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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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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暮时分,空气中流淌着一股草木馨香,卫婉却没心思体会,她骑在逐风身上,马蹄轻快,地面在卫婉的眼中疾速掠过。她身体僵直,只敢虚虚地抓着缰绳。胆怯的时候也顾不上旁的,她什么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向后倒,符纪硬朗的胸膛成了她此时倚重的依靠。
符纪拉扯着缰绳,在草木气息以外,他还嗅到了她身上柔和的香气,像空谷幽兰,又像静湖白莲。他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她蓬软的发髻,以及露出的一段白皙的颈子,卫婉的一对玉肩缩着,她第一次骑马,似乎是怕得很,不停地往他身上靠。她靠到自己怀里时,符纪感受到一种不同于男子的柔软和娇弱。
骑行一阵,符纪扯动缰绳,力度三重一轻,逐风跟了他几年,很快便会意,马蹄扬得更欢,但马儿习惯了主人是谁,在越过一道水沟时驰越过去,马背严重倾斜,卫婉身子一个后仰,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掉下去了,她惊慌失措地叫了声“殿下”,手从缰绳上划开,转成紧紧地抓住符纪的手腕。
卫婉心里懊恼,她早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胆小,在现世时从来不敢坐过山车,如今骑马也快骑出心病来了,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但她其实有些好面子,并不想在符纪面前失态,咬着嘴唇,结果是脸色越来越白。
符纪看出来后抻了下缰绳,逐风将速度放缓了,步履徐徐。
成甘两州的边民身处西北,到底与养尊处优的京城百姓不同,这里几乎人人都会骑马,不少七八岁的孩童都能轻而易举地掌握骑术,女子亦然,每几户人家就有一家有马匹,骑术是边地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之一,在有危难时更易脱身。
符纪稍作思量,将绳索松开,对卫婉道:“你试着驭马吧。”
卫婉攥着手指,连连摇头,虚虚道:“我不敢。”
“怕什么?”他不紧不慢道,“有我在,必不会让你从马上掉下去。”
迟疑了一阵,卫婉才鼓足勇气牵住缰绳,学着符纪的样子抖了抖绳子。
结果逐风嘶鸣一声,就那么停了下来,停在半道上不走了。
她又拉扯了一会儿,逐风并不领情,在原地打转。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卫婉挣扎了一阵,她嘴角抽了抽,脸有些发烧,微微侧过头,小声问道:“它不走了……怎么办?”
符纪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缰绳朝上拉拽,马儿这才像重拾了精力,朝前跑去。
……
流萤从屋中取来了石青海棠纹褙子给姚紫云穿上,抬头见初月当头,夕阳已经要从西边落下去了,便道:“都这时候了,殿下还没回来,外面有些凉了,姑娘还是进去歇着吧。”
姚紫云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我还是等着吧。”
流萤笑了笑,顺着她的意思说:“姑娘就是对殿下太上心了,殿下安排的事很快就要办好了,要我说也是,尽快告诉殿下,一定能加深对姑娘的好感。”
她的话说到了姚紫云的心坎里,她和符纪回来后便得了任务,太子那里不知怎的得了淑妃后事的消息,恐怕暗地里盯得紧,符纪不好出面,便由她将京城大虢寺方丈曾为淑妃铸的金玉像及骨灰瓮送去开光,姚紫云昨日傍晚便去了寺庙,已经与方丈约好了开光的吉日,到时须符纪亲自去接骨灰瓮回来。如今她就在等符纪回来,向他复命。
这些年姚紫云一直跟在符纪身后,除了因为那些旧事的情分,还因为她懂分寸,知进退,能够成为符纪的臂膀。
但人都是贪心的,她说到底也是个凡人,对爱慕之人情难自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时常去他面前露脸也是心之所向。
姚紫云已经等了好一阵,眼看天已经快黑了,她想象着符纪归来时的情景,心情终究有些难耐,便道:“我直接去府门口等着吧。”这样人一回来,她就能见到。
府门口的士兵见到她,笑道:“这时候了,都该起宵禁了,姚姑娘是要去哪儿啊?”
“没什么,有事要同殿下说,待在屋中多闷,不如在这里等。”
“也是,姚姑娘真有心。”
姚紫云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在檐下立着。
晚照渐渐褪色,夜色愈浓,管家从府里出来,招呼着守卫们挂上了四角纱灯,姚紫云看着那薄如蝉翼的灯纱,耳边传来了马蹄声。
她知道是符纪回来了,眉眼含笑地转过头。
一匹骏马由远及近驰来,姚紫云认出那是符纪的坐骑逐风。她下了台阶,等逐风跑近了才看清马上坐着两个人。卫婉与符纪共骑一马,两个人都扯着缰绳,看上去像是符纪从背后拥着人一样。
一刹那如有巨石压在心头,姚紫云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她怔怔地看着符纪勒马停住,管家立刻迎了上去,符纪先翻身而下,卫婉似有些犹疑,符纪又抬起手,揽抱住她的腰肢,将人抱到地面上。
此时,后面护送符纪回府的骑兵才跟着到了府门口,在门口当值的士兵行礼后起身,突然想到了一直等着的姚紫云,他一回头,却发现姚姑娘已经不在了。
——
木嘉容想躲着符纪,特意在路上绕了远路,耽误了好一阵才回来,但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符纪的训话,被叫去了书房。
不过卫婉不在,她说话也没那么乖了。
符纪问她:“你如何为难王妃帮你的?”
木嘉容不太敢和符纪对视,遂低头拿着匕首把玩,不满他的评价,咕哝道:“哪有为难,就是请表嫂帮我忙而已,她答应了的。”
“你是出于机缘巧合,救了她一命,但利用恩情让她带你去大营未免太过胡闹,”符纪面色冷凝,像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甘州大营是让你随便来去的地方吗?”
“表哥!”木嘉容抬眸,半嗔半委屈道,“你知道的,我哪里是胡闹,我不会扰乱大营的秩序,只是想找周炎而已,旁的事我又不会干涉,我可是你的表妹啊!”
当然,木嘉容知道自己这位表哥有多么冷心冷情,他哪里会顾及自己是不是他的表妹。
“找他也不行,”果然,符纪丝毫不留情面地说,“你还是尚未出阁的女子,被舅舅惯坏了,但周炎没有义务要纵容你,他是我手下的将领,平日里要务在身,更何况他对你无意,感情一事岂能强迫?”
木嘉容跺了跺脚,郁闷道:“我哪有强迫?我从来没有要求他做什么,否则我岂会自个儿折腾这么久还求而不得呢?当初他同爹爹说要走,我想拦就一定拦不住吗?只是我想,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就像表哥和王妃一样,王妃那么怕你,不还是愿意为你送粥吗?”
符纪没料到她扯出了其他人,怔了一瞬,沉声静气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挟恩图报?”
木嘉容不想和他再争了,她小声道:“你说是就是。”
临走前,符纪撂下话,令牌不会还给她,若下次再想歪点子,他就让人将她强行送回成州去。
真是个大魔王,木嘉容赌气地想,难怪表嫂对他一点也不亲近,他这样的人,还是独身一辈子最好。
虽然这么想着,但木嘉容看着符纪清冷的背影,想起宫里的那些旧事,又觉得成凌侯的话:
“你表哥生性是冷了些,没什么人情味,对许多事物少了常人有的同理心和共情力,但也是与他自幼在皇宫中长大有关,那么多年朝里朝外都称不上有多少依靠,能有如今的功绩,可以说是自己一路从泥沼里爬过来的,但在爹爹看来,他可是世间难得的将才,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你不要轻易同他置气……”
木嘉容用手掌撑着面颊,叹口气,算了,看在爹爹的份上,就不生他的气了。话说回来,这几年符纪对她也多有照顾。
……
符纪回到主屋时,卫婉已经沐浴完毕,绿珠她们将浴房收拾一番,换好浴桶的水,符纪方才进去。
他脱掉衣裳,跨入浴桶中,清水浮在他的脖颈处,在凸出的喉结上下起伏。
符纪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他缓缓睁开双眼,很快意识到那股气味是卫婉身上的,他们回府时一同骑在马上,他就嗅到了。那股气味从她的衣领后溢出,清雅中又带着一丝迷人,符纪这时候才意识到,那是少女的体香与香料混合而成的独有气息。
木嘉容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放,连外人都能看出来她怕他。
一种不知名的烦躁漫上符纪的心头,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因为什么他也不明白。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过了一阵便用手臂撑着浴桶边沿,哗啦一声从水中出来,晶莹剔透的水流从结实贲张的肌肉上流过,淌落下去。
符纪从浴桶中出来,才看到原本备好的里衣掉在地上,浴房的地面上有水,衣裳表面已经脏了。
符纪抬眼,伸手扯过一旁的浴巾往腰上一系,然后拉开了隔门。
卫婉已经犯起了困,一头乌发还没彻底干就枕着手臂打盹。她始终处在昏昏欲睡的情状里,其实并没有真正睡过去。
听到脚步声,卫婉身子一抖,她睁着惺忪的眼看过去。
入眼是成年男子裸露的脊背,符纪赤着上身,背对着她在衣柜中翻找,腰上只系着白巾,堪堪掩住臀部,他动作大了,腰窝跟着显出来,从头发滚落的水珠顺着背脊线爬过肌肉紧实的后背,流进浴巾里再瞧不见了。
卫婉这下彻底清醒了,她将双腿从床榻上放下去,踩在鞋履上:“殿下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