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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跟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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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客厅的厉骋。他快步走进书房,问道:“怎么回事?”
封轻定了定神,仔细看向地上的“老鼠”——那是一只做得极其逼真的橡胶玩具鼠,油光水滑的黑毛,猩红的小眼睛……竟和她初中毕业那年收到的匿名包裹里的老鼠,一模一样!
她看了看笑得没心没肺的厉骁,再看看站在门口的厉骋,心里起了个荒谬的念头,她觉得不可能,但这念头越来越强烈。
她的目光在厉骋脸上逡巡:“没什么,厉骁跟我开了个玩笑,拿这个吓唬我呢。”
她弯腰捡起那只假老鼠,在手中掂了掂,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真有意思,我初三毕业那年,也收到过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两只这样的老鼠,跟这只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记得那包裹……好像是红色的?现在想想真怪,用红包裹寄老鼠,这人品味挺独特啊。”
厉骋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老鼠上,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除了清河镇初遇,他已经很久没见她对自己这样“言笑晏晏”了。他下意识地回道:“你记错了吧,不是红色,是……”话一出口,他猛然意识到失言,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微变。
封轻迎着他的目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不是红色,是什么颜色?接着说。”
厉骋避开她的视线,那张很容易黑的脸,今日难得地红了一红:“我哪知道什么颜色!我没见过红色的包裹,估计你记错了!”
装!你接着装!
封轻转向一旁看好戏的厉骁,笑吟吟地说:“厉骁,我考考你:上周我们学过一篇文章,敢做不敢当的人,用什么词汇形容来着?”
“懦——夫——!”厉骁拖长了调子,响亮地回答,小眼神在哥哥和老师之间骨碌碌转。见一向“威压”自己的哥哥吃瘪,熊孩子声音里全是幸灾乐祸。
“不错!”封轻嘉许地点点头,“厉骁,你是男孩子,将来要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地,千万别学某些人,做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啊!”
“不做懦夫!” 厉骁的声音更加洪亮,还暗戳戳地“鄙视”了他哥一眼。
厉骋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哪里受过这等挤兑?他“啪”地一掌拍向书桌,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
“谁不敢当了?” 他怒道,“包裹是灰色的!我寄的!怎么着吧?”
嗬!干了坏事,还能吼得这么理直气壮?这是恼羞成怒吧?
封轻心道“穷寇莫追”,于是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没怎么着,我就是奇怪,你干吗寄老鼠给我?我以前认识你吗?”
厉骋看着她,眼神复杂,那里面似乎还藏着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中考完那年暑假,我骑摩托车去清河镇,不小心翻沟里了,胳膊摔脱臼了。是你……是你帮了我,送我去医院的。你不记得了?”
封轻愣住了。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推开——小镇的午后,泥泞的水沟,少年痛苦扭曲的脸……画面渐渐清晰,与眼前这张桀骜的脸重合。
封轻恍然:“那个人是你!当时你脸上糊了泥,你不说,我可真没认出来!不过……”她一脸莫名,“你摔进水沟不是我撞的啊,我送你去医院也是好心,你干吗寄老鼠吓唬我?”
“谁吓唬你了?!”厉骋气得几乎要吐血,声音憋闷又委屈,“老鼠肚子里塞了东西!你打开看看不就明白了?!”
老鼠肚子里……还塞了东西?!
他寄两只恐怖的老鼠给女生,还指望着女生把老鼠开膛破肚,去研究里面的“内脏”?这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啊?!
包裹寄去了清河镇医院,当时的封轻,在昏暗的楼道里打开那个包裹,看到两只黑黝黝、瞪着红眼睛的“老鼠”,魂都快吓飞了,赶紧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哪里还会去翻找老鼠肚子里的“惊喜”?她想起以前,曾有顽劣男生在她的笔盒、书包里放蚯蚓、蚂蚱吓唬她,以为老鼠包裹是另一个恶毒的恶作剧,并且结结实实被吓出了心理阴影。
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厉骋瞬间明白了。那封他辗转反侧几个晚上、字斟句酌写好、郑重藏进老鼠肚子里的信——告诉她他叫厉骋,在潜城中学等她——她根本就没看到!他的脸霎时又黑如锅底,冷哼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厉骁凑到封轻身边,小声八卦:“小白老师,我哥以前寄过老鼠给你啊?”
封轻看着这个“小魔头”弟弟,再想想刚走的“大魔头”哥哥,暗道:你们兄弟倆,一个送老鼠给老师,一个寄老鼠给恩人,都是旷世奇葩!不过,这话不宜对学生说。她努力绷起为人师表的脸:“你好好读书,少管闲事!”
从厉家出来,封轻穿过一片老旧住宅小区,抄近道回校,比坐公交绕市区快上半小时。小区里楼宇间距狭窄,道路曲折,傍晚时分行人稀少,显得有些寂静。
走了没多远,一种被尾随的感觉如芒在背。回头一看,又是厉骋!这人回回如此,往返都跟着她,保持在她身后两米的距离。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他不上前,就是跟着,像一道沉默而固执的影子。
封轻被他跟得神经紧绷,一股无名火窜起。她骤然加快脚步,在前方拐了个弯,停下,靠在墙边等着。
厉骋不明所以,也加快了步伐。刚拐过弯,就看见封轻冷冷地站在路中央,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 封轻的声音像结了冰。
“……” 厉骋卡顿了一下,旋即否认,“谁跟着你了?”
他语气生硬地道:“这是回学校的路,我回校不行吗?”
“行,” 封轻点点头,“当然行。那你接着回校。”
她抬脚就往反方向走,心道这南辕北辙的,看你还怎么跟?
厉骋愣在原地,随即转身追问:“喂!你不回校?你去哪?”
我去哪需要向你汇报吗?封轻不理他,脚步不停。
厉骋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几个大步追了上去,横身拦在她面前:“这条路晚上不安全!去年这里发生过命案!”
封轻脚步一顿,倒吸一口凉气:“你少吓唬人!”
“你去学校图书馆的阅览室查!”厉骋神情严肃,“去年八月份的《江淮日报》,头版头条:东华小区向阳路分尸案……”
“别说了!” 封轻脸色发白。她的想象力过于丰富,只言片语已在脑海里勾勒出血腥画面。在这寂静的黄昏小径上,更觉毛骨悚然。
“回校。”厉骋的语气不容置疑,朝学校方向抬了抬下巴,“以后家教时间等我,我送你往返。”
“不用。”封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试图斩断这莫名的牵扯,“厉骋,谢谢你。以后不用你送,我坐公交。”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厉骋跟在她身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除了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我还有哪里让你不满?不如一次说清楚,我改!”
这话的分量太重了。她以什么立场要求他改?
她近来被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折腾得心浮气躁,一心想快刀斩乱麻。她停下脚步,正色道:“厉骋,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厉骋立刻反驳,眼神执拗。
“你……”封轻心一横,“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我表哥那样的?”
“不是!”
“那是哪样的?”
“这不关你的事!”
厉骋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一声冷哼,带着明显的讥诮:“那就是姓喻的小白脸那样的?”
厉骋常去中文系走动,早已从生活委员那里“不经意”地打听到,封轻常收到申光大学的来信。申光大学是谁?他心知肚明。裴涵曾提起过此人。
甚至更早,在那个叶泽藏身的树上,他曾居高临下地目睹过一场“喻哥哥天上人间第一了不起”的幼稚游戏,也清晰地看到了她望向那姓喻的时,眼中闪烁的、他从未得到过的璀璨光芒。
积压已久的无名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你什么眼光?!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连裴涵都比他强百倍!”言下之意,他厉骋更是强过千倍万倍!
封轻的脚步猛地顿住。
被她放在心上的人,自己说两句是可以的,却听不得旁人说半个“不”字,否则当初也不会泼他果汁。当初他诋毁她母亲,如今又来污蔑行远?
她慢慢转过身,眼神冰冷,慢吞吞地说:“厉骋,你这么看好裴涵……”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字字清晰,吐出后半句,“将来你嫁给他好了!”
厉骋呆滞片刻,憋出一句:“我又不是女的!”顿了顿,又憋出一句,“我也不是同性恋!”
“谁知道呢?”封轻挑眉,语气轻飘飘的,“你也许对自己的认知不太清晰?我建议你,最好去医院,从里到外,尤其是脑子,好好检查一下。有病,得趁早治!”
这分明是骂他身体和脑子都有病!
厉骋气极反笑,口不择言地反唇相讥:“哎,是不是同性恋,医院可查不了。你做我女朋友,亲自‘验证’,才能检查得出来。”
你去死!
这轻佻的口吻彻底激怒了封轻。她半个字也不想和他说了,加快脚步,只朝着学校的方向疾行。梧桐叶在她脚下碎裂,发出被踩死的声响。
一路无话,到了江淮大学校门口,暮色四合。
厉骋脚步未停,只侧了侧脸,声音像掠过秋风的叶:“晚上我有事,就送你到这儿。下周日老时间,我送你去家教。”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约好的安排,说完,便径直走向男生宿舍,背影很快被渐浓的夜色吞没。
封轻站在原地,眉心拧起一个小小的结。晚风带着凉意钻进脖颈,一股无名火却在胸口闷闷地烧。这人全然不把她的拒绝当回事!自说自话,擅作主张,那股子理所当然的劲儿,简直像块油盐不进的顽石!世上竟有如此……厚颜且固执的存在?
心绪烦乱,她下意识想找杜晴薇。宿舍空着,图书馆、常去的自习室也都没有那熟悉的身影。这已非偶然——自从更衣室那次谈话后,杜晴薇便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沉入了她无法触及的深处。体操班名册上,她的名字也悄然消失。一种被无形壁垒隔开的憋闷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