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舫记》竹叶心

4、第四章 龙女

　　临近海岸的地方忽然卷起一阵剧烈的漩涡，海水如同断裂的珍珠一般，乱纷纷地飞到岸边的沙砾之上。

　　水光收去，海面上现出一个红绡飘扬的女子，夕阳从她的身后照来，将她身上飘逸的鲛绡和长长的发丝照得明亮通透，肩膀上一带织满了珠贝珊瑚珠子的披肩，也在余晖中熠熠生光。

　　湿润的海风拂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笼住发丝，那发辫上缠着的珠贝就发出阵阵碎响。

　　“淑旻妹妹？”女子见到淑旻，嫣然一笑。

　　“笙姐姐。”淑旻手中握着一枚海蚌，“这海蚌似乎还差一点就能化形。”

　　龙女暮笙含笑看她，“你总还是这么心软，这也要帮上一帮。”

　　淑旻不语，将柔和的灵力灌入海蚌中，珠光柔和地流动着，很快化作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静静躺在她怀里。

　　女孩穿着牙白绸衫，上面缀着许多清润的珍珠，比水光更润泽，比月光更温暖，一张小脸带着淡淡的红晕，笑起来的时候，想必是很可爱的。

　　“唔，姐姐？”小女孩慢慢睁开眼，向着淑旻一笑，这样懂事，果然惹人怜爱。

　　南歌也来到海岸旁，“暮笙殿下又来查看云族的遗迹有无异常吗？”

　　暮笙凄然一笑，“是……也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再见到他们。”

　　她看着废弃荒寂的祭坛，语声落寞，“那一年，他们在祭坛上……白衣翩翩，真是一对神仙眷侣……一眨眼，却都不见了。”

　　“她不愿意回来，也不愿意原谅。”南歌无奈叹了口气。

　　暮笙敛起眉，眼眸中弥漫着怅惘的神情，给姣美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霾，“她怎么会不恨……？承瑶和青槲神上都不在了，剑君又不信她，父王也不信哥哥……连含蝶都不愿意替他们说一句话。”

　　淑旻携着那女孩的手，插口道：“笙姐姐，月神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明白。”龙女转头望着海天交织的地方，一片茫茫的光，也不知是天光还是水色，“我和大家，只盼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回来，就算只是惊鸿一瞥也……”

　　南歌低声出言劝慰，“千年过去，他们毕竟还是要再见的。”

　　“……当真？”暮笙从他的话里抓住了一丝希望，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

　　“是的，南歌没有骗你。”淑旻微笑，“我们前些日子才得到玉琰的传信，据颇为可靠的消息，芷剑很有可能在云都。”

　　“我们此来，就是要将这个消息告知龙族。”南歌轻声补充。

　　暮笙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想到毕竟前路多艰，慢慢收去了方才的笑容。

　　“如果是真的……能不能、不要去扰了他们呢？”伴随着轻轻的叹息，轻薄艳丽的鲛绡在夕阳余晖中向后掠去，美丽的龙女已经站到了海水之上。

　　“此事……”南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淑旻打断了，“以后再说，只是找到了一些线索，谁知还要多久呢？眼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用心急于这一会儿啊。”

　　暮笙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慢慢回到海面之下。

　　夜色慢慢降临，一轮满月从海中升起，将无限清辉尽情洒落在粼粼的海面上。

　　淑旻坐在水畔，抬头看着月亮，一句话都不说，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梦中。

　　南歌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并不上前去打扰她。

　　一道柔和的珠光一转，落在了他身边。

　　“明露，是你……？”

　　蚌妖名叫明露，胡搅蛮缠一定要跟着淑旻，两人只好答应下来。

　　女孩在他身边现身，笑道：“南哥哥，怎么不过去？”

　　“她一个人也很好……”南歌平淡的声音里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明露抬起头，双手支着面颊，闪着一双狡黠的眼睛，“我知道，你喜欢旻姐姐。”

　　“喜欢又怎么样？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南歌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平淡，神色也随之变得平静无波。

　　水光流荡，淑旻已经到了两人身边，“怎么了？”温和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旻姐姐，你……哭了？”明露立刻意识到说得太快，低下头害怕她责怪。

　　南歌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女孩的头，“她不会怪你的，你先去玩吧……”

　　“你们在说什么……？”见明露听话地退开了，淑旻目光一转，泪光也跟着一闪。

　　南歌伸手揽过她，“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嗯……”淑旻低下头，“蓁师姐和你说的那些，我也都知道。”

　　淑蓁？想起这个厉害的女人，南歌不禁无奈地笑了笑，三番五次告诫自己离她的师妹远一点，这样，瞒得住淑旻才是奇怪。

　　“她总是怨我带坏了你、耽误了你，你那淑夜师姐虽不说什么，看我的眼神也总是如此。”

　　他们原本不该相爱，云族希望自己所遗的族群、自己的造物依照他们的心意，去与他族相恋、繁衍，而不是同族相婚。

　　那是刻在诞生之初的禁忌，直到今天也没有人敢打破。

　　“去龙女祠看看吧？”淑旻失望地苦笑，却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龙女祠外，月色如水，夜色如画，龙女祠内，夜明珠的光辉温柔得惹人陷入梦境。

　　两人刚要进去，不由都刹住了脚步。

　　祠内已经有了一人，正面向着三尊龙女的塑像，似乎在祷告，他宽大的灰色祭衣上有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销金的纹样在珠光中显得特别醒目。

　　“是祈天宫的祭司？”南歌轻轻将淑旻推到身后。

　　那人应声转过身，一时三人都不禁怔住。

　　这位祈天宫的祭司，正是与南歌和淑旻一路同行的青年人。

　　南歌淡淡一笑，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印证。

　　青年随即走上前，神气自若地笑道：“祈天宫少祭司商朴，见过两位。”

　　“你果然不简单……”幽幽的叹息随着一痕水光，淑旻已经走过他身旁，径自进了龙女祠。

　　原来是神的后裔，难怪会带着天生的自矜，这一点，却是她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