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如风》夕熙

10、他乡遇故知

　　秋高气爽，骑着一匹胖得一步三喘的花马徜徉在浓荫如醉的山谷中是何其惬意。尤其是摆脱了仕女服装的累赘繁复，像一个男子一样束起头发，穿上封领扎袖的衣服，陈婉舒服得直想放声大叫。这次她能够跟随李家父子出来打猎全是李元吉求的韩夫人。她觉得李元吉真是一个复杂的孩子，自从李元吉开始不把她当敌人之后，他表现出的体贴和男子汉气概比陈婉在21世纪看到的大多数男人都要令人窝心。她才露出渴望的表情，他便了然于心地帮她争取到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瞧你乐得，整个人像犯了怔忪一样！” 妙琴扯了一把她的袖子，俯身在她悄声说，“你瞧云娘。。。。。。。”
　　云娘也是一副男子的打扮，只可惜举手投足之间却依旧妩媚娇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瞟着前方，温润得如同要滴出水来一般，不用说，一定是在看李世民。在菊花筵上那段小小插曲之后,李世民居然没有放弃芸娘,这让陈婉更讨厌李世民,在李元吉和李建成身上多多少少她还能看得出一点人味,对于那些对他们好的人他们多少还有几分情意,而李世民不折不扣就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恶魔,也难怪他后来杀兄轼弟最终君临天下,他果然有做皇帝的天赋。可惜了傻芸娘，说来也是奇怪她在21世纪的时候人际关系一向存在问题，似乎和谁都隔着一层什么，难于和人交往。什么三八消息她都是后知后觉，到了这里却似乎没有这个问题。难道真的因为人都愿意跟比自己傻的人呆在一起？所以自己在这里特别受欢迎？算了,与其说受欢迎实在是有点自我吹捧，应该说大家都觉得她不谙世事所以对她毫无防备吧。
　　在李元吉身边受虐待的同时，她的生活圈子已然改变，通过妙琴她已经和这个家庭里面最最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群体扯上了关系，譬如说韩夫人身边的雪殊，魏夫人身边的琳琅，李世民身边的芷婳等等大丫头，唯有李建成身边的玉琳已经收房成了姨娘和她们略有距离以外，她算是进入了太原李家的三八中心。因此她知道，李世民绝对是这个家庭的主角。
　　原来是算命的一句话真的就改变了历史。李渊与窦夫人成亲生下建成之后便连年征战在外，李世民出生时建成已经九岁了。然而就在李世民出生的那一年一个游方道士倒了李家，将李世民吹成了一个济世救民的神仙化身。而迷信的李渊竟然信以为真，从此对这个二儿另眼相看。李建成虽然是长世子，在爵位和待遇上有着不可争辩的优势，但是父亲的另眼相看，让李世民在成长的过程中占尽了一切的优势，也养成了与其它兄弟不一样的倨傲，至少他肯定没有谦逊容让的美德。不仅风头从小就盖过了长他九岁的兄长，而似乎也没觉得要对大哥有什么避让。无形中这两个兄弟之间的关系随着李世民的成年越发的尴尬起来。尤其是两人一个爱文一个爱武，爱文的李建成留在老家主持家务，而爱武的李世民则自小跟谁父亲在军中学习，似乎这样的安排是理所当然。可是亲疏远近的关系总不免让人遐想。
　　所以李元吉说的很对，有李世民这样的弟弟不能不说是李建成的一个悲哀，而李建成，陈婉远远望着大队人马前面李建成和弟弟并列的背影，李建成美得像一幅画，而李世民则是一柄出鞘的刀，跋扈锋锐，让人不敢逼视，就这样远远地瞧着，就知道李建成绝对不是李世民的对手。他的风华绝代越发让悲剧凄惨得让人心酸。
　　而李元吉难道不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漂亮，却不被母亲喜欢，唯一亲近的就是韩夫人，有时候陈婉会觉得他对父亲的痴狂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也许就是对父亲的这种痴狂导致了他将来走上了那样一条不归之路。
　　她真的不能想事情，每一次思考都会让她更伤心失望。她总觉得有一种极大的危险就要到来，而她也就是知道这危险就和李家的三个儿子有关，不然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穿越到这里来？陈婉突然觉得骑马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为了保持平衡，双腿必须保持一定的紧张，而毫无依靠的肩背已经开始酸痛，周围的风景渐渐也就失去了吸引。
　　“停下休息！”喊声一出，一片娇声燕语的呻吟，那些女扮男装的姬妾们像砍倒的庄稼一般哗啦啦地从马上跌了下来。李世民骑在马上不耐烦地用鞭子敲着身侧的箭壶，他原本以为这次出来寻猎可以轻骑快马，玩个痛快，偏父亲和大哥他们却弄得像是游山玩水一般，带着一干子相干不相干的女眷动则停下休息，让他好生不耐烦。
　　“他娘的，走走停停，闷杀老子！”突然一声粗豪的咒骂引起了他的兴趣，自小在军中长大，这样的粗话不让他觉得刺耳，反而觉得解气，痛快。回头看过去，却是韩文端骂骂咧咧地把马牵到了河边，他的身边就是那日见过的铁柬杨明。
　　河套军事贵族均喜欢游猎，只是独门独姓往往不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刺激，因此只要是游猎总是尽可能地集中起最大的集群。此次李家的秋狩就把周边能骑得上马的男人都吸引来了，韩家父子是武功县的首富，祖上也是皇帝身边的大将，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李二郎？”韩文端比李世民大好几岁，和刘文静他们都熟，早年征过一次高丽，封得随护都尉，虽没有袭爵官衔也是不低的了，因此见到李世民也不怎么恭敬，只是一抱拳，“恭喜二郎新婚！”他是王瑞的人，并不把李渊放在眼里，可李世民的名气却比他父亲大得多，太原城里提起李二郎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喊一声好的！这总叫韩文端有一点不服气，李世民不就是能开得几张弓么，每日里能和那些江湖上的落魄浪子花天酒地还不就是仰仗他那个袭爵的大使大人的爹么？
　　“客气！”李世民对韩文端倒没什么恶感，这个人作战很勇敢，听说有一次他一个人冲进匈奴人的马队，杀四而擒二，勇不可挡！只是可惜从没有深交过。
　　“二郎可知道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能到猎场？”韩文端看着李世民少年英俊的脸，心想他母亲是出了名的美人，这儿子果然出众，听说他大哥更是美的不得了，他若是有姐妹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神仙人物呢？
　　“鬼才知道，这样走走停停，到了猎场怕是连兔子都跑光了！”李世民突然开始发牢骚，倒叫韩文端大吃了一惊，猛然笑了出来，回身拔出弓来，“二郎要不要先试试身手？”素闻李世民神箭，今天他倒要见识。看见李世民答应，他也不客气，指着远处一株孤零零的小树，“就射它！”语音未落，箭已飞出，百步开外那株小树应声而断。
　　“好！”李世民喝了一声彩，也抽出自己的弓来，韩文端定睛一看，李世民那张弓比平常的大了一倍有余，厚重的铁胎上密密地缠着银丝，寻常人怕是握也握不过来，箭包裹着银头，缀着长长白羽，也比寻常的长了很多，只见李世民弯弓扯箭却浑然不觉用力，只听他喝道， ”那树上还有一片红叶，我射它下来！”话毕，一箭已向那小树上仅存的那片红叶射了过去。强弓长箭射落那样一片潺潺欲坠的红叶却是举重若轻，端的让人叹为观止。
　　众人那一声喝彩还没有出口，却看见那飘落的红叶突然一抖，却紧紧贴在了小树的残枝，不再掉落。眼尖的李蛋看见杨明的衣袖似乎是动了一下,立刻大叫起来。“你使暗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 一个女子的尖叫从小树那边传了过来, “快来人啊!”，打断了众人的惊诧。
　　陈婉被吓得不轻，她本来靠在一棵树下休息，已经有一点昏昏欲睡，猛然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吓得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哚”地一声，一扭头立刻一阵钻心的痛，不知是什么将她的头发钉在了树干上，妙琴眼瞧着箭射向她，吓得已经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帮她拔箭，偏今天她穿了男装头发盘得紧，那箭入木三分根本拔不出来，妙琴慌乱之下却将她的头发弄得一团糟，不得已大叫起来。
　　李世民他们寻声而去，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片的混乱，一干男人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妙琴她们回头看居然是二少爷他们，连忙回身行礼，扔了可怜的陈婉独自和可怜的头发搏斗。听见男人们的笑声，陈婉几乎气得疯了。李世民却看见那被他射中头发的女子正是他心里难忘之人，惊喜之下又想到她那样胡赖的拒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上去将箭把出，谁知那箭入木极身，稍一用力便扯下一缕青丝来，陈婉惨叫一声终于解脱了出来，已经疼得泪流满面，伸手就将李世民推开，偏李世民却伸手来扶，一拉一扯之间陈婉又跌回地上，脚踝一阵刺痛，便站不起来了，她吓得不轻，此刻又惊又怒，不由得破口大骂，“哪个混蛋干的，没看见这里有人么！神经短路了啊！”这一声喊好生惊人，突然周围一片寂静，陈婉用手托着散落的头发抬头正迎上李世民琥珀色的眼睛，不由得大呼倒霉，肯定是和他八字不和。李世民却索性将她抱扶起来，笑，“人倒没看见，只瞧见一只字哇乱叫的鸟儿！”众人见他不计较陈婉的谩骂，又是一阵哄笑。陈婉正愣着神，突然一个白玉蝴蝶佩坠了扔到了怀里，一抬头李世民琥珀色的眸子正盯着她看，唇边一丝笑意暧昧难明，“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赏你了！”陈婉看见他转身离去，心里犹自扑扑直跳，正强吸气稳定混乱的情绪偏有人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一句话把她惊得几乎要晕倒，“你也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吧！”
　　王海峰太激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那重重地一拍差点把面前惊呆了的女人又拍回地上去，穿越过来三年弟一次遇到可能也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他热切地盯着陈婉像贞子一样哀怨阴沉地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他，鼻翼煽动，嘴唇抽动，突然抱住他大哭起来。他才反应过来，坏菜了，他实在是应该忍耐一下，等到没人的地方才和她相见的。看见周围一水的女扮男装的女人或暧昧、或惊异、或猜疑地看着他们，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们是同乡！”拔开陈婉的手连忙转身跑了。
　　李世民诧异地看了一眼百步之外那牢牢盯在树上的红叶，不由得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钉在红叶之上的是一只小小的铁枚，掂在手里却沉重异常，似乎是比他用的箭还重，心里惊叹，好强的腕力，突然听见身后一片唧唧呱呱的笑声,一个男子飞一样的狂奔而去,而陈婉却拐着脚在后面追，正自奇怪，却听见杨明懒洋洋的声音，“小海又招惹谁了？”再看那男子已经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