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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铜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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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经百战的太刀甫一出手,周围迷乱纷飞的桃花瘴气当即被劈出一条界限分明的缺口,漫延向前,然后在冲力的余威下逐渐烟消云散。但三日月并未就此停手,只见他右手倒提长刀,刀锋顺势自下而上,挽出一幅火树银花。在这样炫目耀眼的剑花后面却暗藏杀机无数,绝美到极致的杀意,闪电般的一刀刺向虚空。
只听一道凄厉嘶哑的惨叫,随着三日月转身抽刀,漆黑的夜空中掉下具似人似兽的血红躯体。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散开来,那是说不出来的腐烂的,陈旧的,恍若堆积成山的尸体在古战场上伴随断剑残戟一起朽败的可怖味道。
这个不明生物甫一落地,便嚎啕在地上翻滚挣扎,然后被暗夜中忽如其来的一剑彻底钉死在地上,只剩下四肢还在扭曲抽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山姥切国广直到确认它断气了才将自己的本体拔了出来,一甩,刀刃上沾黏的腥臭液体顿时飞散于荒草之中。
也不仅仅是山姥切,夜色里几个人影匆匆赶来,却是今剑和物吉贞宗,紧接着就连原该已经歇下的骚速剑和烛台切都来了。
这乍起的风并未停歇,空气中还飘荡着令人不安的诡异腥气。似乎是惊醒了这片荒原上的豺狼野兽,远方一双双如鬼火般闪烁的眼睛悄然移动,躁动的咆哮呜咽也在此起彼伏。
三日月宗近却是置若罔闻,悠闲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脸上甚至还挂着平日似笑非笑的微妙神情。对比已经来到他近前的山姥切和物吉身上斑驳的血迹和零星的擦伤,这振平安太刀简直安逸淡然到令人发指,至少发型已经被晚风吹成了大背头的烛台切是这么认为的。
“嗯?大家都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步的吗?”刚刚经历了一番云波诡谲的交手,不远处还躺着一具没凉透的尸体,三日月居然还能一口跟起夜的小短刀打招呼的语气,在本丸还不算老透的骚速剑心里的槽都能吐上天了
但在应付性格特点都很是鲜明的各色付丧神上,山姥切也真不愧是百里夭夭亲手挑选的初始刀。没有搭理三日月,内心的弹幕连个字都不带打的,他只是蹲下身子认真的查看起这个看不清样貌的生物躯体。
似人非人,皮肉已经全部腐烂到难以辨识面孔的地步,衣衫褴褛,也看不出此人的身份,脓液横流的肌理下甚至还有白骨裸露在外。下颔獠牙暴出,衔着一支苦无,即使刚才尖嚎厉啸也还保持着被叼咬在口中。再掀开遮掩了脸面的灰色枯发,一双凸起的眼球脱离了眼眶,死不瞑目地狠狠瞪视前方。
随着山姥切翻检的动作,那乱成一团的头发有的连着松烂的头皮掉了下来,有的却被玳瑁簪子固定得相当牢靠,仔细辨认竟还是岛田髻的发式。
“就是这个!”物吉忽然出声,第一次出任务就遭遇这么恐怖的敌人,心理的不适让他脸上失了些血色。然而尽忠职守的乖巧胁差还是在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认真道:“跟踪斋藤福并且半道多次发动袭击的,这个气息,不会错的!”
今剑也点头,指着尸体缺了半条臂膀的位置,道:“这应该就是前晚交手时被我削掉的位置,虽然好像又长出来了一点。”
“邪气真重,我隔着那么远都感受到了。”骚速剑也接口,虽然总是自嘲为灵刃的仿品,但在某些邪魔鬼魅的侦查上却并不输与短胁打。此刻被裹附在妖物上汹涌的恶意所刺激,他的眉毛都快拧成一团麻花了。而旁边的烛台切大概是被他拉起来的,伊达家的太刀素来有夜视能力不佳的弊病,和骚速剑一起打马追来,一贯注重外表的男人现在的发型只能用风中凌乱来形容了。
“那应该是这个东西了。”山姥切下了结论,然后直起身子,摊开了手掌中那把被拔下来的簪子,道:“木瓜龟甲纹,你们谁对这个图案有印象?”
“浅井家纹!”物吉和骚速剑异口同声。
“这个人大概是现在的幕府将军正室阿江与夫人的侍女之类的。”从一声桃花瘴示警后就没再出现的夭夭此时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肩头的披风已不知踪迹,脸上还沾了点泥土。
“夭夭酱!”今剑讶异,不等少女走进就三两步窜到她面前,“您怎么在这里?”
“托某个喜欢半夜溜达的人的福,不过现在看来也多亏他突发奇想,我们算是找到正确地点了。”夭夭被今剑抱了个满怀,摸摸短刀的脑袋,然后继续解释道:“来这里之前狐之助有接收到这个时代有频繁的人口失踪问题,因为没有影响到历史进程,所以时之政府就当做寻常的时空发展波动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应该鸦在这片时空的实验对象已经不仅限于刀剑,恐怕还有当地的平民一类了。结合之前的情报,这个女人大概是被抓去实验室和暗堕刀剑男士融合被反噬,最后变成了介于人类,付丧神以及时溯军之间的生物了。”
“所以才会受时溯军的记忆影响,打算改变历史了吗?如果是阿江与夫人的侍女,她是要在家康公确立嫡长世子之位之前先杀了前去通风报信的春日局大人吗?”看着女人异化了的躯体和那张般若恶鬼似的脸,骚速剑若有所思。
“不仅如此,这里的环境也受到了实验基地的影响,很多东西都变异了。”山姥切开口,目光扫过三日月和夭夭身上不合时宜的粉艳花瓣,意有所指。
今剑踮起脚尖为夭夭抹掉了脸上的泥土,问道:“这个时节会有桃花?”
“是桃花瘴,附近应该有一株桃树成精了,被这个经过的实验体激起了自我保护意识,所以进行了无差别攻击。”夭夭任由今剑一点一点地拈掉她头发上的花瓣,柔嫩,莹润,就像少女的红唇一样饱满诱惑,温柔多情。
三日月也捡起粘在他身上的一朵花瓣,细细把玩着,笑道:“哈哈哈,桃花妖吗?真是怀念啊,平安时代经常有见阴阳师们携带这些式神,嗯,都是很出色的美人呢。”
“这么来说,鸦的实验室据点就不是德川家康目前居住的骏府城,而是这里了吗?”将三日月差点歪掉的楼带回来,烛台切环顾四周,蹙眉道:“这个误差未免太大了。”
看了下天上星辰方位,夭夭从怀里掏出圆珠笔和小本子,就着夜晚朦胧的月色一面写写画画,一面道:“鸦是阴阳道出身,他的术法脱不开五行天道的规则,根据这里的金木水火土的对立统一分析我们也许就能推导出据点的隐藏位置了。”
她判定了一下北斗星的位置,握笔的手虚点了几个方位,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还翻回去几页,然后问了山姥切等人刚才一路过来的位置。
“所以你们是沿着神奈川一路向南追过来的对吧?那么,东北……西南……”将圆珠笔夹在笔记本上,她又掐指算了算,然后飞速画了两份地图,撕掉其中一张连着幅朱砂符箓给了山姥切。
“好了,实验基地应该是以两仪阵型藏在这个空间里,以神奈川为界,两边各有一个阵眼,一入一出。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兵分两路,国广,骚速剑,三日月和今剑去西南找震,我这里和烛台切还有物吉去东北方向找巽。因为不能扰乱历史的时间流动,我没带无线通讯,不过一旦发现阵眼就把这张符箓贴上去,然后烟花传信。另外,由于实验室基地溢出的灵力影响,这附近的生灵都有已经变异的可能,比如桃花瘴会迷惑心智,并引出人们心里最恐惧的回忆进行干扰,这个需要特别注意。那么一个时辰后,营地集合,以上!”
夭夭一声令下,场景却并不像大部分少年漫所演绎的那样,刷地一下大家分头行动,各奔目标,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道残影。实际上,因为三日月一开始确确实实是打着散步的主意和夭夭出来溜达的,所以他的坐骑王庭现在还拴在今晚露宿的营地那儿呢。不得已,山姥切这一队只好先陪着老人家回去取代步兽,然后夭夭不得不将传信集合时间往后延。
烛台切倒是骑着他的的卢,这还是夭夭没和鸦交恶之前跟研发部门合作得来的报酬。
那时候本丸初初建立,各方面都是紧张拮据的,有时候任务来得太紧凑,不少刀剑男士出阵归来赶不及手入就得奔赴下一个合战场。当然,作为刚上任的审神者,上级的刁难和压榨也少不了,夭夭不得已,偶尔也会接点私活来周转经济。虽不至于伤天害理,但总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儿,其中山姥切知道和参与的最多,本丸其他同伴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但对于一些阴暗事物的接受程度,正如髭切所说,活了千年,很多东西都看淡了,亦或是从前身为无知无感的死物太久了,所以对于人类普遍存在的微妙心理他们也并不很纠结。
但作为回应了审神者灵力与情感而诞生的付丧神,他们在人心的力量面前反而格外敏感。这么说或许很讽刺,但事实是身为刀剑的药研藤四郎和笑面青江确是最先感受到夭夭身上浓郁的死气,山姥切或许更早,然而受限于对于自身仿品身份的纠结,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深究夭夭的内心。至今,也没有人走进过夭夭的内心,那里,就像被极厚的冰层覆盖,不管多么暗流涌动,没有人知道。然而,那种生亦何欢,不如就死的气质,是藏也藏不住的。
如果剑客不把自己的武器当做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刀剑的离心离德,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吧。毕竟心先于左膀右臂死去,那么谁来指引他们呢?
迷茫,疑惑,烦躁,这是烛台切光忠最切实的感受。
冰冷的钢铁,在渴求人类的体温。
领头的夭夭掷了把手中的骰子,灵力的催动下,骨制的玲珑博具在半空滴溜溜地转动。五面黛青,唯独一面朱红小点在骰子停止了的时候直直地正对天空,夭夭见状立马举起右拳,示意后面的诸人都可以停下了。
“这里吗?”物吉将手搭在自己的本体上,有一些紧张。
“嗯。”夭夭点头。
烛台切同时按住了物吉想要抽刀的手,以自己的经验提醒道:“时之政府制式的空间法阵对金属的气息非常敏锐,不要轻举妄动,越是这种情况下越要要学会隐而待发。”看到少年因为第一次出任务就在审神者面前发挥不佳而面露窘相,烛台切笑了笑。原就因为是小贞的兄弟就觉得亲切,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跟揉太鼓钟贞宗的脑袋一样摸了摸物吉的头,以示安慰,“放轻松,我好歹也是实战用的刀,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
万物阒然,夜晚还是那么的黑,天边的星月被遮掩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于是他们所能看到的遥远西南方也是时明时暗。偶尔一袭流霜银沙铺散了漫山遍野,倏忽间又是浓郁的墨黑笼罩天地。空气中不仅仅有野外泥土枯木的味道,还有几乎淡不可察的铁屑与旧血的腥气,也就是夭夭等常年出入战场和生死,不然谁还能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隐藏着一个庞大的超时空实验基地呢?
一道蓝光冲天而起,窜得极高,极高,然后爆散,绽放出一蓬凌乱的花来。
夭夭将一张和交给山姥切的一模一样的朱砂符箓迅速贴在了脚下,并指成剑,强烈的剑罡自指尖直贯地下。目之所及,周围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的轮廓线条都在扭曲变换,夜空里流云也在悄然改变位置。
的卢不安地打着响鼻,铁蹄刨地,令烛台切不得不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辔头,在他压倒性的手劲儿下再雄俊的千里驹也得俯首听话。
空间的维度隔障在被撕裂,阴阳倒错,一阵令人略觉晕眩的失重感后,四周的景象大为不同。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扭曲重组以后,夭夭等人置身的竟成了长长的走廊,头顶白炽灯明晃晃地照射着,无机质的地面亮堂得能让烛台切清楚地看到自己被山风吹得相当不帅气的发型。
在注重形象方面有着严重强迫症的他忍不住想要用手扒拉自己刘海的时候,夭夭一把捂住了物吉的眼睛,将少年抱在了怀里。
“别看!”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星罗棋布着数不清的巨大玻璃容器,从地板到天花板那么高,每个的直径约一丈粗细。在和走廊比起来略显昏暗的室内,那些玻璃容器里装载着满满的液体,散发着诡异怪魅的猩红色微光。然而液体并不是里头唯一的物质,有什么东西被浸泡在里面,被数根长短不一的管子所连接固定。
其中一个容器里的东西在接管的驱动下自行旋转,虽然极其缓慢,但是在逐渐面对了夭夭所在方向时,连烛台切的瞳孔也不由得因惊骇而骤缩。
那是什么?!
香槟色的短发依然整洁利落,同色的眼眸半眯着,就像本丸里这个少年午睡刚醒时的迷糊懵懂,然而容器里的这个并不会笑眯眯地说今天也要带来幸运。不!容器里的这个甚至都不能说是他们所认识的胁差!
赤裸的身躯伤痕累累,四肢接驳了不属于他的骨刺和兵刃,下颚也被替换,巨大的牙骨将脸颊肌肤撑得变了形。
然而这只是这个空间里琳琅满目的试验品中的其中一个,依次以刀种排序:太郎太刀自胸膛被破开,里面有自动的机械手臂在将属于人类的内脏肺腑一一缝纫进去;山伏国广的头颅底下是一把时溯军太刀的身躯;拥有很漂亮的不规则纹路的乱藤四郎已是片片皆碎,然后和时溯短刀的椎骨排列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