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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0章 隔屏赐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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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重山一路魂不守舍地来到烟雨楼,身心还沉浸在之前的震惊中,直到进了包厢见到早已等着的傅怀容,依旧久久没回过神来。
傅容见他那副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数,当即吓了一跳,赶紧扯着风重山坐下,急急问道:“风帮主,如何?可成了?”
风重山抬起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愣愣盯着傅怀容看,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吐出声音。傅怀容被他弄地心急火燎,拍着大腿喊:“哎哟,你当真是要急死我。”
风重山愣愣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眼神慢慢聚焦,终于开口,呆呆地说了句,“成了。”
傅怀容听了,先是一怔,接着大惑不解,“既然成了,你为何这幅表情?”
风重山还是有些没回过神,又愣了会儿,眨了下眼睛,说道:“就是成了,才意外。”顿了顿,眼神渐渐清明起来,转头望向旁边的屏风,半晌之后,长出口气,叹道,“我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真的能成。”
看到他这番反应,傅怀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跟着叹了口气,拍拍下风重山的肩膀,“我早跟你说过,想要救漕帮,就按那位说的话去做。自我认识她以来,只要是她说出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
风重山默然不语,望着那扇屏风出神,当日的一幕,重又浮现眼前。
那样大的事情,仅靠书信传达,他实在不能放心,连着几天缠着傅怀容,终于求得面见机会。
他被带到烟雨楼,进屋后,看到一名绿裙女子站在屏风前,屏风两端各摆着一盆青翠欲滴的绿树,那叶子绿得发亮,跟女子身上着的裙子极为相衬。容貌清丽,气质婉约,见到他们进来,神情淡淡,盈盈曲身一福。
风重山很意外,来之前做过无数种设想,却万没想到那所谓的“贵人”,竟然是名女子。虽然这名女子容貌气质俱是上佳,却与心中所想的形象出入太大,一时愣在当场。
这时,同来的傅怀山走过去,对那名女子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屏风恭敬说道:“东家,漕帮风帮主带来了。”
风重山身体震了震,这才看清屏风之后似乎还有个人,只是太过模糊,依稀能看出个坐着的人影,再要看清点就不能了。
那人没有说话,屏风前的绿裙女子款步走过来,手里捧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张,“风帮主请坐,这是小姐拟定的约书,明日风帮主过郡守府,按上面所列逐条与郡守商谈即可。”
风重山精神有些恍神地坐下,接过女子手中的约书,心神还在刚才那句“小姐”上——难道屏风后的人竟然也是位女子吗?傅怀容口中的“东家”,解救他漕帮于倒悬的“贵人”,竟然是名女子?
心思电转间,目光不自觉落在那纸约书上,才扫过两行,当即面色大变,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瞬间忘了去想屏风后的人是男是女,只惊疑不定,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这、这——”
“风帮主,请看完。”绿裙女子轻声提醒一句。
风重山按下狂跳的心脏,极力克制住想要大喊的冲动,将那张薄薄的纸从头看到尾,看完之后,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又重新快速读了一遍。
轻飘飘的一张纸,此刻托在风重山手里却重如山岳。风重山双手抖动,背后更是有汗流如浆。
“不、不,这不可能的,官家不可能答应的。”风重山眼神发直,嘴里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不答应哪一条?”屏风后有声音响起,淡淡的,带着些许微凉之意,仿如深秋里一场细雨飘落,“是漕帮从此脱离官府自立,还是江南运河,沿途十三县河段,自此统归漕帮行运?”
风重山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最初时收到的那封信。
“试看漕帮今之去路,当在江南两郡一十三县。”
难道在那个时候,这人就已经定下了将运河行船通航权利收归漕帮的计划?
可是,或许脱离官府掌控是可以做到的。因为这些年来,漕帮虽然挂名在漕运局,但并没有真正归属官府,还是一个普通江湖帮派,只是方便了江都大小官员,盘剥压榨漕帮而已。如今能够摆脱,就是甩掉漕帮最大的一个包袱,挖去最烂的一颗脓疮,是风重山一直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另外一条,掌控运河的航行权,使十三个县的河段自此只能通行漕帮的船?这相当于垄断了江南的运河,没有任何江湖势力能够做到,朝廷和当地官府都不可能答应!
这样的计划,简直是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吗?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又怎能奢望做到?”屏风后的声音响起,风重山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风帮主,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成与不成,答案明天不就揭晓了吗?难道风帮主率万名帮众,却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风重山盯着那张纸发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屏后,声音已经平静许多,只是眉头依旧死死地拧起。
“运河是朝廷修的,朝廷不可能认可这样的条款。”
屏风后的声音依旧波澜不兴,“并不需要朝廷认可,漕帮要的,只是江都郡守的印章画押,萧观津的个人授意。”
风重山一愣,没明白过来,屏风后的声音似乎也知道他不明白,随后淡声解释,却只有一句很简单的话。
“天高皇帝远。”
风重山瞬间明白过来,萧观津在江南经营数年,在江都地界,朝廷的旨意,还比不上他一句话管用。如果萧观津真的支持漕帮掌控运河行航权,那么,漕帮还真有可能垄断江南漕运。
一瞬间,风重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他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面上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激动之情。走了几个回来后,沸腾的情绪终于稍微缓和一些,风重山停下脚步往屏风看去,此时他神态已经发生转变,面上带上了真正的恭敬,再次求教。
“可是,萧观津会答应吗?”
“他会的。将运河行航权交给漕帮,于萧观津来说不会有任何坏处——顶多是沿途各关口无法再利用职权之便,向漕帮索取贿赂。这些小鬼收的好处,孝敬不到萧观津那里去,他又有什么不同意的?”
不错,漕帮每次起运,路过那些关口,借检查之名,不知被索去多少好外,平均下来每艘船差不多要花去十五两银子,还不算到了目的地卸船入仓时的各种费用。如果能把这项花费省下,漕帮每年至少要多进数万银收益。
“还有一点,萧观津需要漕帮尽快解决余下三十五万石漕粮的问题。”屏风后的声音淡淡补充了一句,风重山被提醒,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暗淡下去,现出为难之色,叹气道:
“这是漕帮目前最大的难题,筹银买粮,尚未筹到十成之一成;即便去借粮,又还有谁能像傅老板那样拿出十万石的粮呢?”说到这里又是一叹,脸上忧虑之色更浓,“如今二月之期已过半,即便筹到银子,又哪里来时间买粮再运往京城?解决不了漕粮之事,萧观津第一个就会拿漕帮开刀,又怎么可能和漕帮签下这样的约书?”风重山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屏风后没有声音响起,旁边的绿裙女子却转身而去,又拿了一样东西过来递给风重山。还是一张纸,风重山微愣之后,接过手里一看,瞬间眼睛瞪大,露出不可置信神色。
“这是三十五万石粮的购粮凭证。”屏风后的声音轻轻响起,与之前相比,语调起伏没有丝毫变化,“余下之漕粮,需运往京城北固口,之后解送至户部仓库。江南远离京城,运送不易,不若就近购粮。这批粮食如今已装船入仓,就停靠在北固口上游一个码头,只待此间事了,漕船即刻起运,一个时辰内,顺流可至京城。”
风重山是完全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最担心最解决不了的问题,在这人手上,竟是翻手可成,而且还做地如此不动声色,直到此时才拿出来说。
轻描淡写,举重若轻,隐于屏风后的那个身影,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和声音听起来一样的年少女子吗?
风重山愣了半晌,不知为何,这样一件大事,对方只拿出一纸凭证,他就完全相信了,根本没想过对方骗自己的可能。
好半晌后,风重山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脸上激动之色瞬间冷却下来,“等等,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以后运河只能行漕帮的船,那其他商船怎么办?岂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
“你还能想到这一点,可见不是见利忘义之人。”屏风后的声音流露出淡淡欣赏。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明明年纪不大,然而风重山心里却没一点违和的感觉,甚至于得了这么一句赞词,竟生出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河面从此只行漕帮之船,并不代表,所有的船皆要出自漕帮。”风重山一时没明白过来,屏风后的人似乎能看清他脸上每一丝表情似的,又或者,猜准他心里每一点疑惑,继续娓娓道来。
“只要挂上漕帮旗帜,所有商行之船皆是漕帮之船。他们只需服从漕帮调度,缴纳一定委托费用,自此便也可畅行运河,不受两岸胥吏压榨盘剥之苦。”顿了顿,最后总结道:
“江南商人从此被这条运河绑在一起,风帮主,其间带来的种种机遇,你当能自己把握。”
风重山彻底拜服,深深地朝屏风弯下腰,行了个大礼。
“风某多谢小姐赐教,救我漕帮生死大难,从今往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