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文》景潜

7、【宫廷】不二臣

　　永安帝龙体渐渐无碍，上元次日便恢复了上朝，萧喆和其他皇子也继续出入仪书院，等永安帝闲来便会抽查他们的功课。
　　只是永安帝的行事之于萧喆来说不会有什么影响，他是个失宠的皇子，天子的双眼永远也看不到他。
　　小一些的时候，萧喆还会因此而难过，但是现在已经不了。
　　不过他又会因为别的事而感到焦灼难过。

　　上完半个时辰的课，休息时，萧旻说：“我听说，你过段时日就能把婚姻大事定下了。”
　　滕湛笑容有些苦涩，摇摇头：“哎，我爹娘逼得紧，三日之内就要给答复，其实我自己倒没有想法。”
　　“为人父母，难免操心这些。”
　　“嗯。”
　　萧旻饶有兴致地问：“他们给你都挑了哪家的姑娘？我听说有太傅的侄女，李将军的千金，还有吗？”
　　“……还有兵部尚书的女儿。”
　　“这三家的女儿都不错，你有福了。”
　　滕湛脸上的苦意就没褪下去，天知道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吧嗒。
　　一滴浓稠的墨水掉在纸上，萧喆如梦方醒，咬紧了下唇。
　　滕湛的眼中一直是有他的，他对萧喆就如同亲兄弟一般。可结了亲，有了家室，他们的关系就会渐渐疏远。
　　萧喆想，或许他是这世上最不希望滕湛尽早成婚的人。

　　这样的念头如影随形，霸占着他的每一缕思绪，可也知道自己是奢求了的。
　　成家立业，大多数男子都是要先成家后立业的，他也知晓一些比滕湛年纪还小的世家子弟都已经与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滕湛和他们一样是迟早的事。

　　因为这件事，萧喆的情绪低落，天气也和心情牵系，萧喆前脚踏进鸠迎宫，后脚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细雨不断地落了半天，到了夜里也还在下着。

　　所幸的是，次日一早，云散雨霁，晴朗得很。
　　这一日，永安帝要举行皇族祭典，昨日的一场雨让负责观天象的司天监众人诚惶诚恐，若是误了祭典，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好在老天仁慈，最终还是收回了那一场雨。

　　永安帝身着青服，牵着皇后的手一步步走上祭台。
　　上香，浇酒。
　　永安帝念过祭词，行礼，皇后与他一同下台，接着便是诸位皇子按次上祭台祭祖叩拜。

　　萧喆执香，恭恭敬敬地行礼。
　　他想起母妃尚在时曾说过的话，说亡人有耳，若心至诚，即便心愿未曾说出口，他们也能听到，帮他实现。

　　额头贴着冰冷的大理石，萧喆在心中许愿。
　　希望那个人不要那么快离他而去，希望彼此能够走得更长远。

　　祭典刚结束不久，天穹降下大雨。
　　大约是淋了雨的缘故，次日萧喆没能起来，发起了烧。
　　太医来看过，开了药，他喝过之后勉强吞了些糕点，又躺回床榻，闭目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黄昏时分。
　　萧喆下了床，四肢还有些酸软，头颅也有些木然，不过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他出了殿门，雨帘重重，暮霭沉沉，空气中像是压着什么东西。

　　一个宫女从宫门进来，看到萧喆站在房檐下，忙跑过去道：“殿下怎么出来了，风寒还没好呢，奴婢扶您进去躺着休息。”
　　萧喆摇头：“里面闷，我想在外面待一会儿，不用担心我。”
　　宫女劝不住他，只得去取了厚实的狐毛斗篷出来，帮萧喆穿上。

　　萧喆坐在屋檐下看雨，宫女在一旁守着。
　　因着自家主子年纪不大，也没有什么脾气，宫女也不像一般的宫人那样拘束。
　　她跟着看了阵雨，想着自己去长门府取东西的途中听到的事情，同萧喆道：“滕公子要随军出征了，殿下知道吗？”

　　萧喆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迷茫地反问：“出征？”

　　“是啊，”宫女说，“消息也是刚传来的，边境胡人大肆进攻边地几城，那儿的百姓们可苦了，皇上亲下御旨，滕大将军后日便要率领十万军队出征，滕公子也请愿跟随军队一起前往边关。”
　　萧喆站在原地，感觉丝丝寒意从空中涌入体内，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蓦然想到了自己在祭台上许的那个愿。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席卷了萧喆的血肉骨髓。
　　那个愿望成真了，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那个人对他那样好，可他许的愿却是自私自利。
　　圣贤书中的那些道理也让萧喆惭愧自责，滕湛所想，是保家卫国，是大勇大义，可他呢。
　　他想的却是些难以启齿的念头，又可怜，又渺小。

　　察觉到萧喆的不对劲，宫女有些不安：“奴婢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萧喆转过头，宫女看到他脸色煞白，嘴唇也是干枯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什么时候走？”
　　“后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