道：“舅舅，我们现在何处？”
　　江望晨对着图纸看了看，道：“已至十二层了。依先辈传下的图纸记载，接下来约莫十数层境地便无特别需要注意之处。所以更要分外小心。”
　　图纸上一连留下十八个“杀”字，哪怕时隔久远，也让观图之人觉着寒意凛然。
　　也就是说，二人愈是向前，便愈不会遇见下层种种略加了解就可轻取的低阶灵兽。无特别需要注意之处，便是唯有实力取胜的意味。正如道行越高的修士，依靠外物越少一般。阶层越高的灵兽，也不再需要障眼、迷毒、幻境之类的小把戏，而是以自身之力独霸一方。若想在此处再有所得，便只有杀！
　　江义自然听懂他话中深意，抱拳道：“谢舅舅关心。”
　　江望晨见这小孩好不容易才与自己亲近些，一觉起来又在瞎客气，揪揪他脸颊道：“这有什么可谢的。你正是该撒娇的时候，为什么偏要这样懂事？以后长大了，舅舅可不吃你这套，你就后悔着没在现在多胡闹些罢。”
　　江义心里一甜，手却捂着腮，笑道：“舅舅……捏疼我了。”
　　“臭小孩。”江望晨一弹他脑门，“捏疼你了还笑，笑什么，傻乎乎的。”
　　两人玩笑片刻，继续向前。
　　至塔中十几层起，石阶渐多，便确有步步向上的攀升感。周边猿吟虎啸、鹤鸣狼吼，伴随仙修术法之声，倒让江望晨陡生一种不真实感。低头看了看牵住的江义，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已渐渐不能置身事外了。这于自己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能多想。
　　前方晦暗，并无星点亮光。踏足其中，两人才发现地面皆是绵软砂砾。却在他们行动之间，周遭愈发炎热难耐，就连江望晨也觉得身上沁出一层薄汗。而江义的脸，也已经蒸得发红。
　　他轻捻指诀，用水汽将二人四周隔开，立时清爽不少。
　　大功夫做不了，让人凉快一下却也还行。江望晨颇为满足的想，还好是水灵根，发挥起这些不算特别困难，若自己是火灵根就全然没办法了。
　　在静谧之中，只听见二人行走时沙面摩擦的声音。有了许多前车之鉴，江望晨虽无法放出灵识，但也可凝神细听。
　　果不其然。将小孩拢到身后，江望晨道：“前面很暗，虽不知是什么，但起码有数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