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行》子洁

9、百日宴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坐上了离夜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赶往上官堡，赶车人在外面，四人在里面.不过，气氛不太融洽.
　　柳然偷偷打量着离夜，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整张脸看起来很冷，甚至有些阴，她从来没看到过离夜有这样的表情，初始她还嬉笑着给他讲笑话想逗他笑，可是他不但不笑，还冷冷扫了她一眼，柳然心里一紧，再不敢开口.她很纳闷，离夜昨天对自己还挺好的，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想着心里有些难过，也有些懊恼.
　　柳依看在眼里，握着柳然的手紧了紧，并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一下，柳然扁着嘴巴顺从地靠在柳依身上，神情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
　　柳依有些疑惑，像离夜这样的人，就算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应该也完全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道理会....
　　想着偷偷打量了下离夜，只见他十指交叉自然放在膝前，头后昂靠在车窗上，眼睛微闭，那轮廓分明的脸，俊美而蛊惑，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古代电影里绝俗的翩翩美男子，可是为什么，却觉得他身上带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危险气息....
　　＂呵...＂柳依想着暗自摇头笑了一声，这样一个男人，别说柳然，就算是自己，或许再多看一会都会沦陷，不看了！
　　想着，柳依随即也闭上了眼睛.
　　尹浩往柳依这边看了一眼，许是听到了她的冷笑.虽然有兴趣知道她笑什么，不过此时可不是研究笑的时候.
　　昨天晚上他躺在屋顶吹冷风时感觉到一股急剧的外来气息袭来，然后看见一个黑衣人闪进了离夜的房间，不到三秒钟随即就离开，不久离夜径直来到柳依柳然房门口，并在门外呆了片刻.直到现在，尹浩一直可以感觉到离夜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有时候明明感觉到他的杀气已经聚集随时会暴发出来，但下一秒杀气却又被完全压制了下去...
　　如此看来，许是黑衣人带来离老头的指令了..
　　尹浩想着，不动声色地盯着离夜，他很有兴趣知道，离夜到底会怎么处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离夜忽然开口，＂你们先走＂，声音未落，人已经跃出马车，柳然反应过来后紧张地往外张望，生怕他摔伤，可是哪还有他的踪影...
　　尹浩轻轻一笑，离夜也有这么一天，真是大快己心！笑完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了？＂柳依看尹浩怪异的神情，想是应该知道点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
　　＂没什么，心情不好而已.＂尹浩浅浅一笑.
　　＂为什么心情不好？＂柳然眉头紧锁.
　　＂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吧.＂尹浩玩味地一笑.
　　柳然当然听得出尹浩的敷衍，虽然气恼得想把他痛骂一顿发泄发泄懊恼情绪，但转念一想现在离夜走了，如果自己得罪了尹浩，估计会吃不完兜着走，再说还想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呢..
　　小脑袋瓜子转了转，柳然忽然想起奶奶说的，＇生活不变法则，人都吃软不吃硬＇，于是决定冲尹浩玩软的，柳然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玩了几下深呼吸，再酝酿了下情绪后，甜甜开口了＂尹浩大哥....＂那个＇哥＇字还拉得特别长.
　　＂咳...？＂尹浩又差点被口水给呛到，反应过来后随即轻轻说了句＂有事？＂
　　＂离夜大哥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柳然半撒娇半淘气地说道，说着还使劲摇着尹浩的手臂，眼神更是满是虔诚.
　　尹浩听着柳然那嗲得有点假的声音，还有她那使劲纠着自己的衣服还撒着娇的神情，有点哭笑不得，她明明对自己是没什么好感的，可是此时却一脸诚挚地朝自己撒娇，该说她聪明，还是狡猾呢？
　　＂告诉我嘛，尹浩大哥！＂柳然看尹浩居然在发呆，有些郁闷，但依旧笑嘻嘻地撒着娇.
　　＂这个...＂尹浩浅浅一笑，如果告诉她离夜走是因为他们家那老头子要他杀了她们，而他下不了手，所以一走了之，那她们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着心里暗暗一笑.不过，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但也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吐出一句，＂好象是他们家那老头子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吧..＂
　　＂逼他做什么事情？＂柳然睁大了眼睛.
　　尹浩苦笑，早该知道她会问到底的，想着脑袋瓜子转了转，贼贼一笑＂好象是要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吧＂
　　柳然听完＂哦＂了一声,随即松开尹浩的手臂，之前讨好撒娇的神情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坐回柳依身旁，她没有再追问,也不像尹浩预想般哀怨感伤,只是轻轻靠在柳依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柳然忽然开口，＂他还回来吗？＂
　　尹浩似笑非笑应了句，＂应该会吧.＂
　　之后，一片宁静.

　　离夜回到了他的秘密城堡,此时正神情孤寂地坐在床上,目光投向远方,带有几分烦忧.
　　昨天离天派人送来密信,要他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亲手杀死柳依柳然,否则他会亲自动手.
　　昨天晚上本来已经决心去杀了她们,可是在门口呆了很久,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虽然知道尹浩一直在旁看着,但他明白即使尹浩阻挡,离影门要杀的人,除了无名,没有人可以阻止,包括自己!
　　昨晚彻夜难眠,本想今早做个了结,可是看到柳然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竟硬是下不了手,甚至想自然点对她笑，都不行.
　　唉...离夜轻轻叹了一口气,由离影门少主到现在成为门主,他的手上不乏血腥,也不是没杀过被无辜牵连到的人,自己更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何,就是下不了手.
　　她们虽然也属于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并非绝世之貌，也无绝世之才，自己既然并非图其美色，爱其才情，为何生生是下了不手？
　　离夜摇头冷笑，许是不想看她们死得不明不白吧，应该是这样！
　　可是父亲信中所言,她们必须得死,就算自己不动手,他也会动手...
　　自己现在对外身份虽然是离影门的新任门主,但这也只是权利地位交替的第一步而已,自己还只是名义上的门主并没有真正掌握实权,再加上自己之前并不想太早接任担当使命,所以离影门所有内部运作目前还是父亲管理.现在父亲发出限期指令,自己如果不动手,时间一到父亲就算不亲自动手,也会派出离影门众,到时候,她们终究难逃一死...
　　也许自己亲自动手,让她们毫无痛楚地死去,应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不管自己是心慈手软还是怜香惜玉或者是什么,是时候停止了.
　　离夜想着径直站起来,走在门口边缘处,目光投向远方,接着似乎失重一般直直坠往地上,在离地半米时脚临空一踩,随即跃向前方...

　　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由远及近,尹浩轻轻皱了皱眉头，一声＂很快回来！＂随即飞出了马车.
　　＂离兄刚才走得这么急，现在杀气又这么重，难道附近有你们离影门追杀的人？＂尹浩拦下离夜，此时正在树林对峙着.
　　＂沈兄何必明知故问.＂离夜冷冷望着尹浩，轮廓分明而深邃的脸庞，此时透着几分冷俊与邪魅.
　　尹浩玩味地一笑，＂离兄，何必凡事亲历亲为呢，这不像你的个性吧？＂说着走近离夜，并将手搭在他的肩膀＂惩治乱民这种事情就交给你离影门的暗使处理好了，我们俩还是顺风顺水去参加上官老弟的儿女百日宴吧！＂
　　离夜扫了眼尹浩，表情依旧阴霾，冷冷一句＂沈兄，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说着抬脚就准备走.
　　尹浩浅浅一笑，离夜身上的杀气虽然并没有减弱，不过也并不强烈，想必还是很矛盾，看来得助他一臂之力了，想着大步迈向离夜挡在他前面，似笑非笑一句＂离兄，明天可是你的好友上官宇一对儿女丁丁冬冬的百日宴，离兄此时手上沾上鲜血，似乎不太好吧？＂
　　离夜轻轻皱了皱眉头，虽然已经停下脚步，但神情依旧冷峻.
　　尹浩暗暗一笑，亲热地拍了拍离夜的肩膀＂我说离兄，这么喜庆的日子，打打杀杀的任务还是交给手下执行吧！离兄虽然杀人手上从不沾一滴血，可是小孩子很敏感的，万一丁丁冬冬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吓坏了也就算了，万一闻上瘾了可就不好了....＂
　　离夜听完似乎有些犹豫了，脸上的邪气虽然冲淡了些，不过眉头还是紧皱着.
　　尹浩说的虽然没错，可是父亲的期限是太阳落山之前，现在也没剩几个时辰了，自己如果不亲自动手，非要等父亲派来暗使，只会横生枝节...
　　尹浩偷偷打量着离夜的神情，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离夜外表看起来虽然邪魅而放荡不羁，但其实也算是一个善良而重感情的人，只是他把真性情隐藏得太深，把外在性情表露得太彻底而让人认为他与离老头一般邪魅冷酷而已.
　　一度他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残忍绝情的离老头怎么会生出一个性情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儿子呢；而以杀戮为使命，以残酷血腥闻名的离影门有这样一个心慈手软的新门主，又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暗暗一笑，尹浩故作深沉，＂离兄，你该知道我尹浩一向最疼我们家上官师弟的两个小宝贝，你认为我会眼看着你用刚杀了人的手去抱初闻世事的他们？＂顿了顿，尹浩接着用半威胁半玩笑的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如果你选择杀人而不抱他们或者不参宴，我们家小一又绝对不会同意，按她说的，小孩子得多和漂亮和帅气的人在一起，将来才会长得更美丽与英俊，可别忘了，你这个帅气的离干爹可是排名我之后必须得抱宝宝超过一个时辰的...＂一口气把林子依时常念叨的话说出来，尹浩只觉得有点气喘，扫了眼有点发愣的离夜，尹浩咳了声继续＂试想想，这牵涉丁丁冬冬将来长大会不会长得更美丽和更帅的这么严重的问题，小一跟你没完是不用说的，在她添油加醋下，老龙王肯定也不会给你好脸色，还有老龙女，说不定研制了什么新毒药，拿你当实验品发泄可就不太好了...＂尹浩又一口气冒出一串，说完似笑非笑地偷瞄了离夜一眼.
　　离夜听着，脸上起初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不久居然轻声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开口说了句＂沈兄口才又见精进，离某佩服！＂
　　＂过奖过奖！＂尹浩也不谦让，笑眯眯应道.
　　＂不过，沈兄如此在意那两个女子，是否应该有点什么渊源？＂离夜望向尹浩，眼神中满是探究.尹浩说的虽然言过其实了些,但也并非毫无道理,虽然小孩子肯定不会闻到什么血腥味,但临赴宴前杀人,总和喜宴有所冲突.不过，他借此事说这么多，唯一的目的无非只是想护住柳依柳然而已，如此看来，他应该知道点什么.想着认真观察着尹浩的反应，希望能看出点什么.
　　＂女子？＂尹浩似乎有些意外，＂这次你们离影门要杀的人是女子？可惜了，女子本该深锁闺中绣花弹琴，无端牵涉江湖还要白白丢掉性命，真是可惜了..＂尹浩说着，还一边摇头叹起了气.
　　离夜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地轻轻笑了起来，不过暗地里却皱起了眉头，尹浩如此反应，摆明了不想和自己深讨柳依柳然之事，如此看来，就算他真知道点什么，如果他不愿意开口，自己也很难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
　　想来离夜有些不悦＂沈兄不仅口才精进，反应能力更是超群了＂口气里满的讽刺的意味.
　　＂过奖过奖！＂尹浩还是这句，脸上依旧是童叟无欺一般的虔诚微笑，嘴巴上更不忘趁热打铁＂离兄，别犹豫了，任务还是留给你们家离老头执行好了.走吧！柳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走了之后就一直在哭呢...＂
　　离夜斜着眼睛扫了眼尹浩，而后轻轻扯了扯嘴角.既然他如此热衷要自己带上柳依柳然前往上官褒，想来应该是有什么计划，那就带她们去吧，毕竟在上官堡可以得到不少线索.
　　离夜想着，有些释然.

　　随后两人先后飞进快速奔跑的马车，柳依被突然回来的他们俩吓了一跳，看离夜神情没有之前那样冰冷，也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自顾自打着盹儿，柳然则趴在柳依大腿上睡着了.
　　尹浩神秘兮兮地凑到离夜耳边说了一句＂可怜呢，哭得眼睛都肿了，睡着了都还紧皱着眉头呢.＂
　　离夜随即将目光投向柳然，她似乎睡得不好，眼睛虽然没看出肿不肿，不过眉头确实紧锁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她怎么了？＂离夜虽然明知道尹浩是在添油加醋，不过看惯了柳然精力充沛的活泼样，现在看到她精神不济的模样，倒有些不适了，于是暗暗用音波功向尹浩询问.
　　＂还不是因为你咯＂尹浩贼笑着回应.
　　＂因为我？＂离夜轻轻提了提眉头.
　　＂看不出来吗？小丫头喜欢上你了.＂尹浩声音里满是玩味.
　　离夜先是紧了紧眉头，而后轻轻＂呵＂了一声，没有再言语，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合上了眼睛，似乎乏了，开始闭目养神.
　　尹浩也没有再开口，只浅浅一笑，也闭起了眼睛.
　　柳然醒来看到离夜已经回来,有些开心，本想和他说说话，但想起他刚才冰冷的眼神，还有尹浩说的话，却没有再贸然开口，眼神也没有往常般随意投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当眼睛无意中望向离夜时,离夜正好也将目光投往自己,四目相对,柳然心一紧,却习惯性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吐完之后却尴尬地冲他顽皮地一笑.
　　离夜也回他一笑.看惯了她天真可爱的样子,还有她亲切地和自己说笑的快乐模样,刚看到她愁眉锁目的神情,还有她时不时望向自己那竟有些哀怨的眼神,竟有些不适应,心还莫名其妙的有些悸动.
　　动心了?离夜暗自摇头一笑,红颜祸水也就算了,可惜眼前这个是红颜薄命.
　　或许正如尹浩所说的，她本该深锁闺中绣花弹琴的，如今却牵涉江湖甚至性命难保.可是她明明只是一个天真灿漫的女子...离夜暗自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用音波功喊了柳然一声＂傻丫头！＂
　　柳然随即望向离夜.
　　＂干嘛愁眉苦脸的，笑一个！＂离夜的声音.
　　柳然清楚地听到离夜的声音却没看到他的嘴巴动，还以为自己是幻听，却看到离夜冲她眨了眨眼睛，于是睁着大眼睛望着离夜，对他眨了眨眼睛后冲她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