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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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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十九岁那一年的记忆是杂乱的、片断式的,一段接着一段总是在异国的梦境中上演。普罗旺斯田野里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里充满了淡淡的粉、浅浅的紫,如梦如幻的颜色,即便这些都是温馨绚烂的暖色调,充斥在梦境里却不能让人感到轻松。
“你为什么和你妈妈一样?她当年缠着我的丈夫不放,现在又轮到你。”
“你和你妈妈长了同一张脸啊,你们一样都是一样不要脸的女人啊!你看看你把我的儿子害成了什么样子!你妈妈不要脸,你比你妈妈更不要脸,你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都要勾引!你这个小贱人!”
眼睛看到得是柳源妻子赫连芸气急败坏的脸庞。
那个在公众场合一贯气质优雅和善、高贵雍容的女人,彼时散乱着一头乱发,她的手掌狠狠地打在面前的少女脸上。睚眦必裂的表情,破败的妆容,让她此刻显得有些狰狞,她身后的中年男子拼命地拦住她。
凌晨三点,裴墨葶的房间仍然亮着灯。
坐在书桌前的她,正忙着修改一批送到她手里处理的稿子。审稿虽然不是她的工作,可是最近《云梦》编辑部里有一个专门负责收文稿的编辑回家休产假做待产妈妈去了,这段时间她的任务并不多就顺手把这事接过来做了。
今晚本来裴墨葶都已经睡下了,却做了场噩梦惊醒,躺在床上满身冷汗,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
索性就披着一头乱发,扭开书桌前的台灯,打开电脑继续做着工作,直至凌晨。
几年都不曾再回忆到的梦境,却在返回上海后又再次闯入她平静的梦乡。
她早以为噩梦被自己丢弃在了遥远的法国,永远不会再记起了。
早上六点半,裴墨葶听到隔壁裴依依的房间闹钟响了起来,这才伸懒腰把电脑关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扑到床上,裹着被子补眠去了。
一夜工作的劳累使她很快进入睡眠状态,呼吸平缓均匀。
她的房门却缓缓得打开了一道缝,一个颀长的身影停留驻足片刻,就离开了。
房门随即又轻轻被合上了。
裴墨葶这一睡就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起来,她揉着头发下了楼进厨房找水喝,却看见叶司徒也在厨房里。
“早。”裴墨葶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懵懵懂懂摸到杯子喝水,眼睛瞥到站在冰箱前面的叶司徒就打了声招呼。
“还真早,现在都要十一点半了。”叶司徒笑者斜靠在冰箱上。“今天有什么安排?没事的话可以陪我四处转转吗?”
裴墨葶放下杯子,看他一眼。“我下午要出去拿稿子,还约了朋友见面。”
她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厨房拐进洗手间,开始洗脸刷牙。
而叶司徒仍跟在她身后,“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我也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墨葶从洗手间里扔出的毛巾打中了脸,裴墨葶放下扔毛巾的手继续梳理长发。微微自然卷的长发盘踞在腰间,随着她轻轻梳理的动作来回晃动 ,叶司徒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外看着她。
什么叫祸不单行、福无双至,裴墨葶今天才真正完全明白且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她顶着大太阳中午赶去几个作者家拿稿子,正走到一户拖稿专业户家楼下时,她还在和何黎通话,刚要走进楼道时电话突然断了,接着她就收到一条她手机已欠费的短信。她把手机放回包里准备催完稿后就去缴费,结果一天霉运正式开始。
先是走进那栋高达十九层的住宅楼,几架电梯居然同一时刻发生故障,她只能徒步爬上十一楼。
她在那家门前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人来开,又想要摸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欠费了电话时打不出去了。
“暮合,老娘知道你在家,今天先放过你。”裴墨葶敲门恐吓道。“下次我再来,拿不到我要的稿子就要拿到你的一对爪子。”
裴墨葶下楼,找到了一家移动营业厅,进去交费。
交完了手机费,裴墨葶拿着找回的钱和发票刚要转身,就撞上了身后的人。
“啊,对不起。”她手里拿着东西散了一地,她马上道歉还蹲下身来捡东西。
头顶传来的一个干练女声说道:“没关系,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裴墨葶很快的起身。
现下两人正好对上了眼,同时都呆怔住了。
面前女子精致美丽的脸庞顺势凝固,嘴角的微笑弧度也缓缓落下。
“陈郁学姐。”裴墨葶低下头。
“哦,原来是你,回国了吗?”女子片刻地失神后,随后仍旧得体问道,看着她的眼神却不和善。
裴墨葶拿着包,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重新挂上了标准服务式甜美笑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夺路跑出了移动营业大厅。
她刚走出大厅走到一处十字路口,失魂落魄的没有注意四周的情况。忽略了面前的红灯,抬脚就朝车流汹涌的马路中心走。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她身侧响起,裴墨葶一个激灵腿一软便倒在了马路当中。
等她堪堪回过神来时,发现那辆车的车头离她的额头距离居然连半米都不到,冷汗顿时就出了一身。她身上并没什么伤,只是手掌上尚有轻微的擦伤就马上自己爬了起来,一边还庆幸自己运气不错,这样走神过马路都没被撞死。
可等着她看到一个俊美的混血蓝眸少年从那辆黑色的轿车驾驶座上走下来时,听着那少年满脸欣喜用这略微生涩的中文喊她的名字时,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被车撞死算了呢!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躺在车轮胎低下两腿一蹬、一了百了。
坐在快餐店里,裴墨葶握着手里的咖啡杯,举手无措得看着含笑坐在她对面望着她的异国少年。
“嗨,lucas,你怎么突然来中国了?”裴墨葶思量再三,还是先开了口,努力地挤出一点笑容,故作轻松的说道。“你是来找叶司清的吗?”
少年温和地笑着,手臂突然伸过半个桌面握住裴墨葶的手。
“我是为了你。”少年眼眸温润如水,轻轻执起裴墨葶的手来,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裴墨葶惊愕得睁大眼睛,迅速抽回了手。
“lucas,别开玩笑,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那次无意间撞见你们俩在一起,我很抱歉也已经和你们就那事倒过歉了,你别再和我乱开玩笑了。”
“墨葶,可我现在爱的是你。” 少年摆正神色说道。“在你走后,我和他就不再联系了。”
“lucas,爱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我是很慎重地告诉你的,墨葶我爱你。”lucas的蓝眸颜色微微变深,如同深邃的高山湖水一般。“那天夜里你匆匆走了,我想你大概是一时难以接受,就想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去找你,结果我找到你学校时有人告诉我你拿到毕业证后直接去了机场坐班机离开法国了。我找过你的,可你回国之后一直没有回上海,我也是几天前才得到你的消息的。”
裴墨葶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lucas的眼睛,郑重地说道:“lucas,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我当时选择立马回国也就是不想再记着那天夜里的事。我现在麻烦就够多了,拜托你放过我吧。lucas,你才十九岁,而我二十五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而且别再提那天夜里的事!”裴墨葶起身。“如果你能对那件事保密,我们还会是朋友。”
裴墨葶拎着东西出了餐厅,lucas追了出来。
“墨葶,我....”
“lucas,对不起,我还和朋友有约,我得马上去。”
“那我送你。”
裴墨葶从包里扯出一沓便签纸,抽出一张缭乱得记上自己的手机号,塞到了lucas手里。
“真的不用了,这是我的号码,你有事再找我吧。”说罢,她快步走到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就马上离开了。
坐在出租车,裴墨葶先跟司机报了地址,就掏出电话打给何黎临时取消了和她的见面。
此时何黎刚刚下课,刚出阶梯教室手提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她接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呼吸有些急促。
“何黎吗?今天我不能和你见面了。”
“墨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何黎听着裴墨葶的声音有些气急,便多问了一句。
“我见到陈郁学姐了,还有另外一个我很不想见到的人,我现在脑子很乱。”
何黎怔了一下,又忙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那好,我们改天再见面。”何黎顿了顿。“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裴墨葶回到家,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整个人往上面一躺,随手捞过一个松软的抱枕遮在了脸上。
脑子里面不断出现几个人的脸庞,杂乱无章的记忆似乎又从脑子里不断地飞涌了出来。
她回国不愿意回上海也就是怕遇到这些人,这次之所以会答应出差回来上海一趟,也是因为今年裴依依的生日要到了,去年她缺席裴依依生日的时候就和裴依依做了保证,说今年一定会陪她一起过生日的。
谁知道刚回来没几天,就遇到这些人了。
在她过往的记忆当中关于陈郁和lucas的记忆都是她最不想记着的。
曾经犯过的错误她是很内疚,但不代表她要一辈子背负着那些东西活着,她希望时间能够让人淡忘那些曾经的伤害和错误。
她正闷头想着,却听到身边又轻轻的嗤笑声。
她连忙起身,拿开了挡在脸上的抱枕,看见了刚刚走进来的叶司清。
“今天真是好险呢,不是我按那一声喇叭提醒你,你就该被lucas撞死了。怎样,见到lucas还开心吗?”
“你还真是好心啊,我的消息是你告诉他的吧?”
叶司清朗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我只是看他在法国得不到你的消息,难耐相思的,才好心告知他的。”
“你真是一个王八蛋!”裴墨葶拎起抱枕往他身上砸。“你就是专门回国来整我的吧?”
“我是专程回国请你帮我找人的,一个消失一年多的人,有人和我提起那人在失去行踪前最后是在哈尔滨同你见面的。”
“你找她做什么?原来她提到死命缠她的人就是你,想我帮你没门。”
“你不帮我也可以,我想lucas是很愿意来你家拜访一下,虽然不希望司徒他被撬墙角,不过成全你和lucas也算是一件好事。”
裴墨葶激动着一下子站起来。
叶司清笑着好整以暇得靠在沙发里,“不是实在找不到人帮忙的话,我也不会想到你,看在相识一场你帮我这个忙,我帮你送lucas回法国去。”
裴墨葶冷笑一声,转身上了楼梯,走到二楼时才回了他一句话。
“那真是不劳您动手了,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想办法,让你这个祸害省得找了我麻烦还得去找我朋友的麻烦。”
洛迟和叶司徒回到裴家时,裴墨葶已换好了一袭大红色的晚礼服站在楼下了。
束高的腰身,长曳的裙摆,她的头发从侧边挽起一个发髻用一根银簪子束着。
艳丽的红色穿在她的身上,让人不觉得这红色有丝毫的艳俗难耐,反倒是衬着她精致的五官十分亮眼。
而她身边身着银灰色西装的叶司清,眉目风流,侧靠在楼梯扶手上。
但是裴墨葶满脸阴郁不散,眉头紧蹙。
“我们走吧。”她见洛迟来了,恨瞪了叶司清一眼,径直快步走到洛迟身边。
今晚裴墨葶要陪着裴致行参加一个晚宴,裴致行从公司直接赶去会场,遣洛迟去接裴墨葶前去,叶家司清、司徒兄弟俩也在邀请之列。
晚宴开始后不久,洛迟发现会场里竟没了裴墨葶的身影。
他正四处查看着的时候,发现一抹红色从门边一闪而过,便跟了上去。
走了不远便听到一阵争执声,发生争执的似乎是一男一女,两人站在隐蔽处。说的都是一口发音纯正的法语,洛迟很快听出那个女声就是裴墨葶。
争执声突然停了下来,洛迟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
待到他往前走了两步时,就看到一袭红衣的裴墨葶被一个比她略高一头的金发少年强制性得拥在怀里。
“墨墨。”
“洛迟!”原本一脸无可奈何的裴墨葶看到了他立马双眼发亮。“快给我过来这边!”
那双手紧拥着她的少年闻声转过头来,裴墨葶趁势一把推开了少年。
裴墨葶想要离开那少年身边,少年不依不饶拉着她的手指着洛迟似乎在问她什么,洛迟虽然不懂法语,但单看那少年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分明带着敌意,就知道少年说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了。
少年却突然放开了裴墨葶的手,快步走到洛迟面前。
“你喜欢墨葶吗?”少年开口,是一口生涩却流利的中文。“你知不知道....”
“lucas,你不记得白天我和你说的话了吗?”裴墨葶见lucas想说什么,马上冲了过来。“洛迟,我们走,我出来有一会儿,别让我爸等急了。”
“你休想和我争墨葶,她还在法国时我们就已经在一起。”lucas蓝眸颜色变深,不理会裴墨葶。“墨葶的第一次都是我的。”
“墨墨。”洛迟微微笑了,绕过lucas牵起了裴墨葶的手。“回去吧。”
裴墨葶顺从得任洛迟拉着,lucas要去握她的手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
“lucas,你别再来找我了。”裴墨葶对他说到。
回到晚宴的会场后,远远得看见裴致行被一群人围着,洛迟带着裴墨葶找到靠外些的位子上坐下。
“墨墨,你先坐下。” 洛迟温和的说道。“我先去给你那些吃的喝的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裴墨葶点点头,洛迟见状才笑笑转身离开了。
会场另一侧,叶司清和叶司徒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绕,无暇他顾。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会场门外。
裴墨葶双手撑在下颚边,默默出神,丝毫没看到那刚刚出现在会场里的男子正朝她走来。
“裴墨葶。”那男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可裴墨葶依然没有反应,自顾自地出神。
“谁叫我?”裴墨葶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地反问。
“好久不见。”那男子笑的温润,和多年前的肆意少年形状不再一样。“还记得我是谁吧?”
“柳谚希。”怎么会不记得,当年一段纠缠还差点牵连出一条人命,你柳谚希就是化成骨灰渣子我都忘不了。
柳谚希眼角上翘,说道:“五年不见,真没想到你样子都未有什么变化。听说你爸今晚要携女儿来参加晚宴,我还不知道会是你来呢?”
“嗯。”裴墨葶的眼睛迅速在会场里转了一圈,瞥见了拿着东西回来的洛迟。“有人来找我,我就先走了。”
陈郁低眉顺目地站在彼时年少的裴墨葶面前,似是要将所有尊严都放下来。
“求求你不要和我争谚希了!”陈郁满目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时的裴墨葶笑容嚣张,从不知退让为何意。
“你自己争不过我,能怪谁?”裴墨葶毫不理睬,看着远处站着的柳谚希,逆光而立,夕阳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那落日下的少年出奇地俊美。“就是我不同你争,他也会主动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