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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谈情说爱 ...

  •   夏素灵站在那里,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靳扬的,或许是他翻书的样子有种别样的味道,又许是因为鸿景堂门口几句调侃的随性不羁,甚至可能更早。她说不出缘由的事,好像在这一刻格外的清楚,但又似乎抓不分明。
      平顺的人大多坦荡,是那种天生就能站在阳光下的坦荡。夏素灵见过太多优异的人,可以处得很舒服,笑得很干净,但或许就是见得太多了,才难有一见倾心的动容。她比谁都清楚,靳扬此后一生,大致都难以坦然地道一句“问心无愧”,而正因为清楚,才让人难以置信。
      一个人,曾经历经过最崩溃最暗无天日的时候,甚至直面过底层一切的黑暗与卑劣。无亲无故,独自生存,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不是挫折,他不是从贫穷中坚守下来,他的生活曾被彻底摧毁过,他一生最重要的人因他郁郁而终,又在最无助的时候被人放弃。日后任谁提起“靳扬”这个名字,都会想起那场将会背负一生的血案。
      这样的人,他怎么还可能笑得出来?可靳扬就站在她面前,干净得毫不在意,就像那腐蚀人心的六年仅仅只是一种遭遇,而不是一种变迁。夏素灵自己也不能想象,怀殊县城,梁成济复遇靳扬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她想起那天日头正好,她如局外人般看着靳扬随口感慨——“圣人有言,人生在世,倒霉的事十之八九。若是每件事都要发愁愁个几年的话,早就愁死了啊。”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为什么她没能在靳扬最风光的时候与他邂逅,又为什么没能在他一生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相互结识,才落得如今只能听他这样讲——其实还是有点难过,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看着夏素灵像是要顷刻哭出来的样子,靳扬从袖口中抽出一本医籍册子,日行公事道:“你抽背我吧,随你问。”
      虽说是她自己主动请缨帮靳扬校正功课,但这时候……“谁要抽背你啊!”
      靳扬心下一惊,只觉得女孩子心绪难测的传闻果然靠谱,狱友诚不欺我:“那我……抽你?”见夏素灵神色没有缓和,他表情无辜地喃喃道,“抽背记得快啊。”
      夏素灵瞪着他:“胡说,我娘看书过目不忘!”
      六步开外,夏阳平很识趣地没有过来。与心情不佳的女人讲道理,从来都是最没道理的事了。江雪枝持家稳重,在外也十分顾及他的颜面,堪称温婉贤淑,但每逢关起门吵架时,一没逻辑,二没章法,夏阳平也曾试图与之讲过道理,不幸江雪枝那次竟是没能讲过他,当场恼羞成怒,甩门让他移步去书房睡。可怜他抱着被褥,遣散下人后,无奈地在门口哄了她半个晚上,此后一贯装聋作哑地听训,再也没敢在江雪枝心情不佳时讲过道理。
      一代似一代,夏素灵与靳扬也时而小吵小闹,起初吵得更凶一些,如今磨合久了,左右不过转眼的事情,还未入夜便忘个干净。便如江雪枝所言,人生在世,许多矛盾生而有之,藏着掖着没用,冷着忍着没用,便是如今不吵,日后也会吵的,待得把能吵的都吵完了,就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隔日夜里,夏素灵坐在躺椅上,与靳扬相对吃着西瓜,抬手一颗颗星星指过去,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里头还有什么故事。讲了许久,她忽然笑了:“都是小时候我娘教我的,她教了我很多。”
      及笄那年,江雪枝还玩笑般与她提及:日后嫁人得找个怕你的,但不能见了谁都怕,在外也得强硬得起来。夏素灵从前只是笑她娘,这简直是照着她爹的样子找的,如今才忽然觉得,他娘当年一定很爱他爹,才会愿意下嫁的。也不知,他娘若知道她寻了靳扬这样见了梁成济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的男子,会是什么反应。
      “以后你若是得空,记得到京师去找我。”夏素灵说得很轻。虽然她与夏阳平说得那样坚决,但心里也知道,夏阳平明面上不反对总也不算同意,最后肯定还是会回去的。他们已经停留了很久,连曲绍清都来了,故而早则近日启程,迟则稍晚些,总归不会太远。
      “嗯,我肯定会的。”靳扬还是漫不经心地回着,翻书的动作却是丝毫不顿。看他这几日大有手不释卷的意思,夏素灵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西瓜皮:“你怎么老翻书,以前也没见你那么用功。”
      靳扬的视线从书册上移开一瞬:“别提了,你师父让我这几日跟着葛老。不巧今日看诊遇上个搞的,湿性黏滞,反反复复,久治不愈,精神也不是很好,一看就知道整日胡思乱想。看病半刻,开口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我都听烦了,葛老倒是挺有耐心。”
      恰好翻到最后,靳扬将书一卷,双手攥着竖抵桌上,下巴搁在上头,无辜地开口:“我前几日被你师父骂得那么惨。我就怕他突然临时起意考我。再不看,会被打死的。”
      夏素灵奇道:“这种病哪有那么快根治,都不知道能不能根治吧。你们没和病人解释清楚吗?”
      “讲了他也照旧这样啊,” 靳扬一听便知道夏素灵不怎么临诊,“其实我以前也不懂,后来真的得病,才觉得,这也太痛苦了。有时可能都不算排得上名号的病,就是浑身难受,更不要说其他了。每日清醒就觉得昏昏沉沉……这种时候,谁能心平气和地体谅谁啊?”
      放下书,靳扬叹了口气,毫无形象地取过一块西瓜啃了起来。夏素灵擦了擦手,无奈地看着他。与靳扬聊天,大致十回有九回都能谈到哪个病人身上去。
      她正郁郁地看着院子,忽然却是想起些什么,眼神有些尴尬,欲言又止良久:“靳扬,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解释,但是…….你听了不要生气啊……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爹自从有了孩子,传承衣钵有望后,就闭门不收弟子了吧。”
      靳扬嘴里没停,含糊地开口:“嗯,那时你还叫他三叔呢。没事,那都不是事。”
      夏素灵的神色有些微妙,犹疑片刻,才试探道:“其实,那只是句气话。我爹间或还是收过的,只是那段时间没遇上什么特别好的苗子。”
      靳扬倏然顿在那里,看向她的目光震惊无比,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夏素灵很努力地笑了笑,笑到实在笑不出来:“我都让你不要生气了。”
      梁成济那时似乎是随口问她,而她说的当真只是气话。夏素灵知道,她父亲出自名医世家,母亲又是书香门第,很多人都极为羡慕她家境优渥,父母恩爱。
      她活到十八岁,连自己都一直这样觉得。若非机缘巧合,她大概一生也都会这样以为。只可惜,很多时候,远远没有那么完美。再好看的,也不过是外表看着完美无瑕,否则她就不会连夜离开京城了。
      那夜,堂兄夏沛然过世,次日清晨她与夏阳平大吵一架,激愤之下口不择言,被当场扇了一巴掌。虽然她年幼时很少见到她爹,但除此之外,夏阳平一贯极为宠她,好像再挑不出任何的不好。即便那一刻连夏阳平自己都怔在那里,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哭着便跑了。
      等到傍晚缓过心思,打算过去向他爹道歉时,却恰好听到了房里的谈话。她知道大伯过世后,他爹承担了夏氏一脉所有的荣辱,但或许她自小被保护得太好,才没有想过,祖母会这样介怀,介怀她娘过门几年未能诞下子嗣,介怀夏阳平始终不曾纳妾,为夏家开枝散叶。
      “其实,在我娘怀上我之前,我爹就已经有过一个孩子。祖母安排了府里的侍女……”夏素灵低头笑了笑,“我爹那夜许是被下了药,又可能是被灌醉了,然后,就有了孩子。那侍女像是很心仪我爹,才存着心思偷偷生下来,却突然反悔连夜抱着孩子离开了京城。这事后来就这么淡去了,直到堂兄过世之后,祖母才提出一定要将人接回来认祖归宗。”
      这件事,莫说她自己,恐怕连她爹娘都是头回知道。那日,她死死捂着嘴,只敢偷偷望一眼里头。江雪枝就坐在一侧,抱着长笛不说话,眼睛都红了,夏阳平看着有些心力交瘁,亦是一言不发。二人相对枯坐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所以,那时不管谁问我爹的事,我大概都不会好好回的。”毕竟,夏素灵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梁成济简简单单随口一问,居然还有这么层缘故。
      靳扬默默咽下嘴里的东西,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各家自有伤心事,他也实在无处安慰起,只得违心地假装什么都没听懂:“没事,反正迟早我也会坦白。如今将错就错也挺好的。”说这番话时,靳扬不可避免地思及那夜鸿景堂院子里的责打,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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