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饲养方法》陆唔

12、12

　　这场雨连续下了六天了还没停。——大暴雨过后，淅淅沥沥的小雨登上舞台就不愿意再下来，宋乙略带惆怅的双手环胸站在洞口，原先存的食物差不过已经没有了——就剩下了一条银鱼干。
　　柴火第三天就烧完了，洞里也开始湿冷起来。不过，最让她头疼的却是阿丙。

　　阿丙连吃了几天的鱼干早就厌倦，瞅着空就要往洞外跑。昨天雨突然小了起来，成了毛毛雨，宋乙以为雨就要停了高兴起来，阿丙更是兴奋，抖抖翅膀就准备跑出去，宋乙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翅膀，阿丙喊道：“阿丙出去，阿丙出去。”——他要出去，宋乙前几天的训练很有效，阿丙至少知道自己叫阿丙了。这几天他的词汇量也增加了不少，吃、喝、睡、不、要、出去、回家……一些简单词汇他都能顺利地说出来，鲜少用错。

　　宋乙拉下脸说：“上厕所才能出去。”

　　厕所就在离洞不远的地方，想上厕所就顶着她的“床单”出去解决。

　　阿丙摇头：“不厕所。”

　　宋乙：“那就不能出去。”

　　阿丙垂下头，面上呆呆的。也不是宋乙太严厉，这天气拿不准，没准阿丙跑出去没几分钟就下起暴雨打雷闪电的，她又没在身边那怎么办。果然，几分钟后，雨渐渐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从天上砸下来，阿丙也歇了要出去的心思，乖乖地回到自己窝里去睡了。

　　*

　　阿丙的叫声打断了宋乙的惆怅，“阿丙吃饭，阿丙吃饭。”——他要吃饭。

　　宋乙扶额，阿丙大清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吃，每天说的最多的是“阿丙吃饭”“阿丙出去”……

　　阿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摄取的营养都用来纵向发展了，身子略显细长，整只鸟头大翅膀大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宋乙有时候就担心他一脑袋给杵地上。

　　她将银鱼拿过来，撕下三分之一留给自己，其余都给了阿丙，阿丙坐在地上，嫌绑在身上的“草裙”太碍事，上爪就准备撕扯，宋乙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不行！”

　　草裙也是下雨第二天宋乙重新编出来的。
　　阿丙裸着整天在眼前晃悠，她实在受不了，用强硬手段让他穿上，还不许他撕下来。

　　阿丙嗓子发出咕的一声，他没办法，只好略并着双腿慢慢坐下来吃着他的鱼。

　　宋乙没胃口，站在洞口望了望四不像的住的坑，趁现在雨还小，她脱掉外套和鞋子，将昨天割的野草拿了一把准备出去投喂四不像。

　　地上本来就是厚厚一层的枯枝落叶，经过这几天雨水的冲刷，上层的枝叶已经被冲走，底下的腐物被雨水的浸泡到松软，一踩就是一个坑。宋乙几乎是踮起脚尖跳过去的，她刚拿起坑上的伞，脚微微动了下——坑边就有一大块土从坑里掉了进去。宋乙还反应过来，一大块土哗啦啦地连续掉了进去，泥和水的混合物很盖了坑底。

　　宋乙心里惊了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忙从坑里跳进去，坑里的稀泥没了脚踝。她弯下腰伸手在泥下摸索找四不像。很快摸到了一只，赶忙泥里抓出来，然后又去摸，一连摸到了三只，两只手已经不够拿了。

　　四不像还都活着，放出去肯定会跑了，亲手弄死她又舍不得，毕竟养了好多天。她只能寻阿丙的帮助，“阿丙，过来。阿丙，来。”

　　宋乙在心里数了十来秒后，阿丙站在了坑上方，一双眼好奇地盯着宋乙手里拿着的四不像。

　　“阿丙，这是食物。”宋乙举起手中的四不像，“你抓住它们别让它们跑了。”

　　宋乙的课程还没上到这里，阿丙的悟性也不高——他还是垂着爪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乙忍住想把头磕到泥里的冲动，挖空脑浆把上句话换成阿丙能理解的话，“阿丙，吃饭。”——再递上四不像。

　　果然，阿丙兴奋地叫了声，爪子捞过去，宋乙只一个瞥眼没注意，这几只四不像已经成了一具具小尸体，挂在阿丙尖锐的指甲上。

　　宋乙：……

　　剩下的五只除了一只被泥浆憋死外，其余也都随了上四个兄弟姐妹的死法。阿丙带着双手的“战利品”兴高采烈地进了山洞，宋乙哼哼哧哧极其不容易地从坑里爬出去，弄得满身泥浆。她站在外面脱掉满身泥的衣服，站在雨里洗干净自己身上的泥后快速小跑进山洞，用小毯子包住了自己。

　　阿丙蹲在地上，拿起一只四不像，爪子从头顶一划，轻轻动动的就把皮撕下来，露出粉嫩的身体……第一只剥好了，阿丙像是邀功一样，递给了宋乙，“宋乙吃饭。”

　　看着这个被剥皮后像是刚出生的鼠崽的尸体，一股恶心与无奈从宋乙胃里快涌出来了，她摇了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阿丙收回去，指尖一划，一条软嫩的生肉条挂在阿丙指尖，阿丙仰头吃了下去。

　　宋乙擦干身体，穿上干衣服……头有点昏沉，她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

　　好渴好冷。

　　“妈，我想喝水……”

　　宋乙蜷着身子，明明整个人都在发烫，她却只一个劲的喊冷。

　　“我想喝水……”

　　嘴唇干裂，身体内似乎有团火在燃烧，要烧干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
　　发出的冷汗也快要浸湿她的外套。

　　她迷迷糊糊地叫着。

　　阿丙听到宋乙的声音，凑过头来看着宋乙，圆碌碌的眼里满是不解。

　　“水……我想喝水……”

　　水？阿丙偏头思索，水好像是宋乙每天要吃很多次的东西，在一个黑色的东西里装着……阿丙站起来在行李箱旁边拿过水杯，递给宋乙。

　　杯子贴到了宋乙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宋乙稍微清醒了点。

　　她挣扎着半坐起来，拧开杯盖把大半杯的雨水都喝了下去——往日里她只会抿一两小口。她记得初中的生物课上老师带他们用显微镜看雨水里的草履虫，明明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水滴里，好多草履虫挤在里面……从那以后，她就不喝生水了。

　　喝了水，宋乙好受了些，睁眼看了下山洞，洞里昏昏暗暗的，勉强能看清楚阿丙的五官，他深色的喙尖微微泛着点的光。

　　宋乙开口：“阿丙，自己吃饭，自己睡觉。”嗓子哑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也没等阿丙回复，宋乙又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

　　睁开眼，除了四肢略有些酸痛外，头疼脑热已经离她而去了。宋乙从床上坐起来长吁一口气，应该是昨天那个雨水澡让她着凉发烧了，好在身体素质还可以，这才扛了过来。万一昨天的病情再迅猛一些转成肺炎，她身上没有一粒药，对中草药也是两眼一抹黑那种，她怕是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想到太阳，宋乙下意识往洞外望出去——阳光！

　　雨停了，太阳早已出来，阳光从树荫的缝隙中撒下来，细细碎碎的光芒像是撒了一地大小不一的钻石。

　　宋乙太高兴了，这是不是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快速蹬上鞋子，站起来后还有点头重脚轻，她缓了缓走出山洞。

　　空气里是一股草木的芳香，野草更加绿，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甚至地上有新生的小草尖儿……这一切都太美好了。

　　宋乙伸了个懒腰，心里已经开始计划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下意识地叫到：“阿丙，你出来。”

　　“阿丙，别睡了，快出来。”

　　“阿丙？”

　　“阿丙？？”

　　叫了好几声后，没有应声，也没见阿丙冒出来，宋乙忙进山洞看了眼，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阿丙的窝是空的。

　　他这几天就想出去，今天天气好了肯定第一时间跑出去玩……宋乙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想阿丙以前爱去哪个地方。

　　头脑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平日里阿丙是跟着她走的，她去哪他就去哪……

　　宋乙挑了去河边那条路，阿丙喜欢吃那里的一种虫子。

　　宋乙一路上边跑边喊。
　　“阿丙，你在哪里？”

　　下过雨的丛林里一点都不好走，地上一踩一个泥坑，一阵风吹过，哗啦啦又是一阵“大雨”……野草更加茂盛，枝叶肆意生长，藤蔓扯了好长，她没注意差点被一条藤蔓给绊倒，等遇到第二条横在路上的青色藤蔓，她刚抬起脚准备跨过去，“藤蔓”忽一下就从旁边的草丛里钻了进去。宋乙的魂差点被这条蛇给吓飞。

　　她走路愈发的小心，叫声也不自觉变小了。

　　忽然，一声微弱的“啾啾啾”声从不远处传来，宋乙大喜，叫了声“阿丙”然后屏息凝视听声音具体从哪个方向传来。

　　“啾啾啾。”

　　声音来自正前方偏左的地方。

　　宋乙忙小跑过去，拨开有一人高的草后，她惊呆了。
　　发出叫声的确实是一只鸟人，只不过不是她的阿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