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漠上漪

18、真相伤人

　　看到红色鸡冠头的家伙居然亮出刀子的时候，顾瞳真是吓了一跳，以为今天怕是要有一场见血见肉的恶战了。
　　谁知道，罗栋居然抽出皮带当作武器，抡得虎虎生风，三拳两脚轻轻松松就把三个半醉的小混混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顾瞳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明明已经掏出手机却忘了报警。
　　直到罗栋慢条斯理把皮带系回腰间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罗栋右边小臂上一道蜿蜒淋漓的殷红血迹。
　　不知是刚才被吓到了还是因为此刻的担心，顾瞳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而且发颤：“罗栋，你、你受伤了？”
　　罗栋抬起胳膊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划破了点儿皮而已，不要紧。”
　　“可是，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去医院包扎一下吧？”顾瞳皱眉看着，手抬起来又放下，显然是想察看一下伤情，却又不敢妄动。
　　罗栋看着她满眼的焦灼担忧，心下不由就软了几分，放柔了声音说：“真的不要紧，你别担心。”
　　一夜之间，遭遇太多，顾瞳这时候真是心乱如麻，听到他这么柔和的安慰，不由就抬眸去看他，竟是满心满眼的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罗栋跟她所有的交集，不过就是那两次别有用心下安排的旅游。所以他眼里看到的，一直是顾瞳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的模样，几曾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满脸都是凄惶无措的神情，那一刻真是心软到一塌糊涂，竟连自己胳膊上伤口的疼痛也不怎么觉得了，只想尽心竭力去抚慰她呵护她，给她依赖让她心安。
　　所以，罗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不仅有前所未有的温柔，还有着足够安抚人心的坚定：“夜深了，别在街上站着了，我送你回家吧？”
　　顾瞳完全没有异议，点点头就跟着他走了。

　　顾瞳虽然一直有些混混沌沌，但是倒也没有完全失去神智。所以，一到家，她就先从小药箱里翻出酒精药棉之类的东西，然后搬个小板凳坐在罗栋面前，给他擦洗血迹，上药包扎。
　　洗干净血迹之后才发现，伤口并没有她最初看到血迹时以为的那么严重，但也不是像罗栋那样轻描淡写说的只是划破了点儿皮。所以，顾瞳虽然在他的指点之下，很细致地做了包扎，但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罗栋倒很放松，随意地倚着沙发靠背，淡淡地笑，“这么点儿小伤算什么？我之前——”
　　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罗栋蓦然住口，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顾瞳却有些讶异地抬眸看他：“你之前怎么了？”
　　“没什么。”罗栋摇摇头，“我之前跑外面看日出日落，拍猛兽丛林的时候，难免遭遇各种状况，这点小伤真的不值一提。”
　　顾瞳着意地看他一眼，顿了顿才说：“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关我什么事儿？”
　　罗栋一下子笑了：“咦，这智商，好像又回来了？”
　　顾瞳却没有笑，眼神渐冷：“少跟我贫。罗栋，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罗栋也不笑了，看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顾瞳，你好没良心啊。之前我怎么对你就不说了，单说今天晚上吧，我先是因为不放心你所以偷偷跟在你后面看了大半夜的街景，然后又为了替你解围跟人家动手闹到光荣负伤——你倒好，一杯水也不给我倒，半个谢字都没说，却先来向我逼供？”
　　顾瞳愣了一下，脸色随即也就和缓了几分：“好吧，那还是先谢谢你了。”
　　然后起身，倒了杯水端过来给他。

　　罗栋接过她递来的水，微笑着说：“谢谢。”
　　顾瞳却又拉了把竹椅过来，往他对面一坐，说：“好了，我谢也道过了，水也给你了。现在，可以请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了吗？”
　　罗栋苦笑着捏了捏额角，露出头疼的表情：“顾瞳，其实这件事，我始终觉得不该由我来跟你说。所以，我才一再拖延，甚至想方设法把傅家晔带到你面前。我只是觉得，你俩的事，还是应该由你俩自己面对面来解决才对，你说呢？”
　　他顿了顿，看到顾瞳毫无松动的神情，不由再次叹气，又捏了捏额角，半晌才说：“顾瞳，这件事里，我——我想，我始终，都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顾瞳冷笑：“外人？没错，罗栋，你是外人，不假。但是，傅家晔呢？事到如今，对我而言，他又何尝不是个外人？”
　　罗栋愕然，片刻后才又开口：“顾瞳，我知道我再说下去，可能显得比较多事——可是，傅家晔他，他可没觉得，自己对你而言已经是个外人。”
　　顾瞳直直地盯着他，眼中晶莹闪动：“罗栋，你还知道自己多事啊？那么罗栋，我想问问，对于我和傅家晔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还有，你是傅家晔什么人？现在，你在我和傅家晔之间，又打算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罗栋脸上再也不见一丝笑意，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显然顾瞳的问题颇有些击中要害，令他一时竟有些难以回答。
　　顾瞳也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之后，罗栋终于还是先说话了，只是他看起来确实相当为难。
　　“这件事，该从何说起呢？”罗栋揉揉眉心，叹了口气才又再次开口，“你问我是傅家晔什么人，怎么说呢，确切地说，傅家晔的父亲傅叔叔是我和我妈的大恩人。”
　　顾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恩人？”
　　“没错，恩人。”罗栋点点头，“这事，要从我爸说起。”
　　原来，罗栋的父亲罗伟明是一名军官，对幼年的罗栋而言，他一直是偶像般的存在。十多年前，就在罗栋即将升入初中的时候，罗伟明被派往非洲执行维和任务。谁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为永诀。
　　几个月后，罗伟明的遗体盖着鲜艳的五星红旗被送回国内。罗栋的母亲沈舒宁整个人都几乎崩溃，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而刚刚步入青春期的罗栋，也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变得乖戾暴躁，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这样艰难的时候，一个人走入了罗栋母子的生活。那就是傅家晔的父亲傅庭中，军区医院最负盛名最具权威的心理专家。在他的疏导治疗下，沈舒宁终于走出悲痛，精神状况渐渐好转，并且由傅庭中夫人汪敏牵线撮合，嫁给了现任丈夫——中年丧偶的摄影记者高林辉。
　　高林辉不仅才华横溢，而且心地善良。他对罗栋非常关心，与傅庭中一起努力之后，终于赢得罗栋的认可与尊敬。高林辉的儿子高志鹏与罗栋年龄相仿性情相投，竟然成为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倒像是亲兄弟一般。
　　罗栋的生活，就这样重新步入正轨。这一切，傅庭中夫妇可谓功不可没。

　　至此，顾瞳终于明白：“所以呢？你为了报恩，三番两次设计我，只是为了让我和傅家晔重归于好？”
　　罗栋犹豫了一下，才说：“差不多是这样吧，但是三番两次设计你的，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傅家晔了？”顾瞳冷笑。
　　罗栋再次叹气：“也不全是——真实情况，要稍微复杂一些。”
　　“哦？怎么个复杂法，说来听听？”顾瞳步步紧逼。
　　罗栋略一思忖，才说：“其实，那个‘真爱有约’公司，是——高志鹏开的。”
　　顾瞳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接着就又露出了然的神情：“怪不得，我说我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被告知得奖，可以去水城度假村免费三日游。”
　　罗栋苦笑：“不错，其实不止这样——就连第一次的一日游，也是志鹏特意安排人在你父母耳朵里吹了吹风，所以，他们才联手把你骗上了那辆相亲旅游车。”
　　顾瞳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转念一想，突然又有了一丝疑虑：“诶，不对，你们那么费尽周折，把我骗上车，目的是什么？”
　　罗栋再次苦笑：“目的？目的当然是给你和傅家晔制造机会——所以，你得到的时间通知，要比别人晚半个小时，就是为了让你和傅家晔能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当然，我们也告诉他稍作修饰，不要让你一眼把他认出来，等车开了，再慢慢跟你叙旧——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傅家晔他，居然临阵脱逃了。”
　　顾瞳冷笑：“他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就看到罗栋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他顿了顿才说：“不，他的理由是，你会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离开，哪怕是从行驶中的车窗里跳出去。”
　　顾瞳又笑了，只是神情中多了一抹凄然：“果然，他到底还记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罗栋沉默，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有个问题在他心头盘旋，可是他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她：那么，你呢？可还对他余情未了？

　　顾瞳也略略沉默了一时，随即又抬眸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辆车上？”
　　罗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顾瞳问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他心头突然就有些难过，却到底还是努力压抑下去，淡淡地说：“临出发时，我们找不到傅家晔，又怕你会真的在那辆车上相亲成功，所以临时决定找个人上场，目的当然是搅局。志鹏快结婚了，怕未婚妻吃醋。所以，最后你见到的，就是我了。”
　　其实，早在说到父母因为被人家设计而联手骗自己上车的时候，顾瞳就已经大致猜到，自己跟罗栋相识的真实原因了。但是，她总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希望罗栋没有参与其中。可是，话说到现在这个份上，前因后果全都明明白白，顾瞳才发觉，听到他亲口说出真相的时候，自己心里的那份失落与难过，其实早已超出了预期的程度。
　　所以，再抬眸看着罗栋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连眼睛都红了。
　　罗栋说完了，才看到顾瞳恨恨地瞪着他一言不发，但是整个眼圈儿却都红了，眼睛显得比平常更加湿润，但也因此更加漆黑晶亮。那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里，有愤怒，有委屈，有失落，有难过，真可谓百味杂陈，却唯独没有软弱的泪水。那样不肯示弱的倔强，偏偏更惹人心疼。
　　罗栋的心里，刚才还只是有一些难过，但是在看到顾瞳这样子的时候，那原本只是几分的难过，一下子就猛增到了十分。
　　可是，他偏偏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给她安慰，不能跟她解释，不能——明明白白对她剖白心意。
　　罗栋低下了头，微微闭了眼睛，心底痛悔不已。
　　顾瞳，早知今日会有这样的情形，那天我一定是打死都不会去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