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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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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摸清了卫涵的为人之后,卫婉也没在卫荣府上多待,而是搬回了卫重府上。即使不算如愿,但作为卫重之女,总是待在别府也不成说法。
于是又是每日固定时辰晨昏定省,与主母相看两厌也不得不照规矩做事。卫婉谨慎小心地生活着,只盼着这年能早些过去,早些熬到明年春山如笑时,躲过皇家权贵颐指挑人后便可另做打算。
庭院里的草木与时消息,随着天地间的绿意渐渐枯萎,年跟也到了。
韩氏掌着中馈,各院里的吃穿用度,还有卫重官道上的应酬花销都是她来打理,快过年了,账本子也在书房摞了老高。
韩氏一向强势,这些东西并不完全交给账房先生,都是会自己过目的,账房因此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账本翻完,韩氏用手捶了捶肩颈,胡妈妈忙上前按摩,一边问道:“夫人可有瞧出什么不妥?”
韩氏摇了摇头:“还没有,条目倒都还是清清楚楚。”
胡妈妈笑道:“奴婢想也是这样,去年夫人抓了几个监守自盗的歹仆,今年这些人都老实了,夫人又看得这么紧,他们自然不敢疏忽。”
韩氏嗤笑一声道:“我能不看得紧吗,府上多了几张嘴,还闹了几出戏,不得把人供着,老爷的仕途也不敢马虎,交际往来都要用银子,可不得精打细算。”
至于府上多了哪几张嘴,胡妈妈也是知道的。
“夫人急什么,就那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片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待到明年选秀过了,让她回武安就是了。”
韩氏皱了皱眉:“只怕她不愿意走。”
比起武安那个落魄的老宅,韩氏觉得卫婉更乐意待在这里,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
胡妈妈说:“话是这样说,但想让人走也不难的。”
韩氏抬眼瞧了胡妈妈一眼,知道这是人不走便要用些手段的意思了。
她出生于名门,即便不是什么王孙贵族,也要压当初的吴氏一头。若非顾念父辈情谊和儿时几面之缘,卫重原不打算娶吴氏,而用名门后院里的那些手段去对付一个没有背景的妾室,这对于韩氏来说实非难事。
这些年卫重在外有过那么几个红颜知己,可都被韩氏一一安排了。卫婉这样的小羊羔,也的确像胡妈妈说的那样不足为惧。
韩氏的心思暂时移开,和胡妈妈核对了年关要准备的礼品及用具,又将大丫鬟锦七叫来,细细安排一番,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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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日,一大早,卫婉在沙沙雪声中醒来,洗漱后去往主院,游廊上隔着一段便挂上一红灯笼,罩纱透亮,年气十足。
到了主屋,卫婉和卫姝一同服侍韩氏洗漱,等卫重从书房那边过来,一家人用着早饭。
“阿婉可能还不知道,”早饭吃到一半,卫重开口道,“明天除夕,咱们要去你大伯那边守夜,待会儿吃完饭,让丫鬟备好衣服,未时便出发,别耽误了时辰。”
卫重的官位比卫荣高,可长兄如父,这些年一直都是在卫荣那边度过除夕夜。早些时候韩氏还有微词,如今也不再计较,只淡淡地扫了眼卫婉。卫婉忙咽下口中的杏仁粥,点头应是。
饭毕,卫婉被卫重叫去了书房。
看到卫重递来的黄花梨百宝箱,卫婉一怔:“父亲?”
卫重和蔼一笑,仍将手往前伸了伸:“拿着,瞧瞧看喜不喜欢。”
卫婉抿了抿唇,接过百宝箱。
这小箱子做工精巧,阴刻有花草图纹,图底覆了层薄薄的金箔,于冬日曦光中闪耀。
卫婉抬手提扣,打开了一层,里面装着几朵珠花,珍珠色泽柔润细腻,光彩鲜亮,将木质都润了色。又打开一层,六支金银玛瑙制的簪钗躺在其中,也是珠光宝气,耀耀生辉。其余暗格皆打开,各类发饰,耳饰,胭脂,口脂,应有尽有。
看了遍,卫婉明白了卫重的意思,要将小箱子退回去:“阿妩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卫重慈祥笑道:“哪里贵重,爹瞧你平常朴素得很,不出门,头上就戴支素银簪,朴素虽好,但爹心疼,我的女儿就要打扮得出彩才是。”
卫婉迟疑片刻,轻声道:“父亲的一片心意阿妩心领,但平日里着实用不到这么多首饰。且过年正是花银子的时候,父亲一向廉洁清明,母亲那边恐怕也是要精打细算的,这些东西还是用在大事上更好。”
见她这般说法,卫重叹口气:“这些年爹没有陪在你身边,转眼间阿妩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爹给你姐姐买过那么多首饰,过年也都有压胜钱,但是于你,爹却没真正做过什么,思来想去,心中愧疚,这几样首饰也只能弥补千万之一罢了,不要跟爹客气,都收着吧,你母亲那边我自会与她说的。”
推脱不过,卫婉只得将小箱子收起,谢过卫重。父女俩闲话一阵,卫婉告辞,回了金梅院。
明月在院里扫着落叶,见卫婉回来,瞧见她手上拿着的百宝箱,也猜到了:“是老爷给的压胜钱吗?”
卫婉轻笑道:“差不多吧,都是些首饰,珠花我戴得不多,给你们三个一人一朵,怎么样?”
明月连连摇头:“要让老爷见了不得怪罪下来,给姑娘的首饰都戴在丫鬟们头上了,那可不行。”
卫婉还想说些什么,喉咙一痒,掩唇咳嗽起来,面颊也跟着变得通红,明月见状连忙扶着人回屋。
这一咳嗽,紧跟着低烧也来了,真是祸不单行。
绿珠和明月帮卫婉收拾着去卫荣府上要带的衣物,玳瑁则用温水泡了香露,一口一口喂卫婉喝着。
“要不和夫人说一声,姑娘就不去大老爷那边了,又要外出迎风雪,又要守夜,姑娘这身子怎能熬得住,还发着烧呢。”
卫婉咽下一口香露水,水是微甜的,可她口中发苦,蹙起了两弯青山做的眉。
卫婉摇了摇头,她知道最讲规矩的韩氏是不可能允许自己这么做的,话出口是另一番道理:“年节一年只一次,守夜也就一晚,怎能让长辈为难?大伯那边待我甚好,这点礼数还是不能落下的。我喝了药,再睡上一阵,这烧也就该退下去了。”
一碗香露水见底,玳瑁用手帕替卫婉擦拭嘴角,明月在旁瞧了瞧,见自家姑娘面生薄暮红云,嘴唇也比先前红润了些,欣慰道:“这顾少爷给姑娘的这香露真真有用,姑娘喝了面色都好了些。”
卫婉眨了眨眼,无奈笑道:“你想的罢了,这才刚喝了药,药效没那么快。”
“但的确有用,姑娘也爱喝不是,”绿珠轻轻地唉了一声,嘟囔道,“这香露叫长生,若真能让姑娘长命百岁就好了。”
话音刚落,明月立刻用手肘顶了顶她的肩膀,绿珠自知失言,忙闭了口。
卫婉靠着金丝软枕,任玳瑁扶着自己躺下。
果然如卫婉想的那般,午睡起来,烧果然退了。
寒冬腊月,泼一盆水就结冰的时候,明月丝毫不敢马虎,将卫婉最厚的一件白狐裘取了出来,斗篷,手炉,一样都不少,卫婉就那样被裹成了粽子包上了马车。因为原先就住过一段时日,简单收拾便歇下了。
次日除夕,卫荣府上从上到下都忙碌着,卫婉在屋中待得无聊,听闻厨房那边在包饺子,兴致勃勃地去做帮手,中途遇到了卫姝,姐妹二人一同前往。
下人们哪敢让姑娘们动手,连连劝说:“这大冷天的,主子们还是待在屋里,这些活儿让我们做就好了。”
卫婉摇摇头,含笑道:“我许久没有包饺子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妈妈们就让我得了这乐子吧。”
厨房的人又不懂了,大家闺秀都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像他们家小姐就从来不屑于迈入厨房一步,厨事繁琐,能有什么乐子可寻?
可卫婉坚持,厨娘们也不再规劝,留了两个小丫头看着,出去做别的事去了。
在现代,卫婉在学校外租了个公寓,平常都是自己做饭,来到此世还没动过手,拿着擀面杖练了几下,熟悉感又回来了。
卫姝自小跟在韩氏身边,和卫涵一样,都没怎么进过厨房,看着少女十根青葱样儿的手指翻飞,又薄又圆的饺子皮就溜好了。
她看得手痒,也起了兴:“我也来试试。”
结果磕磕绊绊地做出了个铜钱模样的饺子皮,而且一半薄一半厚。
卫姝无奈地蹙起眉,浅笑道:“还是妹妹的手巧。”
“我来教姐姐。”
刻苦学习一番,卫姝擀出来的饺子皮才像模像样了。
厨房外传来脚步声,门帘揭开,一片红衣角露出,卫婉抬眼望过去,惊喜道:“表哥来了。”
第二眼方才瞧见他肩上的黑鹰,卫婉一怔:“这鹰……是楚王殿下的?”
顾无忧笑道:“是啊,自从上次汝仪夫人那边出了事后,宫里就不许带飞禽入内了,殿下要进宫过除夕,麒麟今日得归我管了。”
他走近两步,瞧见两个少女满手的面粉,讶异道:“在包饺子?”
卫婉点头:“表哥要不要也来试试?”
顾无忧用手摸了摸鹰羽,才欲洗手,又有人进来,是卫涵。
从厨娘那里得知卫婉和卫姝都在厨房时,卫涵还不信,过来一看,原来是真的。
她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韭菜味,嫌恶地用手掩鼻,瓮声瓮气道:“姐妹们怎么在这里?”
卫姝柔柔地说:“婉妹妹在教我做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起来吧。”
“今日是除夕,你们都不怕弄脏衣裳吗?”卫涵心中不喜,又不愿明着说,寻了个由头。
卫婉不以为意:“脏了换了便是,不怕,开心最重要。”
厨房这地方有什么乐子可寻,都是些上不了厅堂之事,卫涵在心中默默腹诽。她实在不想放着暖屋不待,缩在这里做些无聊事,很快找了借口离去。
在顾无忧的肩膀上待了一阵,大抵觉得无趣,黑鹰展翅,一跃而下,落在了砧板边上。
卫姝怕弄脏了刚包好的饺子,忙用手吆喝:“去,去。”
黑鹰晶亮的眼珠转了转,也没停留,脚爪点了点,却没飞回顾无忧的肩膀上。
卫婉只觉肩膀一沉,原是做了鹰爬架。
削肩上落了那么一大团宝贝,卫婉不敢乱动。这鹰的脾气也不知是不是随了主人,任顾无忧叫也不动如山,就那么巍峨地立在卫婉肩膀上,像一座小山。
顾无忧头疼地扶了扶额:“真是个祖宗,也是,平时连瑾之的话都不听,更不可能听我的话了。”
卫姝惧怕黑鹰,不敢出声,更不敢妄动,卫婉不然。
她和这黑鹰也打过交道,没那么怕。想到自己先前还误会了它和它的主人,卫婉心里还有点小愧疚。
看它总是盯着砧板上的东西,卫婉喃喃低语:“是不是饿了……”
她用刀割下了一片只用白水烫过的半熟兔肉,小心地递到鹰喙边上。
卫婉不知,顾无忧却清楚。麒麟从来不接受符纪以外的人的投喂,要么主人亲自喂养,要么会自行觅食,这是麒麟的天性,也是符纪驯养的结果,以防有人投毒。
但眼前的一幕让顾无忧吃了一惊,麒麟盯着那兔肉瞧了一阵,然后伸长脖子,张嘴衔住了肉块。
卫婉松了一口气,麒麟进食的时候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瞧着十分可爱,她忍不住伸出手,捋了捋鹰的后颈毛发。
软乎乎。
也没那么可怕,还是怪可爱的,卫婉心情愉悦地想道。
顾无忧见一人一鹰相处和谐,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视线转到卫姝身上,停留片刻又默默地移开。
却说另一边,府上来了人,是卫荣的远亲,自然也和卫重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这一家子在京城东边开一家当铺,去年也是来卫荣府上过的年,丈夫李锴长得憨厚,妻子罗云霞则一脸精明,夫妻二人带着五岁的女儿来串门。
李锴去和卫荣谈话,罗云霞则摸到了胡妈妈那边。
胡妈妈心里清楚,这夫妻俩是看在卫荣和卫重的官职才频频过来走动,早些年也甚少来往。六月时李锴还找过卫重,想要为自家侄儿谋一个差事,卫重想婉拒了,后来在韩氏劝说下到底办成了。李家人时不时地上门拜访,卫家可是个大靠山呢。
因为卫府后院之事是韩氏把持,枕边风吹起来可容易多了,连胡妈妈在李家人心中的地位都高了起来。
罗云霞摸出一五彩缠枝花纹荷包,递到胡妈妈手里。
胡妈妈眼尾一挑,手上几不可察地颠了颠,感受到那不轻的重量,嘴角舒展开来,口中却推脱道:“哎,这是做什么?”
罗云霞笑盈盈道:“就当是孝敬姐姐的,先前当家的来府上寻夫人老爷办事,还多亏了姐姐帮忙。”
胡妈妈谦虚起来:“那都是夫人的功劳,我只是个下人,哪里有那么大用处。”
罗云霞把她欲拒还迎的手推了回去:“好姐姐,你就收着吧,就当是我的拜年礼吧。”
本就是假意推脱,见罗云霞上道,胡妈妈也不废话,将荷包塞进了衣兜里。
两人话闲一阵,罗云霞问起:“今日过来,见了两位老爷,可还没看见夫人呢。”
胡妈妈叹口气,脸色不郁道:“夫人和老爷吵了架,在屋里生闷气呢。”
“怎么?”
原是那百宝箱之事被韩氏知晓,夫妻俩有了争执,卫重气急,指责韩氏心胸狭窄,连这点事都要计较,拂袖而去,身为名门出身的女子,最忌讳被人说不贤惠,韩氏听了卫重的重话后气得头痛发作,昨夜都未睡好。
罗云霞听了愤懑道:“这是哪来的姑娘,敢这么欺负我们夫人?”
胡妈妈漫不经心道:“就是老爷以前的小妾吴氏生的女儿,是个病秧子,看着柔弱,心眼可多了去了。”
“这怎么能行,”罗云霞一脸痛惜,“夫人那样贤淑之人,竟被个小姑娘弄得这般狼狈,实在令人心寒。不行,夫人那边不好做事,我来,这个除夕夜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