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缗眠》志村肉松

1、序章

　　我时常做着这样一个梦。
　　梦境中，我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行走，步履艰难。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夜，笼罩了整个世界。我感觉到寒冷和害怕，可是除了继续行走，我别无选择。
　　然后我看到了那束光。温柔的，又不十分刺目，但却照亮了我的视野。我看见了除黑暗以外的世界，柔和的，让人憧憬的。这让我感觉温暖。
　　我对它伸出双手，它似乎距我很近，很近很近。可是当我拥抱它的时候，它又离得我太远太远。
　　它太远了，远到我几乎要追不上它。
　　我需要它，我一定要找到它！
　　这种信念支撑着我在冰冷的雪地里行走，我听见脚下的积雪被踩出柔弱的呻吟。我很累很累了，可是我很冷很冷。
　　“你想知道那个秘密吗？
　　“去追吧，你会追得上那束光的。那束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光。
　　“你知道永恒吗？永恒就是你一直追逐的东西。
　　“你永远都是这么怯懦自卑，你从不尽力去争取，那束光又怎么会留在你身边。”
　　鬼魅的嗓音回荡在无垠的黑暗中，不断侵蚀着我的大脑。
　　我很累了！我用力摇头，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好冷……好冷……
　　“去追吧，它会属于你的。去追吧——”
　　那个声音不断重复，渗进皮肤，把那几句话烙进血液中。
　　不，不，我很累了，我追不动了，我追不上的。
　　我重重摇头。
　　“它或许，就会是你的呢。你要一直这样冷下去吗？你要一直这样孤单下去吗？”
　　好冷，好冷……
　　我抱着双臂，努力缩起来不让自己颤抖。鬼魅的声音不断回旋，牵动我的神经。
　　它或许，会属于我呢。它或许……愿意为了我留下来呢。如果我去追的话，它是不是，会为我留下来呢？
　　我麻木地支起身体，开始奔跑。我可以听得见自己重重地喘着粗气的声音，我听见了自己的骨骼磨合间的声响。我感觉到痛，可是我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你会追得上的，你会追得上的……”
　　那个嗓音不断重复，一遍遍重复那句话。
　　救救我！救救我！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痛觉却一直蔓延下去，这提醒着我，我还活着。从心脏开始，延伸向四肢百骸，让我痛到不能自已，却无法停下来。
　　忽然，有一只手拽住了我。
　　“停下来。”
　　有人说。
　　我喘着气，慢慢弯下腰，双手搭在膝盖上。然后我忽然又看见了那束光。
　　明亮着的，温暖的，我所憧憬的，一直想要追逐的。
　　那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永恒啊。
　　我想要伸手去拥抱它，可是还没等到我做出反应，身后有人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重重倒下去——
　　我听见有人在尖叫。
　　火车轰隆轰隆飞速驶过，碾压着我的躯壳，我像是悬浮在半空，静静看着自己生命中最后的那场加冕。我感觉到那种力度，蛮横地绞缠着我的发丝和衣襟，用力拽拉着我的皮肤和骨骼。
　　我闻到腐烂的味道，从我的身体各处缓慢渗出。我在黑暗里看见斑驳在雪地里的花朵。它们极致冶艳，闪烁着堕落的黑色光芒，一点一点顺着我的足迹攀爬。
　　它们在找寻永恒，我一直在追逐的东西。
　　我记得曾经有人问我，这世界上有没有地老天荒呢？
　　我曾经万分笃定地告诉他，有。
　　可是，我的地老天荒，它又在哪呢？
　　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谁，毁了谁的地老天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