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24、第二十四章

　　贵女们抵达学堂，纷纷在自己的席上坐下，卫婉则被卫姝拉着坐在了她的右边。席子柔软，曦光明亮，照得人心里头亮堂了许多。
　　女学馆里读书的女子出身都是非富即贵，能在京都办起这样的女学，馆内环境自然不会差。到了冬日，室外景致亦有些看头，两排梅树种在长廊两侧，梅香雅淡，可硬是压倒凛冬森然气息，从窗缝一丝丝一缕缕爬进来，沁人心脾。

　　只是不少人的心思压根注意不到这曦光与梅香，入了学堂，贺雪烟的目光便一直凝视在坐在自己前方的卫婉身上，嫉妒挤满了她的胸口。
　　她以为太子一直都是不可攀的日月般的存在，可今日始知并不是如此。

　　偏就在这时，坐于卫婉斜侧的一人出声问道：“卫婉姑娘这头上戴着的是什么呀？”
　　卫婉闻言望去，是一身着青色衣裙的少女，面庞恬静，淡笑着看着自己，乃是副护军参领贾琦之女贾椹莲。
　　卫婉还没回答，坐在贾椹莲一旁的云麾使之女王琼便笑将起来，她坐得端正，一双眼眼尾挑高，半垂着望向卫婉，从王琼的眼神中她看出了敌对和轻视。

　　果然，对方笑着便道：“我瞧着你头上戴着的是螃蟹簪吧？你可能不知，这簪子三年前倒是挺时兴的，可如今已经没人戴了呀。”
　　又有一人轻笑道：“怕卫婉姑娘还和在小县城里一般，不大注意这些呢。”

　　再觉不出浓郁的敌意是不可能了，卫婉也猜到是方才的一波慰问导致的，无奈地在心里立了个太子小人锤了几下。
　　她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两人，并不想做无谓的争吵，只淡淡道：“簪钗都是身外之物，装饰罢了，自己戴着喜欢便好，不时兴华贵也无碍。”
　　原以为卫婉会羞惭不已，谁知她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无中生事了，王琼心中不悦，还欲出言嘲讽时，卫姝已经接了话：“婉妹妹说得不错，朱颜易逝，女子若以色侍人，那能得到的东西可太少了，妆容首饰，都是外物，没那么重要。”
　　比起卫婉，卫姝是高官嫡女，才貌兼备，是太子妃的有力争夺者，王琼敢出言讽刺卫婉，不代表不忌惮卫姝，其他贵女亦是。先前说话的贾椹莲见卫姝替卫婉说话，便转口道：“卫姝姐姐说的也是。”
　　其余人纷纷应和。

　　王琼见状，脸色顿时变得通红，气愤地瞪了贾椹莲一眼，起身便要出去，疾步到了门口正撞见一素服女子。
　　“站住！”
　　熟悉的声音响起，卫婉便见馆内所有人都纷纷回到自己的席上坐好，身板挺得一个比一个笔直。
　　卫姝小声提点：“这是教女德的女师，胡夫子。”
　　卫婉嗯了一声，放眼看过去，只见那女夫子眉目凌厉，颇有傲气。再看周围人的反应，便也猜到是个厉害角色。

　　胡青身姿端丽，一字一句道：“如今不到半炷香时间便要上课，你要去何处？”
　　王琼正在气头上，但也不敢顶撞胡青，说话的语气显得生硬，道自己要去行个方便。
　　胡青目光灼灼，丝毫不留情面：“我记得我教过你，无论何时何地，女子都要注意自己的仪态，步速不可过快过慢，神态不可逾越，方才我见你脚步急躁，面色狰狞，想来是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愿意被这样当众斥责，更何况胡青说得如此难听，王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得咬着牙认错：“是学生的错。”
　　胡青见她知错，也没有再发难。而在一旁看到王琼吃瘪的贺雪烟眸光一暗，不由攥紧了手心。

　　这一日除了女德课，还上了琴课与棋课，后两者倒罢了，这女德课对于卫婉而言实在是有些难熬。
　　胡青是宫中请来女侍官，专门教女子礼仪规矩，严苛异常，贵女们回回见了她都如同耗子见了猫般发憷。卫婉不是怕她，只是有些受不了来回三叩九拜，头上顶着盛水的瓷碗走路时还要背诵《女诫》中的句子，即便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也还是煎熬得不行，毕竟让一个现代人去背什么妇德着实头疼。

　　课毕，卫婉起身，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时不慎将头上发饰掉落下来，卫婉见状俯身拾起，递到对方的面前：“你的珠花掉了。”
　　贺雪烟望着少女浅浅含笑的面庞，抿了抿嘴唇，将珠花拿过，却并未言谢，转身直直地走了出去，卫婉在原地怔了一怔。

　　这一幕被还未走的贵女们瞧见了，今日是卫婉头一次入女学馆，但因着前一阵的赏菊宴，许多人都提前见过卫婉，就算未能收到请帖接受汝仪夫人的邀约，多少也听身边姐妹提到那日情景。
　　这个卫婉据说也是十一月才入京，但一个庶女刚来便得了汝仪夫人青眼，还在楚王和太子两个皇子前露了脸，许多人心中难免都有些思量了。
　　这个庶女可不简单啊。
　　此时见到贺雪烟这样轻视卫婉，不少人心里有了数。

　　贾椹莲与贺雪烟向来关系亲密，这次也是一同出馆。
　　见贺雪烟神情有异，贾椹莲问：“雪烟姐姐怎么了？”
　　贺雪烟摇了摇头，默了片刻，抬起脸问道：“方才我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妥？”

　　太子对卫婉的殷勤可能只是一时的，要知道卫婉可是替汝仪夫人做了事，而太子那般仁慈博爱的人，势必会将这样的恩情记在心里，迎面撞上慰问两句本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自己刚刚是动了意气，当面给人难堪，这种做法就如同丞相夫人后宅用的那些手腕一样。
　　自己不该是这样浅薄的人。
　　贺雪烟从小被锦衣玉食地养着，实则心思单纯，意气过后便有些后悔。

　　贾椹莲见她这样，掩唇笑了。
　　贺雪烟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妹妹是觉得姐姐心太软了。”
　　贺雪烟有些疑惑：“什么？”
　　“姐姐想，”贾椹莲眸光微闪，柔声道，“若是太子只是因着老夫人那事才对那卫三有了关怀，何至于当着各位姐妹的面说得那般暧/昧？”
　　贺雪烟眉头一紧：“你是说？”
　　贾椹莲幽幽一叹。
　　“怕是太子殿下已经动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