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眼》竹林和水

2、第二章

　　九枫镇最富之人姓赵，人称赵员外。赵员外膝下幺女赵月瑶，年方十六，容貌艳绝，家世显赫，自幼便是镇上公认的天之骄女。

　　如此佳人，觊觎者众，而张河便是其中一个。

　　张河是张村人，村子离九枫镇不过几里，是方圆最穷的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而张河便是这群刁民中的头目。

　　可村中“头儿”放在镇上，却登不得大雅之堂。

　　此刻，他正被一群人围殴脚踢，连衙门的衙役也掺了一脚。

　　“死瘸子！饭都吃不上，还敢肖想赵家小姐？”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赵小姐是你配得上的？”

　　“打死他！”

　　人群中，一位锦衣少年负手而立，神情倨傲，正是县太爷之子林聪。他冷眼看着张河被打，唇角含笑，语气轻慢：“留他一口气。过几日，等着看本少爷迎亲吧，哈哈哈……”

　　张河自小无父无母，幼时曾被恶人打断一条腿，落下瘸疾。伤好后，他走路一瘸一拐，每当看到赵小姐时，总爱倚墙而立，双臂环胸，两腿交叠，自觉潇洒俊朗。

　　可众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瘸子罢了。

　　“林公子……”

　　一声软糯娇柔的女音自人群外传来。

　　林聪立刻转身迎上，将人挡在自己身后，殷勤得紧。

　　赵月瑶来了，唇边笑意温婉，向他身后努了努唇角，柔声道：“算了吧，别真把人打死了。”

　　“一个瘸子而已，也配肖想你？”林聪冷哼，眼中满是不屑。

　　人群哄笑，戏谑声不断。

　　张河蜷伏在地，双臂掩面，身子僵得如石。

　　美人开口，林聪也不再逞凶。他们散去不久，天色骤暗，乌云翻涌，雨点随即如泼般砸下。

　　铺面关门，街道寂寥，暴雨肆虐。

　　张河依旧伏地未动，不知生死。雨势愈急，滴滴打在他破烂的衣衫上。他本就衣不蔽体，被打得浑身是伤，此刻浇得泥泞不堪，皮开肉绽皆暴露在外。草鞋裂了口，脚趾早露在雨水中。身下泥泞，背上冰凉，雨水顺着未梳的发流下，仿佛替他洗去一身尘垢，露出少年清秀却惨白的脸。

　　血混着雨水，泪水滚烫而无声。

　　不远处，街角有座无顶的破庙，屋檐尚存，微遮风雨。

　　屋檐下，蹲着一个少女。

　　自张河被打时，她便缩在此处，静静看着。

　　她曾救过一个人，结果被人骗得一干二净。自那以后，她明白了：救人，不过是自找麻烦。

　　可眼前这个被雨打得几欲没顶的少年……

　　也许，他已经死了吧？

　　她裹紧身上的干衣，低头咬唇。片刻后，终于一跺脚，冲进雨中。

　　她将干衣脱下放好，径直奔向张河，雨水迷眼，她抬手拭去，半跪在他身侧，伸手摸索他伤势最轻处。

　　……就这儿吧！

　　她奋力抓住他的双手，向破庙拖去。

　　真沉！

　　原本蜷着看着不大，拖起来才发现他骨架修长。

　　拖着拖着，她气喘如牛，终于将人拖进庙中。她这才记起探他鼻息，气若游丝，尚有一线生机。

　　他身子冰凉如水，她沉吟一瞬，咬咬牙，将干衣盖在他身上。

　　夜色愈深，风雨更寒。

　　她冻得发抖，几次打寒颤后，终于咬牙钻进衣下，与他一同蜷缩。

　　两人的双脚露在外面，草鞋破得差不多了，脚趾早就挣脱鞋面，浸在冰冷的雨雾中。

　　这一夜，一个瘸子，一个半瞎，相依为命，避风残屋。

　　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