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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雭·被诅咒的人形 ...

  •   纱织抱着小抱枕,蜷缩在沙发之中,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从肩头披下厚厚的绒毯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可她扔在瑟瑟发抖。

      具体怎么回到别墅的,她一点记忆也没有,脑海中只有那个被五马分尸的人偶,在盘旋,在尖叫,在哭泣。然后那个人偶突然变成了自己,手脚折断,鲜血溢出勾勒着如符咒一般的诡秘图腾,她的头颅落在一旁无人问津,眼里默默地流着血泪。

      “女神,您还好吧?”一只温暖而有力度的手落在她肩头,纱织惊觉,回头对上了沙加淡然而平和的脸庞,盘桓在心头的莫名的惧意骤然消散了不少。

      “还好。”她接过沙加递来的咖啡,轻轻小酌一口,微苦的碳烧味与牛奶的香滑结合得天衣无缝,暖暖地流入腹中,散发至四肢百骸,将附着在身上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我没事了……”纱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咖啡杯放回茶几,低声说道。

      “……”沙加上下打量了纱织几眼,见她脸色青白,目光呆滞,嘴唇无色,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反应过激。没事,那才有鬼了。

      “女神,”沙加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那只是个人偶而已,不用太在意。”

      “我知道,只是那个人偶太像我了,所以……”纱织的声音渐渐低迷了下去,最终低不可闻。她目光闪烁,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有什么事请您不要闷在心里。”看出了少年女神的欲言又止,沙加先一步将疑惑问了出来,“您放心,有我在。”

      “……”

      修长而纤细的手紧紧地攥着抱枕边缘,纱织失焦地盯着微微泛白的指节默默出神。沙加也没有催促,只是很有耐心地等在一旁,等待少女的挣扎与决定。

      “好吧,我知道了。”纱织认输,她要是不向沙加坦白的话,沙加一定会这样盯着她三天三夜一动不动。绝对不要跟处女座比耐心!

      “我之前跟你说过,古祭源神社里供奉的人偶的头发是夹杂了真人的头发一起制作的,所以跟本人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预示灾祸,对吧?”

      沙加点了点头。

      “更有甚者……当娃娃受到某种伤害后,过不了多久,本尊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纱织垂下眼睑,不停绞动的手指毫无保留地揭示了她的紧张与不安,“以前我就听说过不少的例子。曾经有个小男孩的人偶脖子莫名其妙地折断,他家人也没太当真,但没过两天,他和小伙伴玩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后脑勺着地,颈椎折断,当场死亡;还有一个小女孩,她的人偶有一天突然出了很多红斑,结果不就,她就出水痘了,因为处理得不及时,留了满身的疤;还有、还有!……”

      “所以,您在当心您也会像那尊人形一样,遭遇不测吗?”沙加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她的隐忧。

      “……”纱织没有说话,只是拥紧抱枕,慢慢收紧双臂,埋首于其中。

      天色向晚,阴雨延绵的长青山即使在夏末也暗得特别快。西向的主卧室虽然有着大扇的落地窗采光,可是因为正对着山脉,每当夕阳落至山后,屋内便昏暗一片,房间角落斑驳的霉迹更加显眼,仿若被世人遗忘的的腌臜腐朽之地。

      沙加望向山巅的一线残阳,任太阳犀利的残光在脸上开辟出光影分明的层次。目光转向蜷缩在沙发中的纱织,沙加忽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您也会对这种无稽之谈信以为真。”

      “诶?!!”纱织猛地从抱枕中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沙加。

      “虽然您说得有理有据,但是,我认为,您说的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他平静地注视着纱织,缓缓道。

      “不可能!”纱织坐直了身子,一副要与沙加争论到底的模样,“自古以来,长青山的人偶就被认为是极有灵性的存在……”

      “那这样的说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沙加客气却果断地打断了纱织的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纱织并没有立即跟上沙加的思路,不住反问道。

      “您也不知道这种传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吧?只知道是很久以前就有的,对吧?”他的嘴角噙着一缕莫测的笑意,似理解又似嘲弄,“古祭源神社看起来有近千年的历史,就拿一千年来算吧,从纵向上分析,在这么长的一条时间线中,什么奇奇怪怪的死亡事件都可能发生;加上古时候的医疗水平和认知都比较低,儿童的抵抗力也相应地低下,所以古代儿童的死亡率相对较高,这也是极其正常的事。跟人偶并没有特别的关联。”

      “但是,与死亡方式对应的人偶损坏又怎么解释呢?”纱织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绞尽脑汁据理力争。

      “这个就更好解释了。”沙加的笑容愈发地松动,“您说的「人偶预知性的损坏」其实并没有人佐证过,到底是事件先发生还是人偶先损坏的吧?如果最开始,就是有人故意策划,想要制造出「预知人偶」的假象,在事件发生之后很短的时间内相应地破坏人偶,或者,更直接点,以人偶损坏的方式加害被害人。只要时间点掐的好,加上古人更愿意相信一些超自然的东西,以讹传讹,很容易就造成「诅咒的人形」这种事实。”

      “……”纱织听着听着,又恢复了抱着枕头,缩在沙发里发呆的状态。沙加说的她是一个字也不想相信,可偏偏他条分缕析,让她无话可说。让她跟他说什么?说她一定会死得像那人偶一样轰轰烈烈吗?思维不一样果然不能做朋友!

      纱织无声的抗拒并没有逃过沙加的法眼。他颇有几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女神,您能不能别这么迷信?”

      迷信?!

      她迷信?!!

      被称为最接近神的男人的黄金圣斗士处女座居然说身为雅典娜转世的她,迷信?!!!

      纱织抽了抽嘴角。好吧,这句话本身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用在她身上,就相当违和了。

      “叩叩叩……”

      纱织刚刚想吐槽两句,却被敲门声打断了。她定了定神,轻声道:“请进。”

      “小姐。”是贞代婆婆,“晚饭已经好了,您和沙加先生是现在就用餐吗?”

      纱织刚想说自己没胃口不想吃,沙加却已经开口说道:“我们马上就下去。”

      “好。”贞代婆婆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眉眼带笑地带上了门。

      没有忽略贞代婆婆走时暧昧的眼神,纱织直翻白眼。长得帅又和她形影不离还能替她做主的,不一定就是男朋友,也有可能是一个强势的“保镖”。可怜她毫无自主权的小女神一枚啊!!!内里的小纱织嚎啕大哭中……

      “您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吃完晚餐后好好地休息。”早已对某活跃女神的心态了如指掌,当了「保镖」又客串了一回「经纪人」的沙加言简意赅地安排下了纱织的行程,当然,这名经纪人不姓宋,“明天一早您就待在别墅里,我上山替您完成「拔发」仪式,然后我们就回圣域。当然,我也可以送您回城户公馆。”

      纱织再一次很不文雅地翻了翻白眼,也就是说,一定要把她送到有人「监管」的地方对吧?

      “好……”纱织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事到如今,她有权利说“不”吗?

      ————————————————————————————
      简单却精致的传统日餐摆满了餐桌,长青山纯天然无污染的蔬果野味加上贞代婆婆的烹调手艺,让本来没什么胃口的纱织也食指大动,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她今天受到了惊吓,思绪混乱,现在只想暂时放空脑袋,好好地大快朵颐一番;加上根本看不出是在思考什么还是没思考什么的沙加,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地沉默。

      酒足饭饱,贞代婆婆端着红豆沙馅的水馒头甜点进了餐厅,看见纱织和沙加两人各踞餐桌一角,桌上的饭菜已经一扫而空。纱织端着茶杯,满足地小口喝着茶;而沙加正拿起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虽然都沉默着,二人之间却有似乎维却系着一种无言的默契,颔首抬眼间,便已然心知肚明。

      贞代婆婆忽然笑了起来:“像二位这样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默契的一对,还真是少见啊!”

      “噗!咳咳咳……”纱织没忍住,一口茶一半喷了出来,一半流在了嗓子眼里,呛得直咳嗽。

      沙加手上的动作一顿,餐巾恰到好处地掩住了轻抽的嘴角,让他看起来跟平时没有半分差别。

      “……咳咳咳……婆婆,你误会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纱织扶着额,无奈道,“我跟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小姐,您不用害羞。这种事在老身那个年代都是正常不过的,现在就更没什么了。”贞代婆婆笑眯眯地,十分“善解人意”地劝说道,“如果二位不是亲密的关系的话,小姐您怎么会带着沙加先生来参加这么重要的「拔发」仪式呢?城户老爷虽然看起来对本家很排斥,但是对于这传统的仪式,还是很重视的。我看得出来,您也一样。”

      又不是我想让他来的。

      纱织默默拿着餐巾擦嘴,无语望天。

      “对了,贞代婆婆,”纱织明显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便打岔道,“都说「拔发」仪式之后,「雨山」巫女会在年末的时候把成年孩子的人偶移出「子缘殿」,那时的仪式会特别的热闹,今年也是这样吗?”

      将甜点送至纱织桌前的苍老的手忽地一抖,在惯性的作用之下,银质汤匙与漆器小碟相撞发出一声闷钝的响声,惹得纱织不禁回头去看贞代婆婆。只见老人浑浊的眼里竟有晶莹的水光闪烁,她的目光忽然变得遥远而深邃。怀念、哀伤、愤怒、怨恨,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有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倾泻而出。

      纱织微微一惊。

      沙加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婆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轻唤道。

      “……小姐,真是对不起……”贞代婆婆垂眼收敛了情绪,沉声说道,无限疲惫。她将漆盘放好,又为沙加摆好甜点,收起托盘,才很慢、很慢地说道。

      “长青山,自从宁世大人以后,已经没有「雨山巫女」了。”

      果然。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沙加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相反,一种带着不祥的疑惑如同驱不散的雾霾一般,笼罩在心头。

      “咦?为什么?”但是纱织惊讶不已,追问道,“难道没有选好继任巫女吗?”

      贞代婆婆摇了摇头:“「雨山巫女」都是由前任指定的,但是,宁世大人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沙加有意无意地看了贞代婆婆一眼,心头微沉。

      “那真是可惜。”纱织到没有多想,只是遗憾道。

      “可不是嘛!”贞代婆婆又成了平日里慈祥老奶奶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可惜纱织小姐您不能看到年终祭祀时的热闹场景了,否则一定会很开心的!每到那一天,整个镇子的孩子们都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和家人一起聚集到神社中;特别是是年成年的孩子,更是盛装打扮。阖家拜祭之后,便陆陆续续地来到子缘殿,将自己的娃娃从内殿中移出,来到神乐殿中,那时候,巫女大人们就开始跳着神乐舞祈祷。太鼓、笛和钲一齐奏响,与巫女大人们手中的神乐铃相互应和,五色带与金银绘扇交相辉映,绯袴和千早随风飘扬,那场景,真是庄严又美丽。”

      贞代婆婆绘声绘色地说着,纱织也听得心驰神往。

      “神乐舞结束之后,头戴金冠,身穿十二单衣的宁世大人便从内殿出来,摸着每个刚成年的孩子的头发,给予他们祝福。人形娃娃在仪式结束之后,通常是被带回家里,当然也有很多人把它留在神社中继续供奉,这样可以继续接受「雨山巫女」的祝福。”

      “听起来很棒的样子,我真想看看……可是……哎……”纱织的十分惋惜道。

      “……听您的描述的场面,您可是参加过年尾祭典?”沙加沉默许久却突然发问。他的容貌半掩在灯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没有。”贞代婆婆神色如常,“我是听我的外婆说起的,算起来,最后一次的年尾祭典,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纱织也轻轻叹息。

      而沙加的眉头却压得更低了。他的目光如潜入寒夜的的微雨,无声无息地掠过贞代婆婆的面容,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发觉某些端倪与破绽。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只更加让他相信,早见贞代,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追忆往昔的老人而已。

      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雨山巫女」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贞代婆婆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他确定,他是对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肆·雭·被诅咒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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