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漠上漪

36、跟着罗栋“走”非洲

　　展厅就在一楼。门口挂着巨幅的海报。
　　海报画面的主色调是黑色与暗金色，给人一种很深邃很硬朗的感觉，却又并不觉得压抑。
　　画面左边的五分之一处，是一个男人高大挺拔的侧背影，侧脸看得并不分明，但轮廓线条却很是刚毅俊朗。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冲锋衣，黑色的登山裤，黑色的户外靴，背着个大大的黑色双肩旅行包。整个身影被夕阳镶上一道暗金色的边线，散发着野性与不羁的味道。
　　顾瞳当然一眼就认出那是罗栋——但那是一个跟她平日的认识中稍微有点出入的罗栋。就是那种荷尔蒙爆棚的味道，看得她一颗心又忍不住砰砰直跳。
　　男人的身影后面两排错落的大字，那是影展的主题：“跟着罗栋‘走’非洲”。
　　从“走”字开始，错后两个字另起一行，“走”字的上半部分那个“土”被艺术化地处理成一个摄影机的模样，而下边的撇和捺又被巧妙地做成一个三脚架的模样。于是，整个“走”字，就是一个三脚架上装着摄影机的造型，让人觉得构思很是新奇。
　　再下面另起一行，破折号后面缀着“罗栋摄影工作室”这几个小一点的字。
　　整个背景是一片翻涌的暗金色镶边的黑色云海，下接夕阳余晖下绵延起伏的暗金色沙漠。
　　赵梦婕看得啧啧不已：“别说，这幅海报设计得真好，太有意境了！”
　　她感叹完了，又问：“这就是他本人的照片吧？”
　　顾瞳点点头：“嗯，就是他。”
　　赵梦婕评价道：“看起来，长得好像还不错？”
　　“是不错。”顾瞳笑笑。
　　赵梦婕也笑了：“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他这个类型的——的确啊，不是你喜欢的那些豆芽菜，这个怎么着也得是棵仙人掌了。”
　　顾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赵梦婕自己也笑了：“走吧，进去看仙人掌。”

　　展厅是由好几个小展厅组成的。
　　两人进入第一个展厅，迎面就是罗仙人掌的个人介绍。
　　这次配的照片上，他倚着一辆半旧的吉普，黑色太阳镜遮了半张脸，黑色T恤，军绿色长裤，阳光下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旁边介绍：“罗栋，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后获得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摄影专业MFA学位。”
　　“哇塞，原来这么高大上啊？”赵梦婕瞪大了眼睛。
　　顾瞳也很惊讶，她从来没有想过罗栋会有这样的学历背景。不禁想起第一次看他开着牧马人的时候，跟他关于硬汉与糙汉的讨论。
　　赵梦婕接着说：“从这张照片看，长得很好看啊——我就喜欢这种硬朗型的男人！”
　　顾瞳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继续看介绍。上面说，罗栋毕业回国后，接着就去了新疆西藏青海宁夏游历，把整个西北转了一圈以后，他居然又直接去了非洲。辗转三年，他才重新回到北京。这次的影展为期一周，两周后，将挪到北京再开一次。
　　第一个展厅除了他的个人介绍以外，其他还零零星星有一些他在西部拍的照片。照片旁都附有简介，其中一幅旁边配的简介说，他可能会在明年春天，在北京再搞一个以祖国西部为主题的个人影展。

　　两人往第二个展厅走。
　　这个展厅才真正切入主题，因此它有一个自己独立的主题，叫：“广袤•神奇”。
　　这个展厅展示的，是非洲的自然风貌：沙漠，丘陵，河流，峡谷。
　　非洲地域辽阔，地形多样，气象万千。
　　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河流，浩瀚广袤渺无人烟的沙漠，惊心动魄鬼斧神工的峡谷，还有密密麻麻缀满星光的黑色天幕……
　　或温馨，或苍凉，或壮观，或奇异，罗栋用他的镜头勾画了一个神奇的异域大陆，看得人惊叹不已。

　　第三个展厅的主题是：“生机•神气”。
　　这里展示的是非洲各种动植物。
　　细微处有露珠的圆润与晶莹，高大处有参天奇树的挺拔与茂密，有雄狮的睥睨天下，有蜘蛛的五色斑斓……
　　真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神气十足的世界。
　　顾瞳看着那些充满生命张力的照片，突然很想知道，那背后是否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与凶险。

　　第四个展厅的主题是：“热情•神秘”。
　　这片大陆的真正主宰者登场。
　　老人的慈祥，孩童的纯真，热辣的媚眼，辛劳的汗水，是一个同样美好的世界。
　　当然，还有远古的图腾，篝火旁的歌舞，斑斓的面部花纹，也同样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婚恋，祭祀，祈祷……
　　看着，叫人心生向往，真的想跟着那个叫罗栋的男人，到那片遥远的土地上，去感受不一样的风情。
　　不知道，他在那片大陆上行走的时候，身边是否有红颜相随？如果没有，那他一个人走在那么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是否曾经觉得寂寞？拍到满意的作品，是否有人分享他的快乐；镜头没有抓好，是否有人安慰他的失意？

　　顾瞳痴痴地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镜头下那些或者甜蜜或者忧伤或者迷茫的脸，突然想起那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她正忙着上大学，后来跟傅家晔谈恋爱，跟傅家闹矛盾，以至于到现在都纠缠不清。
　　如果，她先认识的是罗栋，有没有可能罗栋的女朋友就是她？她一定不会因为他要去西部去非洲，就跟他分手。那么，今天这些照片背后，也许就会有她的一份汗水。
　　顾瞳自嘲地笑了：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要说如果，那么，如果不是因为傅家想要叫她跟傅家晔重归于好，她这辈子也许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罗栋！
　　终究，只是有缘无分啊。
　　正在出神，赵梦婕忽然拍拍她的肩：“嗨，瞳瞳，想什么呢？”
　　顾瞳笑笑：“没什么。走吧，去下一个展厅。”

　　两人一起走进第五个展厅，第一眼就看见展厅一角围着的人群。人群中间，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赵梦婕惊喜地叫：“哈，我看到活的了！”
　　罗栋立即抬头，一眼扫了过来。看到顾瞳的时候，他的眼神颇有些微妙，似乎既有些意外又有几分欣喜。
　　顾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对他笑着点点头。
　　不料罗栋却对围着他的那些人低声说：“抱歉，失陪。”
　　然后，他转过身，大步走了过来。
　　“哇塞，他过来了。”赵梦婕总算没有大声叫出来，但这副小粉丝见了偶像明星似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罗栋在两人身前站定，微笑着对顾瞳说：“嗨，你来啦？”
　　顾瞳便也微笑着点点头，说：“嗯——哦，这位是我们赵总。”
　　“你好，赵总。”罗栋于是转向赵梦婕，礼貌地笑笑，“老听顾瞳提起你，果然是年轻有为美貌与智慧共存呢。”
　　赵梦婕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哎呦，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刚刚看了你的作品，罗先生真是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呢。”
　　罗栋便也笑了：“赵总过奖了。两位大美女驾临，我这小小展厅真是蓬荜生辉。”
　　赵梦婕说：“罗先生太会说话了，听你说话真叫人高兴。嗯，本来我们顾总监今天还忙着加班呢。我听说了罗先生个人影展的消息，心痒难耐，就硬是把她从公司拽出来了。”
　　“那可真是谢谢赵总高看了。”罗栋看了一眼赵梦婕身边神色淡漠的顾瞳，又说，“两位美女看了，给提点意见吧？”
　　“我们都是外行，哪有什么意见？”赵梦婕说，“总之觉得特别出色，叹为观止就是了。”
　　“赵总真是，太过誉了。”罗栋笑着客套，眼睛不时地扫一下始终沉默的顾瞳。
　　赵梦婕哪有看不到的，立即说：“你们二位先聊，我把这最后一个展厅看完。今天真是大饱眼福！”
　　“谢谢你这么高的赞誉。赵总，您自便。”罗栋很绅士地做了个手势。
　　赵梦婕笑着走开了。

　　罗栋这才转向顾瞳：“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话？”
　　顾瞳笑笑：“我被你的作品震撼到了，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没法描述我内心的赞叹之情。”
　　罗栋苦笑：“你还真能挖苦人。”
　　顾瞳便也笑了：“没有没有，刚才那句开个玩笑。不过，说真的，我也觉得特别好。总之，觉得很震撼，完全被吸引了。”
　　她这回说得很真诚。
　　罗栋便也笑了，说：“谢谢。”
　　顾瞳又说：“最后这一个展厅，我还没来得及看，一进来先看见你了。”
　　“哦？”罗栋环视一圈，“那我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这个展厅。这里的作品，我自己觉得，才是今天的精髓所在，也是我办这次个人影展的初衷。”
　　“是吗？”顾瞳看他说得郑重，不免有些惊讶，于是认认真真去看最后这个展厅。
　　这一看，她才真正被震撼到了。

　　这个展厅的主题是：“军魂•神圣”。
　　五星红旗，蓝色军帽，迷彩军装。
　　原来，这个展厅的作品，全是关于中国维和部队的。
　　刚毅的面容，笔挺的军姿，干裂的嘴唇，汗湿的衣衫，在五星红旗下谱写出一曲热血的篇章。
　　有协同作战的威武，有默默独守的坚持，有憨厚的笑容，有思乡的泪水，有英勇无畏的奔赴，也有鲜血淋漓的牺牲……
　　罗栋用他的镜头捕捉了一个又一个瞬间，有的雄壮，有的细腻，有的坚毅，有的纯真……点点滴滴，真实而全面地记录了中国维和部队为维护世界和平所付出的努力。
　　看着，看着，就让人泪盈眼睫。
　　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与震撼。

　　罗栋站在顾瞳身边，轻声说：“高考的时候，我报的几乎全是军校——没想到，我妈背着我，全都改掉了。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我冲我妈大发了一通脾气。她只是哭，一遍一遍跟我说对不起，说她不能再失去我这个儿子。”
　　顾瞳回眸看他，只见他一脸苦笑。
　　罗栋顿了顿，又说：“这些，就算是圆我自己的一个梦想吧。每次看着他们，我都忍不住会去想象，我爸爸当时是什么样子。”
　　顾瞳轻声回道：“我想，你爸爸一定很高兴，有你这样理解他景仰他的出色儿子。”
　　罗栋望着她微笑：“谢谢你，顾瞳。”
　　顾瞳看着他的笑容，觉得这一刻如此美好，只是，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