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同性恋男友》椋日

2、涵涵

　　那天冬天，风很大，像剥皮一样，冷得刺，钻进衣服缝隙里。
　　我观察她很久了，大嗓门，圆眼睛，亮亮的就像有星星一样。

　　我站在角落里，看她从不远处蹬着车慢慢靠近。
　　哎呀，摔了。
　　我惊慌地看着她，好疼的样子，刚想迈动脚步，却看见小河豚一样的女孩鼓着腮帮子，把嘴巴正咬到一半的棉花糖刺溜继续吞到嘴里。
　　这时候都不忘吃哟——
　　我乐得直不起腰，却是糟了灾，一转眼的功夫，就对上了小河豚的眼睛，妈呀。
　　衣服被、、、、被扒了T T

　　恶魔~！这是个——恶魔！！腮帮子圆圆的恶魔！

　　从此，五岁里同一胡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梁子算是结下了。
　　之后的一年，我算是充分领教了她的拳法。
　　一直让着她，结果她真以为自己打得过隔壁街道的小霸王，看见有人被欺负直接就冲上去。
　　结果我不仅得安抚她，还得讨好隔壁的小霸王，被群殴，身体甚至被打骨折了一次，虽然每次她问谁欺负他，我都说是自己摔的╮(╯0╰)╭。

　　没办法，自己把她宠到了这个位置，不愿意她有着星光的眼睛里，有任何委屈的灰尘。

　　五年过去，我和她过完了十岁的生日。
　　她变得越来越率性，洒脱，剪了短短的头发，总是挎着自己肩膀称兄道弟的。

　　我也习惯有她，笑着摸摸她短短的却毛茸茸的头发。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她也喜欢我。

　　“我喜欢一个男生，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这样跟自己说，当时听得心都碎了，只是慢慢看着她开始试着改变，开始留起了长发，别一些女生会别的发卡，然后问我好不好看。

　　当时我在想？会是哪个男生让她这样，那个1班的班长，老借着班会机会和她开会的？那个2班的学委，动不动就过来问题的？

　　她每次问几句就没有耐心，我就是看不惯她喜欢别的男生，就是不好看，打我也不好看！

　　可是我没有说的下半句是，我现在很喜欢你，你不要为别人改变——

　　十五岁的那年，他们中考。

　　世界变了模样，母亲生病需要钱，求了一圈亲戚都无果，无奈我只得去找从未谋面的生父。
　　那竟是一个年轻母亲近十岁的男人。
　　男人强迫进入了我，给了我一大笔钱。

　　恍惚着发了近一个月的烧。
　　我想我要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才能摆脱这种阴影，我要有能力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中考考得浑浑噩噩，幸好没有旷考，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依依在尽量补贴我，如果没有她的陪伴我真的会崩溃。
　　我想，要用一辈子来好好爱她，就算最后，在她身边的不是我。

　　她是我生命里的阳光啊。

　　高中的时光匆匆而至，因出色的数学成绩我上了重点班级，而一项成绩优异的她却因为中考分数而落至普通班。我希望她能好好学习，她却不以为然，一有休息时间就过来商量出去玩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了能和她出去玩，我周末要打工两份，还要照顾刚出院的妈妈，就连住宿费都是书架打工来的钱。

　　高二分科，我必须努力准备，她却还是不以为然。
　　想和她上同一所大学，我知道她聪明，但是自己没有那么聪明，努力不够，这个梦想是实现不了的。
　　但是兼顾着学业和工作的压力之下，我开始焦躁，情绪化。
　　甚至最后冲她发了火。
　　有次甚至推开了她，我不敢看她泛红的眼眶，慌忙逃走。

　　黑夜里的记忆是恐惧的。
　　偶尔会被噩梦缠绕，陷入痛苦的绝境。
　　有双手，会在夜里轻轻安抚他突出的背脊。

　　怎么办很痛苦，还是很痛苦——
　　那双手抱紧了他。
　　灼热的呼吸贴了上来，触感贴染了唇齿。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雷子，你——
　　男生堵住了他的唇。

　　我试图避开所有有室友在的地方。
　　可是雷子似乎不信邪，不管怎样，都是能撞到他的视线。
　　那样的视线太灼热，像是烧尽一切的那种疯狂，让我恐慌。

　　篮球赛上，雷子居然当众——
　　不过幸好没有人注意这种小动作，我想跟他说清楚。
　　可是当我看到少年身上的鞭痕，又无法开口。
　　这是跟自己相似的少年，像影子一样相似的少年，叫我怎么开口....

　　篮球场上的那一幕，还是被敏感的依依发现了。
　　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似乎我背叛了她一样。
　　理直气壮地掀了我的东西，我的水杯打翻了。
　　那是我半个月时不时通宵才赶出来的画稿，一篇30块人民币...

　　我的心情火了起来，她就是这样，直白得，像烈焰。
　　你说我恶心吗？
　　我恶心么——

　　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心。
　　我在她的耳边说，我和雷子上床了。

　　其实事实是更恶心，我跟亲生父亲...
　　我这种阴暗肮脏的人，怎么配得上你这种生活在阳光里的人。

　　似乎我的负面情绪全都反胃了出来，我吐了很久，我想去追她，甚至咳出了眼泪。
　　但是找不到她。
　　她躲在寝室不出来，我给她的室友说让她们看着她点。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要冲动。

　　她似乎怀疑我了。
　　也好，我也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怎么办，我要努力，更努力一些。

　　高三的一年浑浑噩噩，一个轴不停转。
　　她开始冷淡我，我在想是不是不打扰她为好。
　　这时候，雷子家里出事了，我替他挨了打。
　　似乎那个少年比自己更甚，站在悬崖边，把我当成唯一伸出的手。

　　我跟他说，我不会走，不会丢掉你，才安抚下少年崩溃的情绪。
　　我有时和室友走在一起，会遇见她，她看向我们的眼神带着明显的痛苦。
　　我跟她说相信我好不好。
　　她说，雷子不在，你才敢说这话吧。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忘记了我的生日，很正常，那时候正好一模考试结束，大家都在紧张期，妈妈邀请她到家里做客。
　　我很紧张，很久没有和她面对面单独说话。
　　妈妈想把我们凑在一起，我能感觉到。
　　“小时候你们多黏糊，那时候我就可喜欢你，当时就想啊，如果将来有个儿媳妇，那一定就是你这个模样的，非你莫属哩。”
　　可是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反感。
　　阿姨，太久了，我记不清了，小时候的看好的事情，长大不一定也成立，人会变的。
　　她这样说。
　　我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低下头偷偷看她反应的我，有些发抖。

　　高中毕业典礼。我看着她从会场出去，追了出去，雷子笑，笑着竟然哭了，他说你怕不怕我伤害她？
　　我说我并不爱她，你伤害她没有用的。
　　他放下了手中的小刀，看着我已经发红的眼眶，对着我说对不起，我说没事，我也爱你，那种很单纯的爱，走出来，我们会更好，更好地活着。
　　我拥着他像他深夜安抚我那样，平复他的情绪。
　　只是这一幕，还是被她看到了，我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没想到她会听到我们的说话声音。

　　她哭了。
　　你们凭什么这样践踏我，怎么，又难舍难分？
　　怎么，和他分别就这么痛苦？
　　你这么爱他，你爱我么？

　　我的手心被雷子手一抖划了一道口子。
　　血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
　　我没有看刺痛的手掌，沉默地就是不说，死死地攥住雷子握着刀子的手。
　　我做不到伤害，却不想，此时的沉默，就是最大的伤害。

　　她说，没关系。
　　既然这样我们再没有瓜葛。

　　喉咙一紧，我的下意识反应已经颤抖着溢了出来，不可以！
　　不可以！我喊着，冲着她的背影。

　　她说，似乎所有爱都化为了死寂，“呵呵，你确定你是真的爱他、而不是一时的猎奇与新鲜感？”
　　在她眼里，我成了gay，就是猎奇，新鲜感尝试。
　　这么可笑——

　　她跑入了雨中。
　　我看着雷子放开了刀子，心疼地看向我的手，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如此无能的我，我笑了。

　　雷子需要长大。
　　他跟我一样，需要被拯救，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我从此和他断了联系。

　　大一，母亲去世。
　　我没有在丧礼见到她，她在大学里住宿也不怎么回家，估计她也不知道。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了。这是我悄悄观察了一学期的结果，我让朋友去照顾她，她却给她表白了，我的依依真是男女通吃。

　　想想也很无奈，本来不想再毁进她的生活，可是又忍不住去想，去看她，结果失控了...有一次喝了酒，在楼下，脑海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想和她说话，想摸摸她绒绒的头发，想抱抱她。

　　她瘦了，比原来还要瘦。
　　我醉倒在她怀里，口齿不清，逻辑不轻，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我错了，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想你，想重新开始......我们有那么多回忆，有那么多故事，你不能丢掉它，不要丢掉它...

　　她的星眸还是那么漂亮，唇齿微张，一脸惊慌。
　　她说不可以，不可以。
　　我说了多少遍很想你，她就说了多少次不可以。

　　我绝望地看着她，依依，看看我。
　　别走啊，别走——
　　连自尊都没有的祈求。

　　她软化了下来，我从一点一点向里渗透。
　　我开始询问她的课表，自主给她占位置，打水，带早饭，她不要我就耍赖。
　　终于，过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她软化了下来！

　　我高兴地吻住了她。
　　她笑了，那让我觉得那是世界最美好的瞬间。
　　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爱，只想换她的笑容多一秒。

　　只是好景不长，幸运之神从未眷顾我。
　　医院的化验单白纸黑字，突出红色的标志，显得如此刺眼。
　　positive(阳性)
　　活跃的阳性。

　　毕业工作的体检让我查出了hiv。

　　当时自己的心情竟然是，幸好没有跟她到那一步。

　　拿到化验单的一天，我辞了工作，在河边走了很久，河水黑幽幽的，星光与霓虹灯混合着眼泪糊成一片，我却是脑海一片冷静。

　　我想了想。
　　一个人的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一个人的绝情能。

　　我给不了的幸福，但别人能给。

　　我联系了雷子，然后故意在一个特殊的日子，让她看见。
　　她的生日。
　　她把我的礼物甩在了我的脸上，说我恶心。
　　从来没有人让我觉得这么恶心过。
　　这是她的原话。

　　我低下了头。
　　又一次被冠上这两个词，我的脑海一片嗡鸣。本以为已经麻木到无法再承受任何伤害，可还是错上加错。对不起，依依，我太弱小了，一直徘徊在社会的边缘，给不了你幸福，你值得更好的。
　　我这样做是对的，是对的。
　　我猛地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那你有多高尚，嫌弃我，那就分手。
　　我一直在暗示着自己。
　　好心疼她哭红的眼睛，她指甲都掐白了，很疼吧，对不起—依依对不起—

　　三个月不联系以后，雷子告诉我，她有了更相爱的男朋友，工作认识的。
　　他们一起旅行，去尼泊尔，去徒步墨脱，去看很美很美的星空，去走遍很美很美的沙滩。

　　某一天，他告诉我，她要来我住的地方看我。
　　我慌慌张张地收拾了家。

　　她的眉宇坦然，我知道她完全放下了。
　　心有些冷，我抱紧了她，在她僵住的时候，轻声说，我早就该说的情话。

　　“我一直很爱你，很爱很爱。
　　是那种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的那种爱，可是我太自私啊，明明已经做不到，还要逞强。”

　　偷偷地亲了她的脸一下，就像国外的贴面礼，在她不安地抬眸时继续道：

　　“既然你已经放开我了，我也会更加祝福你的，你一定会更好的，我的依依。
　　依依，我不能娶你，这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在三个月之后，她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凝视着手里那个小小的变形的玫红色发卡，那是当时你发脾气扔到地上，然后踩了一脚的那个。依依，你不会明白，我也要离开了，因为我的阳光走了。

　　依依，我不能娶你，这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但是我爱你，这是我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最骄傲的啊..

　　感受着身体滚烫的温度，我笑着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所以啊，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