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变革 ...
-
一句话震惊四座。
“天谕！”首先出声的是弁袭君，他直接站起身来，望向沈练，眼神惊怒交加，然后又瞥了一眼鷇音子。
沈练冷静地抬抬手，“听我说完。”她注视着弁袭君，目光认真而澄澈。
黑罪孔雀神情一连数变，终于冷哼一声，坐了下来。“既然如此，就请天谕明示。”
“今天我去外面走了一趟，因为隔绝日光，外界的温度急剧下降，长此以往，世间生机断绝，人口也将大幅度减少。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宗教，其根源都在于人，倘若这个世界上人类式微，乃至灭绝，难道将来我们要在僵尸和妖魔中传递信仰吗？”
沈练叹了一口气，所谓宗教，说到底只是一种意识形态，必须以广泛的人口为基础，也就是鸠神练这种压根儿没打算真正发展宗教，将逆海崇帆当做一次性道具来使用的人，才会用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来搜掠信徒，盲目扩张。
“天上的皂海荼罗大阵，固然能让我们广泛吸纳信徒，但长此以往，却是得不偿失。损害真正的基础。当初建立逆海崇帆是为了什么？诸位可还记得。”
“为了引导世人，在黑暗中不放弃希望，寻找那一丝光明。”开口说话的人是杜舞雩。
意料之外，沈练瞥了他一眼，杜舞雩在逆海崇帆一向沉默寡言，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声。
她继续开口道：“没错，为了能更快地达到效果，中间使用某些手段在所难免，这只是阶段性过程，决不能本末倒置，将手段和过程当做了追求的结果。沉溺于凭借力量压迫别人服从，这样换来的信仰有何赤诚可言，一旦信众有了新的出路和更好的选择，只会遭到抛弃。”
这几天沈练详细了解了一下逆海崇帆的信仰论调，感觉这个宗教一开始的立意还算不错，尤其以以人为本，强调奋斗抗争，比一味儿宣扬顺从之类的某些宗教强多了。只可惜鸠神练没有好好经营，反而败坏了这样的基业。
整个大殿里一片沉寂，只余沈练清丽的声音在回荡。
一番话说完，沈练的精神戒备也提到了顶点，她目光转移，看向旁边的鷇音子。
凭自己的力量，杀出这里不知道有几成的把握，但她实在不想继续妥协了。
就像有些疮口，越早揭破才能更及时的救治和扭转。
鷇音子神情变幻，看向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沈练目光扫过，黑罪孔雀神情叵测，而梦骸生和千夕颜一脸茫然。
“天谕所言，醍醐灌顶。”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杜舞雩凝望着她，站起身来，“当初逆海崇帆创立之初，便是为了引导世人追寻本我和良知。天谕为圣航者，引领大家前行的方向。所谓手段，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某种选择，万不可本末倒置……”
他不善言辞，但说到后来，神情甚至有些激动。
“倘若逆海崇帆能重新行走在光明的道路上，纵然有再多的波澜和挫折，杜舞雩愿凭一人一剑，护持逆海崇帆的方向。”
一句话斩钉截铁，黑罪孔雀看了他一眼，又深深地看了沈练一眼。
终于，他微微躬身，沉声道：“圣航者所言，只要是为逆海崇帆千秋大业考虑，自然无人置疑。”
第一关过去了！
沈练在心头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杜舞雩，要不是因为他，只怕孔雀也不会这么轻易转过弯来。
“当然，如何能让逆海崇帆更加壮大，引领更多的世人走出迷惘，是当前的第一要务。所以打开大阵，并不急在一时。”沈练顿了顿，继续道。强迫自己忽视鷇音子失望的视线。
主要是因为她压根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开，会在此时此刻提出这一点，也是为了先定个小目标，逼迫自己尽快解决。
第一件事情谈妥了，那么后续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近日，我翻阅天罚之卷，对神明的预示有了全新的了解。这便是要说的第二件事。”
“这世上的真神只有一位，而非之前所说的诸神。”
“这……”弁袭君和四印人人变色，这番话比之前打开皂海荼罗大阵的声明更加让他们震惊，因为这已经触及到整个宗教的核心教义了。
“所为诸神，都只是真神的化身罢了。”沈练冷静地宣布道。
自古以来，一神教就要比多神教天然具有更加强大的优势，无论是在凝聚信仰，还是信徒的忠诚方面。会提出这项改革，便是为了逆海崇帆的进一步扩大。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只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素还真这样的智者，或者一页书这样的顶级高手，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既然死神为自己选择了天谕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那怎么能不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神，便是世间唯一的真神，是一切有形的存在和无行的事物的创造者和主导者。它是真理之神，执掌混乱与秩序。”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项事务已经触及到整个宗教的最核心了，唯一的真神吗？与之前逆海崇帆宣扬的诸神论有冲突啊，而且在苦境这个世界上，有诸多接近神明的存在，只宣扬唯一的真神，合适吗？
“一切的神明，均是这位真神的化身。这是天罚之卷所赐予的预示。”沈练斩钉截铁地道。对逆海崇帆的改革，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谁也不能阻拦。
这个解释众人倒是能接受，在苦境，先天化身诸多也是常事了，神明一化万千，更加好理解了。
“神明创造了万物，并将宇宙所有的真理都蕴含在这世间一切万事万物中，人世间的一切有形物质，乃至无形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是神赐予的机遇和考验。真神所最渴望的，不仅是信徒能通过这些考验，更希望世人经过对这些考验的认可，来探索至高无上的真理。探索和追求的越深，便距离神明越近，越能得到神的欢心……”沈练继续阐述着新的宗教理念，心里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当神棍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了，在这方面，孔雀真是天赋异禀。
众人都在消化着沈练透露的消息，久久无法言语。
“难道……天谕已经找到了失落的神罪与神赎之卷？”想了半天，脱口而出的人是梦骸生。
天谕所持有的逆海崇帆最高经典《天罚之卷》，是引导世人的典籍，天谕，乃至四印的武功都源自此书，但其中神罪与神赎之卷失落已久。
沈练笑而不语，只能这样解释了。
“必定是上天感念到圣航者追求真理的赤诚之心，所以才将失落的救赎赐下。”说话的是千夕颜，这位倒是反应迅速。而且将沈练刚刚提到的真理核心都融入话中了。
众人沉思良久，沈练所提出的崭新理念，不仅包含了逆海崇帆原有的理念，更多了一层东西。
沈练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她总不能将科学神教的名字宣之于口吧。
反而是孔雀想得更深入，天生的神棍属性让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崭新的理念，更能够推动教义的传播和扩散。
他甚至想得更进了一步，“既然是唯一的真神，永恒的真理之主，那么，直接简称为真‘哔——’吧。”
说完一大段话，沈练刚松了一口气，险些没有被孔雀这句话呛死。
孔雀，你刚才好像说了个了不得的名字，都被自动消音了啊！！！
她板正脸孔：“不必，真神并不在乎世人的称呼和毁誉，它化身千万，包容千万，称呼也不必拘泥于固定的格式。”
孔雀站起身来，深深一礼，“多谢圣航者明示，弁袭君必尊崇神的奉献，广宣神的理念，必让真神的荣耀，遍布于世人行走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弁袭君的承认，四印齐齐起身行礼。
沈练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将最困难的一步走出来了。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顺利，还以为会面临翻脸相杀的危险呢。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后续的工作简单多了。
“那么，长期目标敲定了，接下来是逆海崇帆近期的行动方针了。”
沈练简单将几个要求说了出来。
“第一，加大福火的发放力度。”
从灾民的口中，沈练得知逆海崇帆近日以倦收天不敬神明为借口，停止了福火的发放，导致很多百姓受害。这种行为自然不可能认同。
“可是倦收天一事……”梦骸生忍不住问道。
“倦收天的事情，我会重新找机会解决的。”
黑罪孔雀略一犹豫，投了赞同票。既然皂海荼罗大阵准备打开了，那么扣押福火的发放毫无意义了，增加数量，反而能尽快招揽信徒。
“这件事就由千夕颜负责。”沈练一锤定音。
千夕颜立刻躬身领命：“属下明白，会在发放的同时宣扬真神的理念，同时传播圣航者接受真神考验，即将破开暗雾，引领世人重见天日的消息。”
千夕颜还真是挺上道的，沈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虽然其貌不扬，但绝对是个可用的人才。
“第二，自尘世暗夜以来，天下百姓纷纷受灾，苦不堪言。为彰显我逆海崇帆的慈悲之心，理应派人救助。这件事情就交由……”救助灾民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必须得有点儿正义之心的人才能干。场中杜舞雩最合适，不过杜舞雩武功虽好，庶务却并不擅长。“此事就以杜舞雩为主，千夕颜为辅，若还有不足之处，劳烦鷇音子先生辅助吧。”
杜舞雩欣然领命。鷇音子神情复杂地答应下来。
“第三，听闻数年之前，曾有死神残留的力量重现江湖，我要知道所有的经过和秘密。此事由梦骸生负责。”
这个吩咐纯粹是以权谋私了，但身为boss，就是有这个特权。
梦骸生虽然诧异，但是毫无异议的领命了。
“第四，既然有了新的理念和，没有典籍，如何能够更好地教诲世人呢。在此决定编撰逆海崇帆的神典，布道人间。这本典籍的编撰，就劳烦先生了。”沈练的目光落在鷇音子身上。
鷇音子凝望着她，自始至终，他保持着沉默。却万万没想到最后沈练会将一个如此重要的任务送到他的头上。
孔雀低呼一声：“天谕……”声音中满是不赞成。救助灾民之类的小事也就罢了，编撰神典，是决定一个宗教千秋万代的核心要务，怎么能交给鷇音子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圣裁者还要劳烦传道一事，短时间内难以分心此任务。鷇音子先生学问精深，我相信他既然加入逆海崇帆，在此事上应该愿意贡献一份心力。编撰完成之后，我们再共同商议修订。”沈练声音放缓。
孔雀犹豫半响，最终没有继续反对，反正要通过商议修订，决定权还在他们自己手里。
鷇音子此时心情极端复杂。看着沈练将一个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宣布出来。
不能否定，这些决定很大一部分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对百姓的救助更加立竿见影。但同是也会导致逆海崇帆的势力急剧扩张，倘若哪一天，眼前女子不再想行正道了呢？到时候，可还有足够的力量制约她吗？
算了，自己想得太遥远了。无论什么样的理念和信仰，在民间的扩张和传递总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考虑吧。
此时的鷇音子万万料想不到，自己会如何后悔现在的判断，在不久的将来，逆海崇帆的信仰，会以一个截然不同的形式，在苦境大地上爆发开来。
此时鷇音子心中，另一件事更加让他忧心忡忡，死神的秘密吗？天谕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还有破天计划，虽然天谕承诺打开皂海荼罗大阵，但什么时候呢。
天下苍生的祸福，不能牵系于一人的喜怒好恶，无论如何，破天计划势在必行！
方针初定，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纷杂的事务。
一整天沈练都不得清闲，正忙得不可开交，前殿的侍从传来一个意料之外的讯息。
倦收天来访！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变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