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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困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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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好黑。”洛遥往前缩了缩,贴着苏承轩的背,握着他的手不敢松开片刻。
“安啦,不是还有我吗。”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芒隐隐跳动在漆黑的甬道之中,印在苏承轩的脸上,却照不清他的神情。
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甬道内,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二人的耳膜。火光只能勉强包裹住他们,视野终是有限,目之所及只有青黑色台阶,一层接着一层延伸向更深处的黑暗。越往下走越觉得阴凉,似是来自地狱来的寒啸。
堂堂朝廷一品官员,千方百计在自家府邸建造这么一间密室,究竟所图为何?
身前的人兀地停下了脚步,洛遥一时不察直直撞了上去。
“你干嘛。”面上显然有些不悦。
见他并不作声,眼睛直直盯着地上,既不前进也不回头。她有些纳闷,狐疑地探出头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架早已死透的阴森白骨正用那黑黢黢的黑眶望着她。三两只尾部闪着幽蓝光芒的小虫在黑眶里爬进爬出,似乎在寻找剩余的腐肉充饥。
许是连日来受到的冲击太多,洛遥只是震惊了一会,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恐怕连她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冷静地面对尸体。
“你有没有觉着,这人的衣服,看着有些眼熟?”苏承轩蹲下身子,仔细翻查着尸首。火折子也跟着在白骨身上上下游走,看着甚是心惊。
经他这么一提醒,洛遥倒也有这么一种感觉,转着眼珠上下打量起来。此人着玄色宽袖袍,袖口领口皆绣有暗纹,衣料上乘,摸起来甚是顺滑。
“波斯国进贡来的上等丝绸缎子,怕是专供皇家享用的。看来他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洛遥皱着包子脸学着苏承轩的模样,有板有眼地分析道。
“哦?”苏承轩看向她,嘴角擒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那是什么?”一片玄色之中隐约露出一抹冷碧色。苏承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伸手探去。摸出一块方正的碧玉,上头雕着海棠花,花团中簇拥着一个字:段。
“段,段国舅,他,他,他……”洛遥脚下放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苏承轩指尖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碧玉挂配,心里豁然开朗,谜题仿佛解决了大半。
天地棋局,众人皆为子,看似玄妙,但并非无解。
“小苏,小苏,你怎么了?你可别再吓我了。”洛遥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气中略带哭腔。
“别怕别怕,我在呢。”苏承轩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重新握住她的手,温柔一笑,起身打量起这间密室。
大小方正与侯府内的书房恰好吻合,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这正上头应该就是书房了,由这条盘旋而下的甬道连接这间密室。
可是较之书房,这里的陈设相对就简单了许多。
一张书桌,上面摆了些文房四宝,还剩有半截残烛;后头就是书架,上头列满了各色书籍,仔细一看,竟然都是些与南疆巫蛊之术相关的野史古籍。
都说这晋人推崇术士,可万万没想到这堂堂一品朝中要员,铁血丹心的一等军侯,竟也会在自己的府中藏匿这么许多巫医药书。只是,单从这层厚厚的积灰来看,这里应是荒废许久,无人无津了。
苏承轩试着点燃桌上的残烛,微微火苗挣扎而出,为漆黑的密室氤氲出一丝丝温暖与亮光。细细打量了这方书桌,私心觉着奇怪,又围着它来回转了几圈,从一沓凌乱的纸卷中翻出了一封信。简单拍了拍上头的灰拆开,借着残烛微弱的光读了起来。
信上的字迹,笔锋苍劲有力,道道墨痕闯入他的眼帘,惊起阵阵涟漪,眉间的两道深沟也随之加深变重,信中所言之事不知在他的脑海中镌刻下什么画面,冲击着他的内心。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所谓医者,皆有一颗济世救人的仁者之心,洛遥这个江湖郎中也不例外。大致检查完毕死症之后,她又将死者的衣物从头到尾细细整理了一番,双手在胸前合实,微闭着眼,她并不会念什么佛经,只能在心里为他默默祈祷。
昏暗的光线下,那几只小虫仍旧徘徊在他身上不肯离去,似乎迷恋上了这具遗骸,幽蓝的光忽明忽暗,看着实为可怖。洛遥越瞧越觉着眼熟,这怪异的的小虫好像在哪本医书上见过,刚想凑近仔细端详端详,就听一声隆隆闷响从正上头传来。
苏承轩暗叫一声不好,未等洛遥反应过来,就不做任何解释拽起她的手直往台阶上跑,一路狂奔,不做片刻停留。
好不容易跑到了甬道口,气还没喘匀,却发现密室的门早就被人关上了。一阵寒意自心头升起,盘旋在苏承轩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现在想来,哪里是他们无意间发现的这间密室。这一切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当他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尸体与密室上时,这个布局之人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这唯一的出口,将他们二人锁在了此处,好一招请君入瓮。
苏承轩双手紧紧扒着门试着向两端发力,却只是枉然。呵,看来这人是想让他们俩,连同这里的秘密,一同长眠在这地底世界。
苏承轩狠狠锤了一下石门,一股炙热隐约透过肌肤渗了进来。耳朵贴着门仔细辨着外头的情况,隐隐有吱吱燃烧声,夹杂着烧焦的臭味从门缝之间传来,难不成?
“快!捂住口鼻!不要出声!”
洛遥脑子还未来得及转过弯,就被苏承轩一把从背后揽在怀里,随后一只手也紧跟着敷了上来,正好挡在了她的口鼻处。事发突然,她有些迷糊,数不清的问题在她脑海里打转,团成一个球,越滚越大。
抬头望了望苏承轩的侧脸,棱角分明,眉头紧锁且毫无舒展的意思,可即使如此还是那么好看。她从未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模样,心里着了慌,虽然尚不明白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但显然,这回他们俩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小,小苏。”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怀里传来,苏承轩低下头,正对上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光线昏暗,唯一的火折子也将将燃尽,盈盈泪光却依稀可见,楚楚动人的可怜样看得心头甚是不忍,搂着她的手也微微加大了一丝气力。
“我们能逃过这一劫吗。”听得出她在强忍泪水,可终归还是拨动了苏承轩心中的那根弦。
“不是还有我吗。”
看着那熟悉的暖笑又一次出现在苏承轩隽秀的脸上,仿佛一颗定心丸,一点一点抚平了洛遥心中的惶恐。不知何时,她已经能信任他至此。
甬道里闭塞不透风,二人不说话,就以这半拥的姿态在里面待了不知有多久。洛遥的背紧紧贴着苏承轩的身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扫过她的额,胸口也随着有规律地一起一伏。背上和额间微微渗出些许汗珠,许是这里太热的缘故吧,她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缓解心中的尴尬。
“你有没有,觉着有些热。”
“因为外面着火了。”
淡淡一句话从他嘴里轻吐而出,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并不是一件什么打紧的事。可却如同细微火星跳进火药堆一般,一下子就在洛遥脑海里炸开了锅。
所以说他们二人现在就是块任人宰割的鱼肉,被推进了别人早已架好的这口锅,挣扎不得,只能以这种诡异的姿势慢慢等死?
探出头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这扇石门,果不其然,滚滚浓烟顺着缝隙闯了过来,夹杂着刺鼻的气味,呛得她干咳了起来,眼泪也跟着刷刷直下,灼热的气流炙烤着她的脸颊,吓得她赶紧缩了回去。
方才因着苏承轩挡在身前,使得她看得并不真切,她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跟着他一起耐心待在这。可现下她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想不慌都做不到,咽了咽口水问道:
“可是那位假侯爷放的火?”
苏承轩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不成只能等死?”洛遥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看着他,急得直跳脚。
苏承轩愣了一瞬,看着小包子急红的脸,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安啦,不是说了吗,有我在,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我们都成别人锅里的热菜热汤了,你怎么还这么不上心!”洛遥气得牙痒痒,瞪着他,见他那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气急,“怎么,你是能灭了这火,还是能变出个救兵把我们俩都救出去。”
脚下一轻,洛遥又一次坠入那人怀里,幽幽檀香萦绕鼻尖,冲淡了焦臭味,让人心安。他的胸口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强忍笑意。
“这火我大概是真的灭不了,不过至于这救兵,倒也不是请不过来。”
洛遥心里嘀咕,他该不是被吓坏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刚想开口反驳,只听隆隆声音断断续续从后头传来,焦臭味伴着浓烟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有些呛鼻,眼泪跟着直转而下。揽在腰间的手轻轻敷上了她的脸,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烟尘,让她勉强能睁开眼。一声熟悉略带不羁的打趣声在身后响起。
“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的好事了。”
是靳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