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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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找到安德莉亚时，空气里飘着薄薄的雨丝，秋末的寒意顺着他每次呼气吸气，深深地沁入肺部，凉到骨子里。
这是头一回查尔斯觉得自家的后山实在过于庞大了。
他打着手电筒走得艰辛，一路上到处是残枝与土坑，皮衣外套上沾上尘土和碎叶，久未入人烟之地荒草丛生，甚至找不出一条路来。
凉夜中，他长长地呵出一口白雾：“你在这儿。”
查尔斯迈开略显沉重的双腿，在安德莉亚身边坐下。
与他的疲惫相比，安德莉亚在枝叶茂密的树冠下造出一架秋千的举动，就显得太过惬意了。
可安德莉亚的心情却一点儿也不放松，自打听见查尔斯的脚步后，她便紧紧绷着一颗心。
安德莉亚制造的秋千很长，足以她和查尔斯并排而坐，中间还空出大片的位置。
查尔斯坐下后的第一个举动，是脱去自己的外套，拍净了尘土，温柔地披在安德莉亚肩上，“山里太冷了，别着凉。”
安德莉亚侧过头看他呵着白雾，双手置于唇边呼气搓掌，明明冷得要命却还执意把外套留给她。
她不懂查尔斯对她一时亲近、一时疏远的举动到底有何深意。
但面对查尔斯时，她总是率先心软的那个。
安德莉亚葱白的指尖抓着皮衣的边缘，微动了两下。
噼里啪啦，一阵树木掉落后滚动而来的声音。
查尔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入神地看着安德莉亚。
她的指尖燃起一簇火苗，飞入那团木堆中，在丝丝细雨中烧得极旺。橙黄的火光照亮了安德莉亚的侧脸，也为查尔斯带来暖意。
“抱歉……”查尔斯局促着说，他那双湛蓝的眼瞳中盛满了歉意：“早上……”
“我以为我已经道过歉了。”安德莉亚抿着唇，不去听查尔斯后半段话。
她静静蹙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虞的心绪。
“不是这样的。”查尔斯很想板过安德莉亚的脸，直视着那双绿眸，将自己的心彻底在她面前剖挖，可他不敢。
他轻轻地将掌心贴在安德莉亚的手背上，诚挚道：“是我该向你道歉。”
安德莉亚终于直视了他，绿眸在橙光下折射出近乎金色的璀璨，这金色里充满了她的忧伤，“你为何而来？”
查尔斯，你到底为何而感到抱歉。
为她替我抱歉而来，为你不该凶我而来，还是……为你伤我的心而来。
“为你而来。”当查尔斯用温柔缱绻的眼神，如歌似诉般低吟的嗓音，说着叩响心扉的话语时，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掌心，安德莉亚更不是例外。
“安德莉亚，我为自己鲁莽地伤透你的心，而报以深深的歉意。”
“我所来别无他求，唯盼你能原谅我这最后一次。”
明明他坐在身边，安德莉亚却有种查尔斯正如今晨跪在她身前，守卫着她的的错觉。
他虔诚、真挚地送上自己的赔礼道歉，安德莉亚却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便如一把小扇子停在那儿。过了许久，查尔斯才听见她沙哑地说：“我原谅你。”
这让查尔斯如释重负，就在他唇角刚提起几分弧度时，听见安德莉亚轻声地问：“麦格塔格特女士……和你是什么关系？”
笑意被哽在喉间，查尔斯咽了咽口水，避开重要的危险信息，遮遮掩掩道：“我们曾是好朋友，后来发生的一些，呃，不太好的事。她失去了记忆，忘了我和汉克，仅此而已，我们仅有这样的关系。”
安德莉亚侧过脸，清隽的容貌如天山不化的积雪，稍缓了些的神色又透着彻骨的凉意：“查尔斯，别对我撒谎。你明知我能轻易揭穿你的谎言和欺骗。”
是的，因为安德莉亚是那样的了解查尔斯。
了解他说话时语气的变化，了解他眼神流转所包含的暗指，了解他的肢体动作表达了他怎样的心情。
安德莉亚自嘲地勾起嘴角，“还是我已经成为了，让你不得不撒谎，才能面对的人……”
说到最后，她近乎哽咽，仰头直视着查尔斯的蓝眸，倔强的脸上嵌着那双泛红的眼眶，直望着他：“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维护她，小心翼翼地来向我求解，甚至不惜对我撒谎……告诉我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查尔斯的指尖抚上安德莉亚的脸庞，想要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她却扭头，不肯轻易将脆弱的那面留给查尔斯抚慰。
查尔斯叹气，“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能答应我别生气吗？”
安德莉亚仿佛被刺痛一般，她回头，眉眼中满是不解：“难道你以为我现在还不够冷静和理智？”
若是真的生气，安德莉亚便该直接探取莫伊拉的记忆，而不是坐在这儿给他一个陈诉的机会。
安德莉亚很了解自己。她看似强势，实则脆弱得经不起一点儿打击。喜欢的人或事，一定要牢牢地把控在自己周围，包裹到透不出一丝气息，拒绝任何人的觊觎。
但即便再强势，安德莉亚也懂得尊重。她尊重自己他们的想法。若他们执意疏远或推开她，她只会傻傻地站在那里，像个没人要的孩子啜泣，看着他们走远后的背影，悲伤地将心门锁死，决不会给他们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
查尔斯高举起手，掌心朝外，投降道：“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他深刻地意识到在安德莉亚面前，他开始习惯后退、认错，以求对方的原谅和理解。
安德莉亚看似无意的一步步地走入他心中，霸占了所有地盘称王。现在她霸道地要将这片心里曾住进过的人，统统赶出去。
查尔斯胆颤地注意着安德莉亚的表情，一眼不错地盯着她，唯恐自己说出的话，会让她震惊到充满怒火。
可，什么都没有。
安德莉亚温和地像是听了一场戏那样，轻声问：“所以，你们的关系就这样？”
查尔斯迟缓地点头：“我曾对莫伊拉抱有好感，但那只是因为我欣赏她独立、自信的风采。”
查尔斯再次撒了一个谎言，说不出为什么，他莫名地相信安德莉亚即便知道他在撒谎，也不会说破。
安德莉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他的陈词没发表看法。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有过一段，但如今她已失忆，两人除公事外再无交集。安德莉亚知晓，眼下自己若像个泼妇般揭穿查尔斯的小心思，只会将他推得更远。
“你不生气？”查尔斯探着头，盯着安德莉亚平静的表情，惊讶地问道。
安德莉亚蹙起眉，查尔斯条件反射般的缩起脖子，她的绿眸显得那样清澈和无辜：“我为什么要生气？”
“呃。”查尔斯语塞，摊手道：“因为莫伊拉的那发子弹……你当初可是差点想砍断艾瑞克的双腿，现在居然这么……”
查尔斯耸耸肩，避免把话说得太过透明。
“我早就知道是她开的木仓。”安德莉亚直视前方的篝火，绿眸里映动着火光。
身旁的查尔斯惊愕地看着她，“什、什么时候？”
“从兰谢尔出现的那天。”安德莉亚直视着查尔斯包容一切的蓝眼，在这双澄透湛蓝的眼眸里，她找不到自己的落脚之地。“我从他的记忆里看见了她开木仓的动作，还有那枚子弹是如何在兰谢尔的控制下，偏离了轨道，精准无比地击中你的脊柱。”
“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安德莉亚毫无波澜，语调如一潭死水般沉寂，却在查尔斯心中投出一片涟漪。“昨晚见到她时，我并没有想起这事。直到你在脑波增强室喊她‘莫伊拉’后，我发觉她很眼熟，便迅速地搜寻了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她的身份。”
查尔斯因吃惊而睁大了眼，“可昨晚，你一直没说……”
安德莉亚歪了歪脑袋，无辜又乖巧的轻轻皱眉：“为什么要说出来？”
在查尔斯愕然的注视下，安德莉亚淡定自若地娓娓道来：“我不是傻子，看不出你和汉克有事瞒着我。我不说破，是因为我尊重你的决定。”
“查尔斯，”安德莉亚绝美的绿眸如孩童般无垢，这份纯粹的感情刺痛查尔斯的心，令他反射性地闭了闭眼，“我不是你，无法替你做出决定。那些伤害你的人，我恨他们，可既然你选择了原谅，我只能尊重你的决定。”
安德莉亚微温的手掌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他看见安德莉亚垂下眼眸，专注地把玩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似乎那是无比贵重的珍藏一般，爱不释手。
“我记得你曾说过，”安德莉亚抬眸，眼神里充斥着对查尔斯的依恋，“别因你而令我的双手沾染鲜血，对吗？”
查尔斯只觉满心苦涩，缓慢地点头：“是的，我曾说过这话。”
安德莉亚柔顺地弯下腰，脸颊置于查尔斯微颤的掌心中，一如往日般乖巧地蹭了两下。“我答应过你的承诺，每一条都有做到。”
她维持着眷恋的姿势，抬起似有星子闪动的眼眸，像个急于获得肯定和夸赞的孩子：“所以，别推开我。”
查尔斯看清了她的眼睛。
绿眸中的星子分明是迟迟未落的泪水凝在眼眶，由火光映射出一片波光粼粼，美得不可思议。
他终于想通了这一切。
不管他走到哪儿，回头时总能看见的安德莉亚的笑容。她偶尔从眼神中透露出的依赖和恋慕，明明那样明显。甚至是她急于霸道住他身边的每一个位置，不肯让人的倔强。
他当做责任和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的女孩，在她青春洋溢的年龄，本该喜欢上一位与她相仿的男孩。而不是他这样不再年轻，脑海里填满了事业和未来，如枯朽的木头在阳光下毫无生机的男人。
查尔斯的心远比安德莉亚想象的更无情，她本以为他会继续维持着看破不说破的态度，面对自己的撒娇纵容的一带而过，岔开话题。
可他缓慢却坚定地抽出手掌。
他摇着头，眼中似有不舍和某种难以割舍的感情，他说：“安德莉亚，你长大了，不该再做个黏着爸爸的小女孩。”
安德莉亚坐直了身子，泪水迅速溢满眼眶，那双绿眼如被洗涤过的嫩芽，美到让人心碎。
“你是这样看我的吗？”不断有泪水滑落在她脸上，她受伤地问：“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吗？”
查尔斯告诉自己必须狠下心来，在安德莉亚恳求的眼神中，他点头了，“是的。”
安德莉亚撑着他的肩膀靠近，闭上眼，泪水便如在睫羽上沾染的露珠。
查尔斯无力抵抗安德莉亚的意识，她控制了他的身体，眼睁睁地任凭这一幕发生。
无论在梦中或是现实，他总是无法推开安德莉亚。
她仰头，以虔诚的姿态，轻柔似一片洁白的羽毛的力度，吻上查尔斯的嘴唇。
若仅从画面看，这一幕实则美得不似人间。
在旺盛的篝火下，通身映着温暖的橙色调的女孩拥有美到令人窒息的容颜，她虔敬地吻着俊美儒雅的男子。绵绵地细雨、皎洁的弯月和身后的密林都化作了虚无的背景，只为衬托出这一刻的美好。
但事实总比想象残忍许多。
他明白安德莉亚未能说出口的疑问。孩子，会这样亲吻你吗？
查尔斯闭紧了眼，不愿去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事。
失去视觉后，他的世界剩下漆黑一片。
倏然间，有滴滚烫的泪落到他的脸上。
就在这一秒，恢复力气的查尔斯推开了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别再这么做了。”查尔斯的手拍过安德莉亚的肩头，又飞快地收回来。
安德莉亚受伤地抬起头，她精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即便如此狼狈，她仍是美的。美到哭泣时，有种似琉璃易碎的美感，让人恨不能将她搂入怀中。
“为什么？”她不肯轻易放弃，双手紧紧地攥着查尔斯胸前的布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颤抖着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安德莉亚愿意为查尔斯放下尊严，她不断地责问自己：“我哪里做得还不够，查尔斯，我可以改的……”
她错了。她不能只傻傻地站在那儿看着查尔斯走远，她要去争取自己的感情。
“不是的。”查尔斯按住她的手，却未拭去她的泪水，他在避免过分亲密的举动，会造成安德莉亚的遐想。“安德莉亚，在这世上，唯有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为什么……”安德莉亚停在了颤抖，早已红透的眼神直望着查尔斯，“我、我只想喜欢你而已呀……”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她声音沙哑着，不断地捶着查尔斯的胸口，每一声抽泣都让查尔斯心碎，“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破我的幻想！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查尔斯皱着眉，捉住了安德莉亚的手，他的目光是那样坚定，那种坚定的拒绝刺痛了安德莉亚的心。他狠狠地在她的心口扎开一道口子，看着她流血、喊痛，却站在远处旁观，毫不为她的哭喊而动摇。
“安德莉亚，我只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他勾起安德莉亚散乱的长发，像位可靠的长辈拍着她的脑袋，“我们本该自未来相识，可你回溯时光，提前找到了我。我对你有份责任，我应该照顾好你。”
“孩子？责任？”安德莉亚低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自嘲道：“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一份责任吗？”
“查尔斯，我从未想过利用自己来约束你什么。”安德莉亚颤抖地挣开了查尔斯的手，她卑微着，乞求对方别那么残忍，别将他们之间的感情说得那样疏远。“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不管怎样都会和我在一起，保护我、疼爱我，我们会每一年都去旅游，会牵着我的手…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难道你在卡玛泰姬所说的誓言，都是骗我的吗？”安德莉亚小心翼翼地捧上一颗心脏，将真挚的情感递到他面前，只盼望他施与一丝怜悯。
可查尔斯的话却将安德莉亚满心的期盼打入深渊，他摇着头，道：“我那时…不知道你的心思……”
若是知道了，就不会向她许诺那样美好的未来，是吗？
安德莉亚怔在那儿，泪水在脸上肆虐。
可她就是不知道什么是死心。
安德莉亚扑到查尔斯怀中，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查尔斯，你不是害怕我会变得危险吗？我都听到了，我听到你对汉克说，无论我多么强大，都是你的安德莉亚。”
她的眼眸中带着天真的期盼和真切的请求：“你说的，希望我永远留在威斯彻特，做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不允许任何人从你手中夺走我，对吗？”
查尔斯缓慢地点头：“是的，我曾说过，但……”
安德莉亚不愿去听查尔斯未说的话，“只要别推开我，我愿意听你的话，绝不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安德莉亚毫无办法，只能搬出自己权做条件，“求你了，查尔斯……别推开我，别拒绝我……”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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