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55、第五十五章

　　术士做好万全的准备，点燃第二支香，出声念叨了一些晦涩难懂的梵语。
　　念罢，他抬手示意颜素珊开口说话。
　　接下来她所说的一切都将在香料的作用下深入符纪的内心。
　　颜素珊不敢怠慢，她俯下身，半跪在榻前，凑到符纪的耳边，闭着眼虔诚地道：“表弟，我与你两情相悦，你说这次选秀便会向皇上求圣旨，我——”

　　“啊——”
　　听到术士的惨叫声，颜素珊慌忙睁眼，就见符纪不知何时已然起身，一脚连人带作法台一起踢翻。
　　术士摔倒在地，痛叫出声，还没反应过来，衣领已经被人揪起。
　　他在江湖上行游这么多年，也听说过与楚王有关的事宜。
　　传说他曾亲手凌迟犯了小错的近侍，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奶娘杨氏杖责而死，残暴之举数不胜数。

　　如今这传言中的暴君就抓着自己的衣领，他眉目深黑似墨，神情冷峻，一双眼仿佛从浴火中打捞上来的明珠，整个人带给人的是山海般的压迫感。
　　只是被这么盯着，术士就两股战战，磕磕绊绊地道：“殿下，殿下饶命……我……都是颜姑娘指使我做的……”
　　符纪如缚鸡般擒着他，沉声道：“她指使你做什么？”
　　颜素珊万万没想到符纪会半途中醒来，她心慌极了，立刻辩解：“表弟，不是我让他做的，是他怂恿我。”
　　“若非有人指使，小民怎么有那个胆量，”术士一听颜素珊冤枉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颜姑娘想得到殿下的真心，便找了小民，说事成之后保我后半生无忧，我才应了下来。”
　　术士怕符纪不信，又将勾魂芙蓉香的用处一一说清，最后道：“殿下，小民一时鬼迷心窍，还请殿下饶命。”

　　符纪松开他，起身，声音如夜色中寂静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招摇撞骗，非是大罪，但也该罚。”
　　片刻后，有人将术士带了出去。
　　按照国法，他将在牢狱里待上三个月。

　　房内只剩下自己和符纪时，颜素珊跪坐在地上，低泣不已。
　　“表弟，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符纪转身，冷漠道：“表姐鬼迷心窍的次数未免太多了。”
　　“这都是因为我爱你啊。”颜素珊哭道。
　　窗外雨声驳杂，她的哭声显得愈发幽怨，可只听到他声比冰寒：“此种情感，我承受不起，还请表姐自重。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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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去如抽丝，加上心情大伤，颜素珊养了大半个月的病才再回到了女学馆。
　　而回归之后，她发现不少人的琴艺有了长进，其中尤以卫婉进步最为显著。

　　私下询问过后，颜素珊才知道，因选秀迫在眉睫，不少人家中都额外请了女师教导。但就她所知，卫婉应是没有请人指教的，她如何能进步如此神速？
　　颜素珊不知卫婉私下如何刻苦练习，因符纪的缘故对卫婉始终喜欢不起来，也多有打压。

　　这日午后，又是一轮比琴。
　　卫婉恰与王琼分到一组，弹奏的是《广陵散》一曲。
　　王琼先行弹奏，她的琴艺向来中规中矩，弹完之后颜素珊点了点头，示意卫婉开始。

　　《广陵散》此曲讲述的是古人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刺杀韩王后自杀的故事，曲风到高.潮处激亢而悲壮，但弹奏技巧要求极高。
　　卫婉昨日特意练习了这首曲子，比往常要得心应手。

　　此曲最难弹奏的是正声一段，卫婉恰到好处地处理了琴音，将激昂的情绪宣泄出来，琴音密而不乱。
　　相比之下，王琼的琴音就显得软绵绵的，不像是刺杀，更像是一场奢靡宫宴。

　　两个人比完，颜素珊要做最后的评定。
　　卫婉垂眸坐着，王琼则紧张地攥紧了手，她自己已经听出琴声之间的差异，但又不想当堂输给卫婉。
　　颜素珊道：“王琼胜。”
　　卫婉神色平静地起身，与王琼互相行礼。
　　王琼完全掩饰不住喜悦，转过身后得意地白了卫婉一眼，抱着琴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下课前，颜素珊又将卫婉拎出来提点几句：“古人有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卫婉，你的琴艺已明显落后于他人，勤加练习，勿要松懈。”
　　卫婉低头应“是”。
　　王琼轻笑着咕哝：“还真不给她面子，不过这样最好了。”
　　不少人跟着偷笑起来，都在看卫婉的笑话。

　　琴课后，众人各自离开学堂往馆门走，卫婉与卫姝一道出去。
　　卫姝环顾四周，见左右无人，低声安慰道：“你不要难过，其实我觉得你弹得明显比王琼要好许多。”
　　而且近来，卫姝总觉得颜素珊对卫婉过于苛刻，很多时候明明做得不错，也难得到一句褒奖。
　　卫婉不甚在意地笑笑：“姐姐不用安慰我，没什么可难过的，我自觉努力做了就够了。”

　　两人行至竹林，礼部尚书之女钱云拉着卫姝同她说会儿话，卫婉便在竹林稍稍等候。
　　她无事可做，将琴放于石桌上，仰起头。
　　只见竹林处处皆深绿，即使在这样的寒冬，竹竿依旧挺立笔直，叶子还是深绿，春夏秋冬都不减其色，严寒酷暑，它都是自己本色。

　　卫婉心念一动，手指在琴上抚动片刻，灵感如泉涌，即兴作了一首咏竹的小曲。

　　与此同时，林边上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女学馆的馆长曹禺，身旁另一位则是曹禺特意请来的琴艺大师黄青桉。
　　黄青桉在虞国名气甚大，高雅的琴风为一绝，曹禺与之有交情，也请了数次才将人请来。

　　听闻林间有琴声悠悠传来，黄青桉抬手，示意曹禺勿要出声。
　　那琴声婉转清越，琴技其实有明显的青涩和不足，但琴音生动，云起雪飞，灵气十足，又有一股精气神在其中，不仅是瑕不掩瑜，瑜远远遮过了瑕。
　　是在咏竹！
　　黄青桉听得有些按捺不住，急急地抬步往里走，想要去会一会这弹琴之人。
　　曹禺有心想问，但见他神色喜悦，不敢打扰，便带着随从跟着。

　　即兴之曲弹到一半，卫姝回来，卫婉虽有些意犹未尽，还是停了下来。
　　卫姝见她这般刻苦，道：“这里寒气渗人，冻坏了手就不值得了，回去再练习吧。”
　　卫婉点头，两人一同离开。

　　黄青桉一路循着琴声追过去，越来越近时，琴声戛然而止。
　　他在竹林寻觅一阵，竹林空空如也，已无人迹，黄青桉立在原地，叹了口气，有些怅然若失。
　　他弹琴许多年，也见过许多琴技高超的人，可琴技愈高，灵气便容易丧失，很多人重技巧，而忽略了琴韵，他已许久没有听到如此灵动的乐音了。

　　曹禺安抚道：“黄兄不必遗憾，这里临近学堂，方才弹琴的应该是某位高官的千金或者世子，黄兄明日过来，不也正好要指教指教国文馆的学子，到时候我将女学馆的贵女也请过来，兴许就能找到弹琴之人了。”
　　黄青桉欣然颔首，同意了他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