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舫记》竹叶心

2、第二章 玄林

　　含蝶蹙起眉，纯净的眼眸间忽然掠上一丝怒色，“她与你不同！”

　　“她如今人都不知在哪里，何必争这些？”南歌担忧他们争吵起来，立刻出言劝解。

　　含蝶横了玄弋一眼，不再说，周围停息着的幻蝶，觉察到她情绪陡变，全都飞到附近来。

　　南歌看着幻蝶轻轻叹息，月神离开天界，自身的力量不断消散，化作了林中万千幻蝶，日日夜夜栖息在这魔气凝聚的地方。

　　还真是讽刺。

　　“芷剑固然无情，却对一人格外上心，否则又为何要私自闯入轮回？”南歌犹豫了一下，轻轻笑了，“找不到她，找到那人，一样可以吧……？”

　　含蝶蹙眉摇头，“若他们真的能够重逢……何必再去惊扰？好不容易……”

　　“不行。”玄弋神情冷淡，不带一点怜悯，“身为云族的遗孤，活着，便要有所选择。”

　　“你们，太过……残忍……”柔和的月光流过，含蝶已经不见了踪影，接着，一声轻叹远远自湖畔传来。

　　淑旻看着静得连一点涟漪都没有的望舒湖，也哀愁地叹息。

　　“旻小姐不必忧伤，走到这步，不过是芷剑他们咎由自取。”玄弋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好意提醒，“你这样，只会把自己害得很苦——我们自己背负的命运，已经够重了。”

　　淑旻敛起眉，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南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见到月神，那我们告辞了，之后恰好要去往珊瑚海，玄弋有什么话要带给那三位龙女殿下吗？”

　　玄弋冷笑，“带话……？”

　　多年前，玄铁林为乱人间，龙族不忍如此，当先与玄铁林对敌，之后又上禀天界，与剑君合作围剿玄铁林。

　　他们之间只有抹不去的仇怨，没有什么其他话可说的。

　　“不必了，芷剑的事情，错虽在我，但将他们逼到那一步，却是天上那些神明所为。”提起往事，玄弋也没有改变神色，“龙族虽然厌恶玄铁林，但不会弄不清此中原委——难道要我去谢罪？”

　　“我们需要与龙族合作……”

　　玄弋摆摆手，打断他：“那是你们，而不是我，魔灵依附魔气而生，也将自己视为魔族的一员。”

　　南歌也早已料到他不愿答应，“那么，告辞。”

　　出了玄铁林，淑旻幽幽叹息，“我们这就启程去珊瑚海吗？”

　　“许久没有回来，你想在附近游玩一阵，也无妨的。”南歌停步看着她，话音温和，像轻雾一样缠绕在她周围。

　　淑旻低下头，摇头道：“月神说得很对……各方均有异动，应是遗孤有所动向，多半是为了……”

　　“所以……？”南歌伸手捧起她的脸，低头看着她水波一般的眸子，“你怕我们一再寻找，惊扰到他们？”

　　淑旻闭上眼，低声苦笑，“的确是我心软，身为灵族，却不能无情……”

　　“嗯……？是谁？”淑旻忽然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灰色的人影。

　　南歌也发现有人在附近，但此处仍是玄林郡的地界，普通人应当不会靠近，低声问一句，“是玄铁林的人？”

　　“并非。”那人从藏身的地方走出，一袭简单的灰色术袍，原来是一位巫者，“两位……似乎也不是林中之人？”

　　“是人类……？”淑旻侧过头微笑着，柔声劝说，“这里是灵族的地界，你既然不是玄铁林的弟子，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的好，快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灰衣的青年沉默了片刻，“姑娘应当知晓进入玄铁林的路径？”

　　淑旻蹙起眉，水波流转的眸子横了他一眼，“玄弋并不喜欢生人闯入林中，你若想进林子，需得黑巫或是魔灵的指引。”

　　“淑旻，何必说这些？”南歌摇头，向着灰衣青年走去，“阁下是西北哪一郡国的巫者？寻玄弋是为了何事？”

　　整个双华，以巫为业的除了祈天宫的神巫与玄铁林的黑巫，剩下的名为隐巫，家乡都在西北郡国、隔绝人烟的苦寒之地。

　　青年面色微微一滞，似乎在仔细斟酌什么，随后向着南歌低声一笑，“不过是仰慕玄铁林中黑巫的术法，希望得以一观，不想这玄铁林戒备森严，黑巫更是难得一见，看来终是要失望了。”

　　“黑巫有什么好见的？”淑旻缓了面色看着他轻轻摇头，“那些黑巫的法术都毒辣得很呢。”

　　“既然阁下也认定自己无缘结交黑巫，还是不要留在此处为好。”南歌知道淑旻待人一向心软，今日不见着这人离开玄铁林地界只怕不肯罢休，便也顺着她的意思相劝。

　　青年点头，似是自语，“此处的确不可久留，在下还有些事务积在身上，便与两位告辞。”

　　“真是个奇怪的人。”淑旻看着他缓步离开视野内，勾起一丝好奇的笑意，“他分明是巫，为什么不用法术，反而走得这么神定气闲，倒像有心看风景一样？”

　　“好了。”南歌上前挡住她好奇的目光，低头轻笑，“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一看冥河与天河的交汇吗？我们这次便取道西南，从那里沿水路往珊瑚海去，如何？”

　　从三川郡离开，南歌陪着淑旻架了竹排顺流而下。

　　西南蛮族聚居的地方奇山巍峨，流水仿佛一道玉带一般交缠碧树之间，茂密的山林中还不时传来渺远悠扬的山歌。

　　淑旻执着一支白色的箫管站在竹排一侧，水蓝色的术袍随着暖风轻轻流淌，比竹排下长满藻荇的碧水还要柔曼。

　　幽咽的箫声在远山近水间回荡，混杂着一抹水的温柔与渺远，将这古老的歌谣中原本蕴着的怅惘和遗憾冲淡了不少。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

　　南歌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和着音节低低诵着曲词。

　　这是水灵一族流传已久的歌谣，水灵姑娘们似乎总是多情，大抵会离开三星湾，嫁给凡人。

　　可相对于灵族久远的寿命，与爱人相伴的那几年不过镜花水月般飘渺，因此也就有了这样哀戚的歌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