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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星河欲转千帆舞(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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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问题连珠炮似的轰在她心上,不待万古流说完,她已下了决断。她一眼瞥见墙角竖着兵器架,便从上面取了一副弓箭背在身上,又拿了面盾牌在手。然后她在万古流面前停了停:“万兄,”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万古流,“你不如和我一同去了,从此不在官场,倒也干净,省得此事完了后商丞相找你麻烦。”
万古流仰头一笑,还未说话,船上忽地骚乱起来。他唇边浮起一丝淡淡嘲谑,故作大义凛然状:“我身为朝廷命官,自当尽力报效国家,怎能只顾个人安危?所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所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你们这些江湖人想要说动我,休想啊休想……”
他这话半真半假,闪烁不定,卫知宁却懂得透彻,不等他说完,心中便是一酸,她摇了摇头:“罢了。”转身便走。
她将要走到门口时,忽地门外有人长笑一声:“江湖匪类,竟想挟持万将军出逃,真是好大胆子!”
卫知宁吃了一惊,连忙退后,只听一声巨响,两个人一面激斗,一面撞破了门闯进来,接着脚步杂沓,船上水军纷纷向这边围过来。
那两人裹在一片刀光剑影里,正是孟舒钧、顾君随。顾君随的剑法极慢而凝滞沉郁,孟舒钧的刀法却是霸道狠辣,等卫知宁看清他们面目,孟舒钧已然在瞬息之间攻了十一二招。
卫知宁见眼前正是救顾君随脱身的机会,拔出剑来,加入战团。孟舒钧接了她数剑,立时抽身而走,退出房外。
顾君随忽地一声大喝:“小心!快走!”
卫知宁一怔之间,门外水军忽然箭弩齐发。她下意识地向盾牌后一躲,当当当当一阵急响,箭弩纷纷撞在盾上,震得她手臂微微发颤。
她眼角一扫,瞥见万古流向墙角一滚,抡起兵器架上的长枪急速舞动,挡开射来的箭。
“走!”她向一旁舞剑格挡箭矢的顾君随喝道,“快走!”两人一面挡着箭雨一面快步后退,退到屋子那一头,卫知宁一掌拍碎窗棂,率先翻出窗去。
顾君随待要随后跟上,可他到底不比卫知宁手握盾牌,腾跃之际略一疏忽,膝盖上便中了一箭,勉强从窗口滚出,落到甲板上已是难以站立。
“你快走!”顾君随一手撑住身子,一手去推卫知宁。
卫知宁声色俱厉:“少说这些废话!”她一手握盾,一手架住顾君随,扶着他跌跌撞撞奔到船尾拴舢板处。卫知宁放开顾君随,将盾牌递给他,动手去解那拴舢板的绳索。那舢板不用久了,绳索结得极紧,一时难解,她手上沁出的汗水又让她连连打滑,愈发解不开了。身后脚步声、喊杀声、兵刃相交声乱哄哄响起,她知道是孟舒钧率人追出来与顾君随交上手了。但她心里反而异常清醒镇静,眼看来不及将舢板沿绳索放下,索性一剑将那缠在一处的绳索削断,那舢板“啪”地一声落下,却落在一丈开外。
“顾兄!”她回头一唤,一蓬鲜血便恰好溅上她颜面。她眼睛顿时被一片血红迷住,看不清眼前情形,只听“当啷”一声清脆,又是“咚”地一声沉重,是顾君随的长剑与盾牌先后落地。
接着有人在她肩上重重一推,她便身不由己地跌出船去。她举袖一拭眼睛,在一片血红中,看见顾君随摇摇欲坠地立在船尾,胸口明晃晃地插着一把长刀。
她还想看得分明些,咸涩冰凉的海水霍地把她浸没了。她蓦地一闭眼,也不知刺痛了她的眼的,是这海水,还是那血红的一幕。
卫知宁更向水下潜去,以躲避射来的箭矢。她生长在江河交汇的瑶城,水性是极好的。她悄悄潜到舢板之下,抱着舢板向西南面游去。水军自然箭弩齐发,但她怀抱舢板,只换气时,微微将头露出水面,箭弩不能射到。若论速度,水军战船当然强过她游泳,可她借舢板之小巧轻便,在战船的缝隙间窜来窜去,时而潜入船底,片刻功夫,便远离了孟舒钧所在的战船。
水面上船只密布,挤在一处的战船调动又不甚灵便,急切间难以追击。更加上卫知宁在船底潜行,一时水军竟不知她在何处。
“在那里!”最西边的一艘船上士卒忽地高呼。果然卫知宁翻身坐上舢板,扳动船桨,奋力向西南方向划去。
这船正待追击,忽地有士卒慌慌张张地叫道:“不得了了!船底漏了!”
船上士卒顿时乱成一团,忙忙的舀水、修船,哪里还有功夫追击。旁边的几艘战船见状正要赶上,不想士卒也纷纷来报船底漏水。几艘战船都忙于自救,卫知宁趁其不备,取下方才拿了背在背上的弓箭,连发数箭,射落这几只船上的风帆。这些船更是难以行进,横在海上,却把其余船只堵住,平白给卫知宁做了面城墙。
孟舒钧听了下属汇报,冷然一笑:“罢了,不必兴师动众地去追了。谅一只小小舢板,也不能划回岸边。且先把冰宫之事办妥当了。”
万古流眼睁睁看着孟舒钧吩咐手下士卒胡乱收拾了顾君随的尸体,又调动船只,把鹧鸪峡口让开。他再三忍耐,仍是按捺不住一腔悲愤,冷笑一声,讥刺道:“是啊。这是丞相吩咐下来的大事么,自然是万分要紧、不能错了半分的。”
孟舒钧只一笑,并不答言,下令将追击卫知宁的船只掉头开回鹧鸪峡。
丞相商俊如在还没和卫知宁认识时,便这样救了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