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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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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薛楂,山楂的楂,不是渣渣的渣。
据我师父说,这坑爹的名字是我爹亲自起的。师父说,我爹把我交给他时兴高采烈地跟他描述了很久我出生的经过。然后师父就用了半个时辰来给我转述我爹给他说过的话。
虽然我师父说的话我向来一字不落地记着,不过现在要是一字不落的复数未免太浪费时间。所以我就长话短说:那时候,我爹和我娘隐居在一个小山村里。我娘生我不太顺利,然而最后到底是母女平安。我爹欢天喜地,抱着我满屋子乱转,花了三天三夜给我想名字——最后他看见窗外院子里的山楂树初绽新绿,生机勃勃,于是他灵光一闪,就定下了我的大名:楂。师父说这个名字蕴含了我爹对我的美好祝福。
师父讲这些时,我虽年幼,仍然能察觉出他话中槽点甚多。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年幼啊,竟然直接就问他:“师父啊,我生日不是腊月初九吗,这风雪天哪来的山楂树能冒新芽呀?”
师父听了我的吐槽,摸着我的头冲我笑,笑得我头皮发麻。我顿时后悔了,自己多么不识抬举,师父说的我信就是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然而不等我道歉,师父竟然从善如流地给我讲了另一个版本。
“那我就给你说个合世理的,”他的笑容在昏暗的烛火下看起来阴森森的,“你爹把你交给我时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把你抱上山时才想起来这事。当时我恰好路过一颗山楂树,所以就决定叫你‘楂’了,姓就从了你爹的姓。”
我腹诽,师父怎么就和山楂树杠上了。
“两个版本你随便信哪个都成。”师父的表情又变得和蔼起来。他最后表示自己真是一个对待徒弟宽容体贴的好师父,我连忙称是,赶紧把他老人家送出房门去了。
我关上门,坐在地上。当时就算年纪小,也明白一个道理:真相只有一个。我不能同时把两个版本都当真。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信第一个。第一个虽然套路了点,但套路好啊,弘扬真善美,关爱你我他。
更何况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信哪个都无所谓。反正段小人不管听了哪个版本还是哈哈大笑,接着“渣渣”“渣渣”的叫我,整天说我爹娘肯定也是看出他们女儿是个练武渣读书渣什么都渣的渣渣才给我起名叫薛‘渣’的。当时真是年幼无知哟~不知道像段定思这样的小贱人不给他点苦头吃他是不会消停。不过好在我年幼无知的日子过的并不长久。有一天,我顿悟了,往段小人的鞋里扔了一只毒蝎子。然后他就开始客客气气“师妹”“师妹”地叫我了。至于我嘛,我可不是什么见好就收的人。在师父面前我叫他师兄,在师父背后——反正师兄他听我叫他“段小人”早就习惯了。
提起三师兄,我突然有点怀念他了。年前他下山,我们好几个月没见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说到这儿,我要吐槽吐槽我们师门。我听我小师妹说过一般的武林门派里师徒间相处的情形,那叫一个亲密,住在一块儿不说,每天还要一起起坐歇息一起练武。师兄弟间那是真的有手足之情,师父对徒弟来说那是真的如同父母。
我们这儿就呵呵了。
我有三个师兄,一个师妹。大师兄我只见过一面,二师兄我就是点头之交,三师兄和我一起在山上练武,相处时间最长,然而和段小人论手足之情……算了吧。至于小师妹,啊哈哈哈哈哈……我觉得我们之间母女之情还差不多。嗯,她母,我女。
再说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我估摸着是个高人,特别神出鬼没,特别随心所欲,谁当他的徒弟都倒了大霉。而我绝对是他的徒弟中最倒霉的那个。
据段小人说,他刚拜师那会儿和二位师兄同在一个废弃的山寺里练武,师父常常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指导他们两下,再布置几个任务,然后就没影了。然而我觉得他们过的比我好点,起码那儿还有几个仆役照顾这几个孩子。我可惨多了。我从拜师那天起就被师父扔上山,山上的建筑可能比段小人描述的小破庙豪华点,但是,这里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啊!师父还是个隔三差五就会消失不见的坑货!于是我小小年纪不仅烧火做饭满分,暗器技能也是一绝——为了打麻雀练出来的。
要是师父把我独自放这儿不管是为了历练我,我也能把他当爹一样敬重。可,他,不,是,啊!
我十岁那年,师父又一次消失了。这次不是消失几天,而是消失了大半年……我不想回忆那噩梦般的日子。总之等师父回来时我已经和野人差不多了。没死掉实在是我运气好。而师父看到我的惨状,听到我的控诉,竟然只是飘来一句:“哦,我忘了这儿还有你了。”
我跟你们说,虽然我忘了父母是什么样,但我有常识,要是我觉得师父他如同父母那绝对脑子坏掉了。
唉,闲话到此为止,我现在正忙着爬山去烹雪庐找师父。一个时辰前,小师妹来找我,告诉我师父有事找,在烹雪庐等我。
烹雪庐。我一听这个心里简直不知道飘过多少省略号。
烹雪庐建在山顶断崖边。
师父他自己轻功好,来去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段小人和小师妹轻功也不差,一炷香能到那儿。我嘛……
说来惭愧,我不会轻功。我到山顶得老老实实慢慢爬,一个半时辰到那儿。
所以一般师父找借口让我去烹雪庐,都是我犯了什么错,他要罚我。
师命不敢违。我一边登山,一边开始思考我最近干了什么错事。
我想起前几天,我轻功考核不及格,师父罚我没晚饭,我却去烤麻雀吃。那个香气扑鼻,那个外焦里嫩,我还撒了自己私藏的盐。
不对。我这样干次数多了去了,师父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为这个罚我的。
难道师父是秋后算账?我开始把回忆时间往前推,一个月前,我偷喝了师父房里茶几上摆着的竹叶青;两个月前,我偷吃了师父放在厨房里的一小包桂花糕,三个月前……不不不这种小错师父一般只会罚我扎几个时辰马步。
他罚不会轻功的我到烹雪庐,一般都是犯了稍微大点的错。
比如师父第一次这么罚我,是因为我残害同门——好吧,就是往段小人鞋里扔毒蝎子的事。
我对残害同门这个罪名老不满意了。我可是精打细算过:那蝎子虽毒,解药倒是好找,最后段小人也就脚肿了三个月不能习武罢了。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吓唬吓唬他,残害他实在是没有的事。
小人命长。普天之下谁能残害得了段定思?
可我把最近一年的事来回来去捋了好几遍,到了也没想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挨的罚。
我一边想,一边爬上一块凸起的山石。
我掸掸石头上的土,坐下,拍拍它冰冷的表面,特别高兴地说:“兄台好久不见啊。”有几只雀儿从我头顶飞过去了。我低头搓了搓手上的泥。刚才没留神把手磨破了,泥混进伤口挺疼。
我觉得这块石头特别好,我第二次被罚时发现它的。这块石头在满是泥和土的坡上给了我一个稍微干净点的歇息地,我真希望它能成精,这样我坐在这儿时就能陪我聊聊天,我们可以一起分析分析,我这次受罚的原因是什么。
在我想出什么名堂前,我倒是先坐不住了。周围一派日色冷青松的景象,薄雾湿冷冷环着四周,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浑身的汗变得冰凉,冷飕飕沾着衣服。
我只好站起来,接着向前走。
我到那处长满青萝藤蔓,嶙峋陡峭的石壁时,心里悲痛并快乐着。快乐的是爬上这十数尺高的峭壁我就到山顶了。悲痛的是我恐高还得爬这么高的地方,委实有些畏惧。
是的,我,身为一个武林高手的徒弟,亲传徒弟,恐高,特别恐,恐到爬个树都得死死扒着树干片刻不能离开。
所以我不会轻功,即使运气的诀窍我早已滚瓜烂熟,腾空时却总被无法克服的恐惧击中,失了方寸,跌下地去。
我不知道我这毛病是哪来的,反正我第一次跟师父学轻功时暴露出来了。按理说他一个世外高人,却有个恐高学不了轻功的徒弟……简直开玩笑!
我后来特别奇怪师父那时候怎么对我如此宽容,见我几次失败后竟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转头让我去学别的去了。
体贴这个词从来不是用来形容师父的。你们看,我把段小人的脚暂时搞废了后,师父他毫不手软,罚我连着七天到烹雪庐思过。
爬岩壁的过程我就不多说了。总之等我撑到安全地带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站起来时腿还有点发抖。想来我的恐高症真是顽固难除,被罚了这么多次,我依然次次发抖,次次心惊胆战,没有半分适应过。
不过深呼吸几口,我觉得自己就恢复的差不多。
所以我抬头,准备好堂堂正正去烹雪庐见师父……卧槽!那个站在崖边的人是谁?!
我师父他,竟然没在他的草庐子里煮茶吃……他是想让我一个恐高症到崖边去找他呢?还是到崖边去找他呢?还是到崖边去找他呢?
不等我想出什么对策,我师父他老人家竟然就转身了。高人就是高人,离这么远也能发现我的存在。山上那个风呼呼的吹,我师父还喜欢披头散发,结果就是他现在头发张牙舞爪衬得他跟个鬼一样。
师父伸一只手,素白的衣袖在风中翻飞。
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很好。我发现我师父的冷酷无情再创新高。叫他恐高的徒弟跑到悬崖边上他就不怕我看着脚底下眼晕拽着他就栽下去吗嗯嗯嗯?
师父让我过去,我是不敢站着不动。所以我机智地走到离他有一尺多的地方,停下来。
我在心里祈祷上苍让师父这次放我一条生路千万别坚持让我再往前走。
但是,上苍向来对我不假辞色。
我听见师父说:“楂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