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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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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陈婉如用力推开门,冲进去把王菊仙手上的鸡毛掸子给抢下来。她把张益川护在自己的身后,“益川是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往死里打他!”
王菊仙捋了一把散乱的头发,伸手想把陈婉如给推开。“在这个家里,你没资格教育小的。不管他做错没做错,我是长辈,我想打就打,他敢放个屁试试?!”
说着就拿一双眼狠狠瞪着缩在陈婉如身后的张益川。
“你给我出来!”
张益川身上被打的生疼,拼命摇头,努力把小小的身体缩在表姐的身后。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懦懦地向陈婉如求情。“姐,我不想挨打。姐,我疼。”
陈婉如不敢转身,怕王菊仙还继续下狠手打人,背着身子哄他,“不怕,姐在呢,不会让姨妈打你的。”她怒视着王菊仙,“你要不喜欢我和弟在这个家,我们走就是了。”
王菊仙冷笑,“走?你打算上哪儿去?打算去桥洞底下打个地铺睡是不是?有本事你走啊,我看冬天不冻死你们!”
陈婉如瞪视她一眼,二话不说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把赤着身子的张益川包的严严实实。“走,姐带你上医院看看去。”
王菊仙追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喊:“上医院?!我看你有没有钱带他看医生!”
门“砰”地一声在姐弟俩身后关上,震得他们缩了缩脖子。
陈婉如搂着弟弟的手紧了紧,低声问他:“刚才怕不怕?”
张益川摇摇头,“看到姐回来了,我就不怕了。”
陈婉如一边揽着他走,一边心疼地替他擦脸上因为挨打受疼而出来的汗。“你告诉姐,姨妈为什么打你?”
张益川红着眼圈,起先还不肯说。后来捱不住陈婉如的哄,才哭着道:“姨妈说我妈,我没忍住,回了嘴。”
陈婉如沉默了。就是在前世,表弟死了之后,她还经常能从母亲嘴里听见她对妹妹的不满,难听话没少说。
说起来,陈婉如觉得自己这位没见过面的小阿姨也是身世坎坷。当年死活要跟着村里的一个男人走,外公外婆怎么说都不听。等没几年,却大着肚子偷偷回来了。
那个花心的男人不愿娶小阿姨,在外地找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做了上门女婿。转头就把小阿姨给踢去了一旁。小阿姨气不过,上女方家去说理,却被人家里头给打出来,险些流产。
外公外婆在乡下苦了一辈子,膝下就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嫌弃家里穷,出嫁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剩下不懂事的小女儿,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又回来。嘴上说归说,可骨子里还是疼她的。质朴的二老忍受着村里人的白眼和嘲讽,一声不吭地接受了这个孩子。
可惜小阿姨没能活下来享福,生产的时候已经身体弱的不行,最后难产大出血死了。死前唯一的遗愿,就是让孩子随他父亲姓张。
女儿的心愿,二老全都无条件接受,并替她实现。他们含辛茹苦地将大女儿送过来的陈婉如,还有刚生下的张益川给带大。最后终于受不住生活带来的折磨和苦痛,双双病故。
陈婉如一直觉得自己的外公外婆是太辛苦,被活活累死的。母亲从来没有给外公外婆一分钱,他们两个老人在乡下为了赚公分,干的是最重活。
张益川没像他父亲那样负心,从知事起就非常懂事。姐弟俩从小就睡一个炕头,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时常畅想未来的美好,彼此约定了要好好孝敬外公外婆。
可惜老人家没能等到那一天。
陈婉如每次想起这些,鼻子就酸得不行。
张益川把头靠在陈婉如的臂弯里,眼泪不停地掉。“姐,我知道我妈她做的不对。她没听外公外婆的话,又未婚先孕。这些都不对。但她到底把我生下来,给了我一条命。我没孝敬过她,但也不想别人说她。”
陈婉如用力地揉了揉他,带着哽咽,大声地对他说:“你说得对。姐就是喜欢这样孝顺的益川。”
张益川似乎受到了姐姐声音的影响,情绪也逐渐好转起来。
就像王菊仙说的那样,陈婉如的确没有钱,不能带张益川去医院看病。但她实在放心不下张益川身上的伤,同时也怕表弟留在家里会继续挨打,索性把他带到了厂里的医务室。
这时候大家都过得不算好,半斤对八两。不少人家里穷,上不了医院,就偷偷带着家人跑到厂里的医务室来看病。医务室的医生是心善人,没揭穿,领导也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没人举报,也就默认了。
陈婉如谨慎地先在医务室外面观察了一下,确定暂时没有人,才带着张益川进去。
“医生,麻烦你帮我弟弟看一下。”陈婉如把弟弟身上的衣服撩开,惊得医生倒吸一口气。
“这是谁打的?也太狠心了点。”医生家里也有个和张益川差不多大的孩子,将心比心,根本受不了。
陈婉如温声安慰有些害怕的张益川,让他听医生的话。
医生问明了陈婉如和张益川的身份后,心里就有了数。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陈婉如,“回头和你家里人说说,往后可再不能这么打孩子了。”他看了眼张益川,“孩子,你这不是第一次挨打了吧?我看你身上都是有旧伤的。”
陈婉如闻言,不由把目光转向了表弟,见他在犹豫之后重重点了头,顿时就愣住了。哪怕是前世,她也不知道原来益川被母亲家暴虐待。
她这个做姐姐的,实在亏欠弟弟太多了。
医生叹着气,指着张益川脚底心上的伤痕,“你瞧瞧,幸好没伤到神经,不然他这腿怕是要废了。按照中医学来讲,脚底板上是有许多穴位的,与脑部相连,一旦受损,后果非常严重。”
又撩起他后脑勺的头发,“还有这里,一个不留心就没发现。这是直接照着脑子打下去的。你家里人也太……”
医生气得不想再说话,给张益川开了些外敷伤药,叮嘱他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赶紧去找他。“你们也别来厂里的医务室了,次数多了被人看见不好。就到我家里来。”
姐弟俩对着医生千恩万谢,趁着没人来,赶紧离开医务室。
陈婉如这次越发坚定了自己要带着张益川住员工宿舍的想法,和弟弟沟通之后,得到他的同意,两人一起去后勤处找了方大姐。
陈婉如含泪将张益川推到方大姐的面前,“都是我妈打的,医生说,再这么打下去,迟早要出事。方大姐,我求你了,就当是救我弟弟一条命吧。我和弟弟来生给你做牛做马。”
方大姐叹了口气,摆摆手。“现在不兴那一套了,我们都是共|产|主|义者,坚信马|克|思|主义。你放心,你们有困难,我一定帮忙。”她看着陈婉如,语重心长地道,“申请表我会帮你交上去,但现在申请宿舍的人很多,我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可以分配给你,也许会很久,你心里要有数。”
陈婉如激动地握住方大姐的手,用力摇了摇,“谢谢方大姐!没关系,我愿意等的。”
方大姐点点头,摸着张益川的头,叹道:“看这孩子,多懂事。”
张益川腼腆地朝方大姐笑了笑。
未来开始渐渐明朗,陈婉如姐弟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即将到陈婉如上班的时间,但她不放心张益川,就给了他找了一张破旧的小马扎,让他坐在车间门口等着自己下班。
张益川就一直守在车间门口,进出的工友们都笑称他是“小小守门员”。羞得张益川脸都红了。
晚上姐弟俩一起吃了食堂的饭,张益川到了城里之后第一次能吃饱,一张嘴油光光的,看起来气色都好了很多。
陈婉如笑着替他擦嘴,“宿舍分配还没下来的时候,我们都忍一忍,继续回家住着。你记得,要是姨妈再打你,你就跑来找姐姐。”
张益川犹豫后点点头。“谢谢姐,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赚好多好多钱,让姐姐过好日子。”
前世听过一样的话,陈婉如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好,姐等着。”
晚上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已经熄灯了。他们打了水,轻手轻脚地擦了身体,找了个距离陈家人最远的角落里窝在一起睡。
就好像当年在乡下一样。
第二天一早,睡过头的陈婉如和张益川立刻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王菊仙今天好声好气地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昨天刚大闹过,陈婉如对母亲心生提防,当即拒绝。王菊仙也不在意,她也不过顺口问一问,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你弟也大了。我看他是没什么读书的心思,你不是和你们东纺车间的姚主任关系好吗?同他说说,把你弟安排进厂里去工作,最好是机电车间,我听说机电车间的工资最高。”
陈婉如在心里冷笑,她就知道。母亲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对他们好呢?
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