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花》北门南牙

28、第 28 章

　　夜里，灵犬开路。
　　乐正花一行从鬼界到了人间。
　　陆亦休皱眉。
　　鬼小白惊讶：“阿滕自己跑到阳间去了？？？”
　　确实不同寻常，尽管阿滕来去阴阳两界有实战经验，但全是有外力帮助，若只它一具傻骷髅，怕是十二因缘城的门都出不去。
　　乐正花也寻思：真的有人拐走了阿滕？
　　会是谁？
　　灵犬一边摇尾巴一边嗅着地面，来到一处山清水秀地。
　　方才路边有一块矮小石碑上刻着“扬县”。
　　乐正花从没来过，只知道大概的方位。
　　扬县城郊多丘陵湖泊，快到清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山川湖泊笼罩在湿气中。
　　视线不太清晰，前方隐隐有光。
　　灵犬抖抖身上几点钻了灵力罩空隙落下的雨滴，回头对着陆亦休吐舌头摇尾巴。
　　似乎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前方。
　　陆亦休率先朝微光处飘去。
　　那光来自一处小湖泊边，是一盏悬浮于空中的灯，蜡烛的火竟然没有被雨丝打灭。灯下有几片大大的芭蕉叶，为一处平坦的大石块遮雨。大石块上有两个身影悠哉地盘腿而坐，望着远处的夜雨和静谧的湖泊。
　　到此描述，应有些诗情画意了。
　　但偏偏，在烛火掩映下，可照出大石块上有两个光溜溜的脑袋的反光。
　　好生怪异。
　　陆亦休停在不远处，静静欣赏一番。乐正花赶上来，见到这等画面，也是楞在原地。
　　的确是阿滕。
　　只见阿滕这骷髅穿着一身僧衣，和一个看上去正儿八经的和尚坐在一起。
　　是阿滕光滑的头盖骨与那和尚光溜溜的后脑勺在烛火中交相辉映，如两颗巨大的夜明珠。
　　鬼小白最后一个见到此情此景，伸长脖子“哇”了一声。
　　听到声响，那两个光溜溜的脑袋一齐回头。
　　一个俊俏白嫩像唐僧，一个黑咕隆咚多窟窿。
　　鬼小白又后仰脖子，“斯”了一声。
　　阿滕见到乐正花，一下子蹦跶起来，手舞足蹈，膝盖骨因为盘腿而坐，起来用力太猛，折断了。这傻骷髅就跪着往它女主人处跑。俊俏的小和尚把它拽起来，帮他接骨。
　　与此同时，乐正花也已经飘到阿滕边上。她什么也没说，寒着一张脸，先检查了一圈阿滕全身，发现原来给它的配件都不见了，只有这一身不旧不新的僧袍。
　　难怪怎么也找不到它。乐正花警惕望向小和尚。
　　那小和尚坦然与她对视，却没有寻常和尚开门见山的双手合十与阿弥陀佛，仅是有礼一笑，道：“这位鬼夫人，对不住拐走了你的骷髅。”
　　瞧他笃定的样子，应当是拐走之前已经留意到阿滕是跟着她出来的。
　　乐正花动作利索，拉着阿滕退开三步，质问：“你这妖僧，偷一骷髅作甚？！”
　　所以阿滕在十二因缘城失踪，必定是这和尚之前到了鬼界，能到鬼界能见鬼怪有血有肉却鬼鬼祟祟，应当不是好好修佛悟道的和尚。
　　和尚接话之前，那盏悬浮在雨夜中的烛火自行飞到了他手上。
　　有烛火跳动的光芒，视线清晰不少。
　　细看那和尚容貌，没有一点青灯伴古佛的气质，反而一对桃花眼忽闪忽闪。
　　他好声好气解释：“说来惭愧，我本是跟着我娘子魂魄到了鬼界，原想寻个机会劫走她，可直到跟进鬼城里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那时候已经到了城里，我怕隐身术被城中法力高强的鬼差发现，正犹豫地不知如何是好，忽见这骷髅兄站在我眼前，直直看着我。我……实在是慌了神，就捂住它的嘴拉着它跑了……”
　　乐正花：“……”
　　鬼小白饶有兴致，凑到和尚跟前追问：“你一个和尚，还有娘子？”
　　和尚依然笑得从容，答：“自然是可以有的。”
　　“当日我也在城中，当时只有一个女子的魂魄被鬼差押入，是个走阴而亡的女子哦？”鬼小白真是八卦得不得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和尚留。
　　经鬼小白这么一说，乐正花也想起来了，那女子一直在喊要和她郎君生死相随。
　　这内容略略联系在一起，实在是有些刺激。
　　一个妖和尚，有一个娘子，娘子是纵欲过度而亡，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这个妖和尚有个大胆的想法，要去把他娘子救回来。现在还没成功，不知是否还有下一步动作。
　　连陆亦休都默默挑了挑眉。
　　乐正花不合时宜地在想，那些凡间痴男怨女的话本子比起眼前这位的故事，怕是不够看了。
　　妖和尚见眼前三只鬼的神情都很晦涩，也不多叙述其中原委，只强调：“我以为这骷髅兄是鬼界通灵之物，怕暴露身份才强行掳走。这几日相处之下，发现骷髅兄甚是可爱，我也对它照顾有加，请看在我这将功补过的份上，这位美丽的鬼夫人不要怪罪。”
　　他手心握着烛台，朝乐正花作揖，“它身上的东西，是我起初在误会之中都给丢了，怕有鬼差追击。后来想帮它送回鬼界，它却说不出归处，只得与我一起在此地看雨。实在抱歉，那些东西里头有几样看上去挺名贵的，但是我赔不起。”
　　乐正花：“……”
　　某花心中吐槽：我还能说什么？真是个不要脸的。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既然阿滕已经找到，我们回吧，天快亮了。”沉默的陆亦休开口讲了第一句话。
　　乐正花点点头，拉着阿滕的胳膊，转身就走。
　　陆亦休和鬼小白紧随其后，他们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和妖和尚道别。
　　妖和尚却是从一而终地客气有礼：“各位，再会！”朝着三鬼一骷髅的背影又作了一揖。
　　灵犬等在不远处，见他们来，摇起尾巴。
　　阿滕见狗，有些害怕，浑身骨头哆嗦。
　　“这是二狗。”乐正花给阿滕介绍。
　　二狗小短腿凑过去，嗅了嗅阿滕的脚趾，又扒起来嗅了嗅它的脚踝和小腿的骨头，那狗还是只奶狗的模样，太小了。二狗舔舔那小腿的骨头，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弃，回到脚趾头那……挑了大脚趾的那块，嗷呜就是一口。
　　“咔咔！咔咔咔！”那一瞬间，吓得阿滕原地弹起半米高，它单脚跳着，狂甩另外一只被狗叼住了的脚。就算脸上只有三个黑窟窿，大家伙儿都能从中感受到它无穷尽的崩溃。
　　乐正花露出久违的笑容，抓起灵犬抱在怀里。
　　“二狗今晚帮了大忙，走那么多路一定很累，我抱你回去吧。”
　　“汪！”
　　若是此时有活人在山林中，便能看见一只奶狗四脚朝天狂甩尾巴飘来飘去，后面还有一只假扮和尚的骷髅合不拢下巴一瘸一拐。

　　陆亦休把乐正花和阿滕送回家，又要出门。
　　之前他偷偷和帝斤师父来往，怕乐正花心里有疙瘩，现在出门必定报备：“红花，我去把灵犬还给九尾大人，顺便让司阴监查一查那和尚与他口中的娘子。”
　　“嗯。”
　　乐正花回来路上就发现陆亦休一直在想事情。
　　当时妖和尚不知道乐正花身边跟着一个做事相当认真且执着的鬼差，大方讲出自己潜入鬼界欲救娘子的意图。
　　照陆亦休的脾气，碰上这么个大胆狂徒应当是会当场拿下，关到他们归魂监的大牢里以儆效尤、以除后患。但陆亦休这次却十分沉得住气。
　　乐正花暗自分析：一种可能是陆亦休打不过那和尚，第二种可能是陆亦休想放长线掉大鱼。或者是两种可能皆占了一部分。
　　就算陆亦休打得过，也不愿乐正花跟着他涉险。
　　阿滕还穿着一身僧衣，安安静静站在乐正花边上，乐正花回过神，嫌弃：“快把这臭衣服脱了！”心里对那妖和尚还有一团小小的火气。就跟从前，在江南小镇上，发现裴安要拐骗她干儿子时的心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