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04 ...
-
这真是一步妙棋!原本已陷入绝境的黑子此时虽不至于取胜,却已有了生机。
老者眼里目光熠熠。
司清然温婉一笑,没有一丝骄傲,谦逊地解释道:“这本已是盘死局。白子咄咄逼人,黑子不肯服软,争锋相对,这才陷入绝境。黑子若再不懂得舍去,只会玉石俱焚。这局也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破解。”
老者颇为吃惊,好一阵捻着苍白的胡须仔细琢磨,良久笑了笑,向司清然投来一束赞许的目光,“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懂得舍去的道理。不怕同你讲句真话,这本是老夫与一朋友下棋时的残局,输得有点儿不服气。如今破了,真是大快人心。”
听着这话,司清然鼻子酸酸的,眼里有些胀涩,深深吸了口气才低下头请求道:“破棋局的事,先生可不可以保密?”
老者越发惊讶,又十分不解。
要知道这盘残局,并非一般人能轻易破解,和他对弈的那位可是个中高手,他自己的棋艺也不低。
原本以为她小小年纪破了此局必会沾沾自喜,出去四处宣扬,令他颜面无存,所以才将真相告诉她。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不仅保住了他的颜面,还如此谦逊。
看着她可人的小模样,老者捻了捻胡须,笑了,对这聪慧的小丫头好感又多几分,“好!老夫答应你。把手伸过来。老夫替你瞅瞅究竟是什么毛病。”
司清然赶紧摆摆手,解释:“不是我生病。是我家公子。”
江玦来边城养病的事没几个人知道,所以平日里在外面他们都称呼他为公子。
徐飞在旁抿着嘴偷笑。这事若是被殿下知道,不知该是个什么表情,一定很震惊。
老者看看徐飞,又看看司清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好。等老夫去取箱子。”
未免破棋局的事被人撞破,传出去给江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司清然向老者解释了一下,先一步回了马车里。等他背着布满灰尘的箱子出来,三人才一道回到江玦在边城的府邸。
进府后,徐飞领了老者去替江玦诊病。
司清然则在外府与内府那处垂花门前等消息。可没过一会儿,大夫就出来了,而且看上去很不高兴。
司清然赶紧上前问:“公子的病难治?”
“非也!老夫就没见过这么顽固又无礼的病人。才聊了几句,就无端发起火来,脉都不让把,还说什么不用我操心。姑娘,你究竟与你家公子商量过没?若不是给你几分面子,老夫才不会替这种人治病。”老者真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几天江玦咳得厉害,听说心情时好时坏,她虽特地叮嘱过统领大人和徐飞,却忘了老者,莫非老者和他说起了棋局的事?
司清然赶紧对老者说:“大夫。您请等等。我进去瞧瞧。”
老者因为之前棋局的事十分给她面子,神色不渝地点了点头。
司清然来到江玦的卧室外,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喘,听上去比用午膳时还严重了几分。康定南在里面更是焦急地说:“殿下息怒。要不要把方才那位大夫请回来看看?好歹……”
“让他滚。”咳嗽声好不容易停下,却听见江玦一声愤怒的低吼,“还有她,若在府里呆不住,让她收拾包袱走。免得留下害人。”
“殿下。司姑娘也是紧张殿下病情,属下替她瞒着,也是……”
康定南的话还没说完,江玦又咳了上来,屋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安静,“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个个如今都替她说话。她究竟……咳咳……”
“殿下,司姑娘瞒着您出门去破棋局固然不对,但属下相信她有分寸。”
“你也滚!”又是一阵暴怒的大吼,完了才听见江玦几乎快背气的咳嗽声。
“那殿下先躺着休息。”没一会儿,康定南无奈退了出来,正好见到司清然站在外面的长廊下一脸担忧,冲她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要这时候进去。
可司清然想了想,若是这时候不进去,要想再请那位大夫上门可就更难了。这事的确是自己没与江玦商量擅自做的决定,可若是与他商议……
即使挨骂也理所当然,因此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固执地走了进去。
屋里这会儿静悄悄的,放眼望去,似乎没有人。司清然将目光停在那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才见到江玦面色苍白地斜靠在床头。闭着眼在养神,呼吸短促,似在强忍。病情又加重了么?司清然很担心。
旁边的地上碎了一地瓷器,是她那日特地挑选,平日里供他喝水用的杯子。从碎片溅落的方向看,应该不是他砸的,即使这会儿他有心,只怕也没这力气。或许只是康定南伺候他喝水,不慎跌落,或者他拿不稳摔了。
听见脚步声,江玦缓缓抬起那双深邃无情的眼睛看过来,此时却越发没有了神采,“你来做什么?”
生气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微若游丝,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司清然低下头,小声回应说:“殿下,破棋局的事,大夫说会替清然保密。”
“哼。”江玦不知是轻哼还是冷笑,“自作聪明。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爱去哪儿去哪儿,横竖已离开京城。本王不会阻拦。”
话虽如此,语气却不觉软了几分。
司清然赶紧避开地上的碎片跪下,“就这一次。请殿下允许大夫替您诊治。清然保证只要您让他为您治病,无论结果如何,清然往后都绝不会再违逆殿下的意思。即使……即使殿下要清然离开。”
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丝丝入耳,面前的人儿哀求般的模样我见犹怜,一下子令江玦想起那晚初遇她时的情境--楚楚可怜,像极了一只胆小的兔子。可她真的是胆小吗?显然不是,骨子里明明透着一股执拗不甘,就连离开都说得那么不情愿。
其实要那老头不说话,他有的是办法。又何必……
“该死!”他忍不住低骂一声,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扶住额头,这声音也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无奈冷冷苦笑一瞬,松口道:“去请他进来。”
他居然莫名其妙替她找好了理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司清然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欢快地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江玦躺在床上望着那抹从来未曾见过、略显轻快的背影,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无情俊脸上竟忍不住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的一句应允就让她这么高兴?还真是单纯。
老者再次被请进江玦的卧室,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鉴于礼数,司清然没再跟着进去。只是见到康定南送了老者出门后,再次回了内府。直到晚饭前,才出来唤了徐飞去内府送药。
立秋后日长渐短,天色稍沉,江玦的小院早早便掌了灯。
徐飞端着从老者医馆取回的药包熬制好的汤药进去时,江玦已没白天咳得那么厉害。
兴许是精神好了些,他已从那张檀木床上起身,此时正斜靠在屋里的躺椅上静静地闭眼小憩,右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棋盘。
身上依旧裹着厚厚的斗篷,面色犹如瓷器般苍白。
徐飞端着药汤一时间不知是该叫醒他服药,还是该静静放下药碗出去。
兴许是感觉到屋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存在,江玦缓缓睁开了那双深邃冷情的眼眸,淡淡瞥了一眼立在屋子中间手足无措的人,再次缓缓合上,才吩咐道:“端过来。”
徐飞如释重负,虽然跟了殿下好几年,他还是头一回与他单独相处,亲手伺候,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将药汤放在殿下就手处,徐飞正想告退,却听见殿下似有似无地说:“坐下。有话问你。”
徐飞瞥了瞥棋盘旁摆放好的小凳子,不敢造次,“属下站着就好。”
江玦长眉微蹙,再次睁眼,眼底淡漠一片,却不做声,似乎没有“勉强”他的意思。
好一阵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那碗药汤一口气喝掉一大半。放下药碗后,用修长的食指敲了两声棋盘,问:“会下棋吗?”
徐飞“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份殊荣一向只有统领大人才有。他一个出生贫寒的毛头小子哪会这么高雅的玩意儿?虽也在旁看了几年,却只懂得皮毛而已。
所以……
“回殿下,属下不会。”他可不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江玦没有一丝情绪的目光里明显闪过一丝失望,语气比起方才更显冰凉,“记性如何?”
徐飞虽不会下棋,但对自己的记性却很自信,赶紧点了点头。这么一会儿他可不能让殿下两次失望。
“好。可还记得你下午见过的那局棋?”
显然,殿下是好奇司姑娘究竟破了一局怎样的棋局,可那会儿徐飞压根儿没留心看,即使看过,那么复杂的一局棋,哪是他这门外汉能记下来的?他只知道司姑娘在黑子身陷重围的境况下,扭转了乾坤。总之很厉害就对了。
徐飞皮笑肉笑不起来地尴尬笑了笑,“回殿下,那局棋实在太过复杂。属下……属下愚钝,记不清。只不过肯定是局非常奇妙的棋局。”
江玦缓缓挑起一边长眉,显然对这答案十分不满,目光犀利得有些吓人。仿佛在问:这是什么狗屁答案?
徐飞暗暗叫苦,思量一瞬,方道:“不如属下去请司姑娘?”
相信司姑娘对这局棋记忆犹新。
谁知江玦面色一沉,“不必。”
徐飞正不知所措,幸好此时康定南送晚膳进来,瞥见徐飞的模样就知道他铁定没能让殿下如愿,赶紧打圆场道:“殿下,徐飞从未修习过棋艺……”
“嗯。往后好好学。”没等康定南把话说完,江玦便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瞥了一眼他身后,神色不虞,“滚。”
徐飞如获大赦地离开后,康定南才阴阴地抿嘴一笑,“晚膳菜品不多,属下一个人就拿得下了。”
江玦冷冰冰看他一眼,好似也在让他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