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行》子洁

14、空凭吊

　　当柳依找到柳然的时候，她正一脸悠闲自在地靠在假山旁边闭着眼睛哼着小调，手里还把玩着离夜送的玉石，柳依看到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手把玉石抢了过来，想都不想就往假山旁边的小池塘里丢了去，随着玉石入水的一声响，伴着柳然尖锐的怒吼声，上官堡后花园长久的宁静第一次被打破.
　　柳然本能地大喊一声后虽极力想把玉石捞回来，可惜池塘太大也太深，不懂水性的她根本无计可施.
　　＂你发什么神经？＂又气又急又莫名其妙的柳然此时正一脸愤怒地盯着柳依，隐约有些湿润的大眼睛写满了不解与委屈.
　　＂我还想问你发什么神经！＂柳依显然是想极力控制住情绪，让自己冷静些，可是此时，她根本没办法冷静，随着柳然的尖声责问，她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我做错了什么？！＂莫名其妙被柳依抢过玉石扔进池塘，现在又被她高声责备，柳然除了愤怒，更多的却是委屈.柳依第一次这样扔她东西，也第一次这样凶她.
　　＂你还能做错什么？！先是离夜，现在是尹浩，接下来你要不要连上官宇也一起喜欢了？＂柳依冷冷瞪着柳然，眼中写满了失望与恼怒.
　　＂你...＂柳然全然没想到柳依的嘴里会冒出这样的话，再加上她那冰冷而陌生的语气，柳然只觉得既羞又怒又委屈，几次张了张嘴，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你喜欢离夜，好，我随便你.甚至后来知道他是一个有婚约的人，我也只是为你难过，毕竟你是在喜欢他之后才知道他有婚约的.可是现在，你居然又和林子依说你喜欢尹浩，说什么你愿意嫁给他..你至于见一个爱一个，这个爱不了，就爱下一个吗，难道来到这个地方，你唯一学会的，就是迫不及待地巴结上一个男人，这样你就能得到你所谓的安全感，过你所谓的好日子，这样你就安心你就快乐了吗？我对你很失望！＂一口气把心里的郁结通通吐出来，柳依既觉得痛快，却也更觉得心痛.
　　这不是她的柳然，绝对不是！
　　柳然死死盯着柳依的嘴唇，直直看着一个个如刀子般尖锐而残酷的字眼从她的嘴巴里冒出来，眼神由委屈愤怒转而变得有些凄凉，或许还惨杂了些哀怨.
　　许久，柳然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也对你很失望，姐姐！＂特别是最后两个字，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柳依的视线中.
　　剩下柳依，想追过去却又迈不开脚步，站在原地，却又觉得天旋地转..
　　隐隐约约之中她只觉得，自己似乎错了，特别是柳然临别前的那个眼神，写满了不被信任的哀绝...

　　逃离柳依的语言攻击，柳然并不觉得好过一些，相反，她只觉得更难过，伴着揪心的痛，为柳依会这样看她，这样对她.
　　此时她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大哭一场，为自己莫名其妙遭受的指责与诋毁.她使劲的奔跑，想把那些缠绕在耳边的尖酸刻薄的话语，一一挥走，可惜无论她跑得有多快，依旧挥之不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居然跑到了上官堡大门口，在看到正门口不远处那棵高大茂盛的大树后，她居然忽然有种超脱的痛快感，她加快速度，可是才冲出大门口没几步，忽只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当上官堡护卫将柳然被何必问带走的详细经过禀告完毕后，上官宇依旧若无其事地捧着书，似乎正看得入神；倒是尹浩，微微皱着眉头，显然很懊恼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护卫退下后，尹浩径直走近上官宇，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随手抓起一本书，也随意翻了起来.
　　上官宇提眼扫了他一眼，接着提了提嘴角，继续看书.
　　许久，尹浩轻轻吐出一句＂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你也不拦一下...＂声音中略带一丝责备，语气却也像是自言自语.
　　上官宇淡淡一笑，＂师兄，你可不能怪我.＂，说着合起书来放到桌子上站了起来，＂人家一来没有硬闯入堡，二也是按规矩办事，我若阻拦，倒显得挑衅了.＂上官宇说着，径直走到茶几旁倒了杯茶，饶有趣味地把玩着茶杯，却似乎并没有喝茶的意思.
　　＂唉...＂尹浩重重呼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说服了离夜，现在又冒出个难缠的何必问，真是伤脑筋...＂尹浩说着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当初闲来无事自告奋勇接了这差事，本也想着当是打发时间，随便赚个人情什么的，现在看来，别说赚人情了，别到最后反过来亏欠了人家就阿弥陀佛了...
　　上官宇轻轻提了提眉头，一向平静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此事上官堡不便出面，不知师兄有何打算...＂
　　＂我现在只郁闷不知该如何向柳依交代..＂尹浩捏了捏眉心，柳然被何必问带走，虽然未必有什么危险，不过一向与柳然形影不离的柳依，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别看她平时孤傲冷淡的，其实性子又冲又直，特别是面对柳然的事，总容易被击溃.想着摇了摇脑袋，他可觉得应付柳依比应付何必问要麻烦多了.
　　上官宇看在眼里，淡淡提了句＂听起来，你可不担心柳然...＂，说完细细抿了口茶，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唉，我倒宁愿去担心柳然，换离夜来担心柳依.＂尹浩朝天翻了翻白眼，＂应付何必问还好，嘴上功夫说不动他，大不了出点力气，和他大战个三百回合，总能有个结果；倒是柳依，见不到柳然肯定是软硬不吃的，到时候可别愁死我.＂尹浩一脸懊恼的神情，说完将手中的书抛到桌子上，随即站起身来.
　　＂就麻烦你们上官堡信使将这消息带给离夜了...＂尹浩说着冲上官宇眨了眨眼睛，接着拍拍屁股闪人了...
　　上官宇耸肩浅浅一笑，随后也踱出了书房.

　　醒来的时候，柳然只觉得周身又酸又涨又痛，特别是脖子，直痛得不敢随意转动，懊恼地用手使劲揉了几下，再难受地哼哼了几声后，柳然才惊觉自己此时正独自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这一惊可不小，睡意和痛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柳然紧张地四处张望，四处寻找着柳依，之前对柳依的气恼与愤怒通通消散，此时哪怕是看到一点点柳依存在的痕迹，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她从小容易受惊吓，更是严重缺乏安全感，柳依从来都是她的精神支柱，更从来都陪在她身边.
　　掀开被子，柳然迅速从床上蹦到地上，胡乱把鞋套上，她拔腿就往门口冲去.
　　当她打开门时，发现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一眼望去，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根本再没有半户人家，更别说会有柳依的影子.
　　柳然心里正恐惧这荒山野岭会不会有豺狼老虎时，忽地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个人影晃动，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正在树下，不知道在干什么，只见他脚尖一顶，整个人随之凭空升起，接着他手一伸，手里就抓过了几片树叶，然后看他手轻轻那么一挥，树叶居然就直直穿透一颗粗壮的大树，急速飞出很远后，才轻轻飘落地上...
　　柳然直看得目瞪口呆，本想张口呼叫，但又担心唤来的正是坏人，正犹豫是该往树林深处跑去还是回屋里藏起来时，灰衣人眼睛往她这边扫了过来.柳然一惊，本能地大步退回屋里，砰地一声紧紧把门关了起来，并拖来桌椅，挡在门口，搬完后靠在椅子上，正想喘口气，忽只见眼前有个人影，揉揉眼睛仔细一看，那灰衣男人居然正站在她面前..
　　＂啊...＂柳然本能地失声尖叫.
　　＂你不用尖叫，更用不着害怕，我如果想伤害你，你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灰衣人的声音，带有一丝冷漠与自负.＂如果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回答是，你昏倒在路上，我救了你，就这样！＂.
　　柳然用手捂住了嘴巴，止住了自己的尖叫，她虽然害怕，可还不想因为尖叫而激怒眼前这个看起来武功高强又有点凶的陌生男人，她靠在墙上，一脸戒备地盯着灰衣人，心想他如果胆敢走过来，那她就放声尖叫.
　　灰衣人根本不看柳然，径直走到窗口，毫无表情地吐出一句＂我有事要出去，晚上回来.＂说着往自己身后指了指＂你如果饿了，那包裹里有吃的，渴了，那里是泉水，困了就睡觉，不要随便出门，这里方圆几百里没有人家，只有吃人的野兽！＂.
　　柳然畏惧地往墙边缩了缩，灰衣人的话有点吓人，也带有几分不可抗拒的权威意味，柳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干睁着大眼睛.
　　＂你有什么话可以写下来，书桌上有纸笔.＂灰衣人扫了柳然一眼，说着看了眼被柳然堆在门口的桌椅＂还有，在我回来之前把屋子收拾整齐！＂说完人往窗外轻轻一跃，就消失在柳然的视线中.
　　惊魂未定的柳然望着眼前的屋子，又望了望灰衣人离开的窗子，既觉得不敢相信，又不敢轻举妄动.闭起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她此时只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十秒种后睁开眼睛，屋子还是这个屋子，窗口还是在那边，柳然顿时失望得直想哭，带着哭腔不愿接受地直哼哼了好一会，再无助地大喊了好几声柳依后，柳然忽地神经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荒山野岭的，她害怕大喊声招来了坏人...
　　大概过了十分钟，柳然小心翼翼的挪近窗口，又过了大概十秒，确定窗外没有什么声响后柳然才伸出脑袋往外张望了望，窗外除了一片沙沙作响的树林，再没有半个人影...
　　柳然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上官堡今天很热闹，随处可见的笑脸，随耳可听到的＂恭喜恭喜＂.
　　这座以冷森清静闻名的贵族府第，几百年来第一次接纳这么多客人，也第一次出现这么多欢声笑语.
　　自从上官宇和林子依成婚当天女眷册离奇自动焚毁后，紧接着丁丁冬冬的降生更是打破了上官家族世代只得一子的诅咒.为了庆祝这前所未有的喜悦，更为了弥补家族几百年来因为诅咒的关系而被剥夺的太多太多的欢乐，上官堡前任堡主上官清，也就是上官宇的父亲，终于决定在丁丁冬冬百日这天大开堡门，大宴四方.
　　外人当然不会知道上官堡几百年来存在的诅咒，只道上官堡高贵而神秘，或认为上官堡不愿屈尊降贵与人往来，或认为上官堡偏尚僻静不喜热闹，也有人以为上官堡乃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更甚者还视上官堡如仙似神，满心敬仰崇拜；除此之外，上官堡与天山武尊无名关系密切，更也是人们尊崇上官堡的一大原由.
　　而此次几百年难得一遇的上官堡大宴，更令所有江湖人士、豪门贵族甚至普通百姓，都以有幸出入上官堡，有缘得见上官家族祖孙真面目为最大幸事.毕竟上官堡几百年从不准外人涉足，也从不轻易露面，甚至是往年婚宴，也就只是邀请了寥寥可数的几位亲近友人罢了，所以此次能得以参宴，更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了.

　　不过，今日上官堡也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比如柳依.
　　她拒绝欢笑，远离人群，此时正呆呆坐在后花园假山下独自凭吊.
　　只见她眼中带泪，直直盯着池塘，脸上写满了孤独、感伤与悔恨.
　　当昨天晚上她久寻不到、苦等不回柳然正濒临崩溃边缘时,尹浩告诉她，柳然跟着离夜走了..
　　＂跟着离夜走了...＂她重复这句话，足足一个晚上.
　　她哭着哀求尹浩带她去找妹妹，尹浩无奈道，江湖太大，不好找.
　　她认为尹浩无意帮忙，用力擦掉眼泪，狠狠吼道，她自己出去找，说着就狂奔出去；尹浩拦住苦口婆心宽慰，说柳然只是跟离夜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此时如果贸然出去找，到时候柳然回来互相找不到，只会徒增烦恼.
　　虽然不愿接受，但柳依却也不得不承认尹浩所言合情合理.尽管如此，在情感上，她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虽然尹浩向她保证离夜会照顾好柳然，也保证柳然过几天会平安无恙地回到她身边，可是没来由的，她心里就是没有一丁点的塌实感，相反，她心里莫名的就是充满了恐慌，甚至还隐隐担忧，担心柳然不会回来了，她再也见不到柳然了...
　　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没有擦，更没有动，只是痴痴看着池塘.
　　昨天就是在这里，她抢过离夜送柳然的玉石扔进了湖中，也骂走了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