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青花瓷》乱步蝶

12、二主人

　　“小虎，快回来！”卓闻喊不出声，只能无奈地追赶，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后院被荒废的花园里。

　　听瓶儿说过，以前后院本身就是一个大花园、有凉亭、水榭，当年老太爷迎娶二夫人的时候还专门修缮过，二夫人在世的时候很喜欢这里，由于生了二主人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哪也不能去，她就总喜欢待在这个园子里，于是老太爷就着专人照管这个花园，到老太爷过世前，这里还是十分漂亮的。

　　然而现在，所谓的花园只不过是众多库房、马厩等建筑中的一块空地而已，它的作用恐怕仅仅是作为中院的居住区与后院的办公区之间的绿植屏障罢了。花园里依然长着茂密的翠竹、花草，但似乎无人打理，杂草已经长得齐腰深了。不过这样也好，浑然天成的风景没有被人侵扰过的痕迹。

　　“小虎到底去了哪里啊？”卓闻见小虎钻进了草丛里，便扒开野草寻找，远远的瞧见那个小家伙正在一株牡丹花下面扑蝴蝶玩，看见卓闻，便警惕地匍匐在草地上，随时准备逃跑。

　　“对不起啊，你也不想失去自由吧。”卓闻慢慢靠近，保持一段距离后蹲下来，向小虎摊开双手。小虎迟疑了一阵，终于走了过来，小心的嗅了嗅卓闻的手指后便伸出小舌头轻轻的舔起来，还时不时用小脸蛋摩蹭着她的掌心。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啊，卓闻温情的注视着小虎可爱又笨拙的举动，脸上浮现出温柔和宠溺的微笑，“小虎，我们回家吧，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拴你了”小虎似乎听到了卓闻心里的声音，乖乖的跳进她的怀里。“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啊，我们走吧。”卓闻嫣然一笑，怀抱小虎站了起来。

　　然而那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因为她面前，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男人正注视着她，不怒也不笑，虽看不懂他的意图，但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冷淡的人。卓闻感到怀里的小虎绷紧了身体。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他向她走近，在离她仅有一步之遥处站定，拷问似的视线仔细打量着她，目光在移至卓闻怀里的小虎时停了下来，然后似乎出乎意料的轻抬了一下眉毛。

　　“给我。”他指着卓闻怀里的小虎。

　　“他是谁？难道是府里的管事？可是服饰不对。但这气势一定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要把小虎怎么样？”卓闻惊慌的盯着他不知所措。

　　“给我！”他的语气变得越发严厉，逼得卓闻连连后退。

　　“把它给我！你听见没有？！你是哑巴还是聋子？！”他竟伸手向她怀中的小虎抓去。小虎也不示弱，十分准确的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啧”，那人眉头微微一皱，伸出另一只手，在小虎的后颈处轻轻一提，便将其从卓闻怀里拎了出来。他似乎什么也不想交待，转身便走。

　　那人看起来很凶呢，而且也不清楚他在萧家的地位，但为了小虎的安危，卓闻顾不了那么许多，她追上前去拦住他的去路。

　　“让开。”一双星目寒光闪闪，冰冷的语调让人遍体生寒。

　　为了小虎，绝不能退缩，卓闻坚决地摇头，虽原地不动但早已冷汗涔涔。真不知道他会怎样对待小虎，卓闻快要急哭了，水汪汪的大眼忧心忡忡的望着那只可怜巴巴地蜷缩着四肢的小花猫。

　　“不记得我了啊。”那人将小虎高高提起，使之与视线同高，他似乎无视卓闻的存在，而是和小虎说话，眼神柔和了许多，与之前判若两人。

　　“伯虎，让我看看你的脚伤好了没？”他又抓住小虎的后腿将其倒提起来察看它的后爪，愤怒的小虎叱着虎牙，使劲儿扭动身体，试图用前爪挠他，但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家伙又怎么斗得过庞然大物呢？徒劳无功的小虎只能万般无奈的任由他大头朝下拎着，离卓闻渐行渐远。

　　“伯虎？难道他才是小虎真正的主人？”确定小虎不会有危险，卓闻终于安下心来，一身的冷汗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然而，卓闻刚刚回到东院，身上的汗还没有干透，便看到尊儿如临大敌一般脸色苍白地向她跑来。

　　“小瓷，怎么办？二主人回来了，正在训斥盘儿呢。盘儿好可怜，我们该怎么办？”

　　一听到盘儿有事，卓闻哪里还坐得住，拉起尊儿就往西院跑，刚到门口便听见严厉的训斥声，二人连忙躲在照壁后，探出头观察院里发生的一切。

　　“大胆！你竟敢动我的东西！说！你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二主人的确很凶啊，可惜被假山挡住了脸看不真切。

　　“冤枉啊，二主人，呜呜呜”盘儿蜷缩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二主人，我真的没拿您的东西啊！”盘儿可怜无辜的样子，让两个小姐妹的心都揪了起来。

　　“住口！还敢狡辩？！”

　　“我真的没有啊！二主人，盘儿冤枉啊，呜呜呜，盘儿只是打扫您屋里的灰尘，真的没动您屋里的东西啊。呜呜呜。”

　　“说！是谁让你把我房里的瓷器搬走的！”二主人似乎充耳不闻盘儿的辩白。

　　“盘儿没有动您的东西，盘儿真的不知道啊。”

　　原来，二主人生气是因为他房里那些堆得满满的瓷器都不见了，卓闻和尊儿立即明白。这一次真的与盘儿无关啊，收拾二主人房间的，是另外四个丫头，现在瓶儿、碗儿都不在，只剩下她们俩个当事人了。

　　“好，你很够义气，找管家领一个月的工钱，回家去吧。”

　　“不！二主人，我真的……”

　　“二主人，真的…真的不是盘儿做的！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尊儿和卓闻双双跪在了二主人面前。

　　“说！谁干的？！”

　　“是~~~~~是~~~~~”好可怕的气势，让尊儿瑟瑟发抖。“小瓷，你？”尊儿惊讶地发现，卓闻已经向前迈出一步，跪在了二主人脚下。

　　“你胆子不小啊！说！把我的瓷器弄到哪里去了！？”

　　“混帐！你是哑巴还是聋子？！”天啊，这句话好耳熟，卓闻猜想，该不会之前抱走小虎的人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就是把自己从水中救起并连夜背走的救命恩人。卓闻抬起头望向他，眼神复杂。

　　“回…回二主人，小瓷她…她的确…不能说话。”尊儿小声回答，“其实…其实是我和小瓷一起收拾的，我们把那些瓷器都搬进您书房里了。”

　　二主人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虽然还摆着一张臭脸，但语气已缓和了很多，“哼！笨手笨脚的，总害我找不到东西，若再乱动，定不轻饶！”说罢拂袖而去。

　　“啊~吓死我了。”尊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小瓷，谢谢你，尊儿，谢谢你。”盘儿委屈地抹着眼泪，卓闻心疼地为她擦拭。

　　“总算有惊无险，我们快走吧。”三个女孩相互搀扶着打算离开。

　　“站住！”一声喝斥，让三人本已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二主人，有何吩咐？”

　　“是谁把我的书房弄成这样的？！”二主人又开始兴师问罪了。

　　盘儿看向尊儿，尊儿看向卓闻，没错啊，这书房被收拾成这样的确是卓闻的主意，卓闻低着头向前迈上一步。

　　“又是你这个新来的，笨手笨脚的，是谁把你招进来的？”

　　“回二主人，小瓷是主人带回来的。”“她来的时间不长很多规矩还不知道，是我们没有跟她交代清楚，二主人，求您原谅她吧。”

　　“小瓷留下！你们俩个退下。”二主人对盘儿的请求置若罔闻。

　　二主人正要发作，大夫人出现在西厢门口。

　　“云峰，你回来啦。”

　　“大娘。”萧云峰收敛颜色，垂着头恭敬地立于妇人面前。

　　“云峰啊，回来了怎么不让人先知会一声儿呢？为娘还在担心你在路上会不会出事呢。”大夫人慈爱的伸出手想拍一拍他的臂膀，但萧云峰却微微退开一步鞠躬道，“对不起，大娘，是孩儿的错。”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厨房已经备好酒菜了，云峰随为娘去前庭吧。”大夫人的目光里依然充满疼爱。

　　这让卓闻觉得，大夫人对萧云峰的确像亲子一样对待，而萧云峰却未必能将她当做亲娘。

　　“是。”萧云峰随大夫人而去，卓闻她们的事便暂且放在了一边。

　　“小瓷，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到前庭去，二主人嗜辣，吃饭时少不了这个。”尊儿将一小坛自制的辣椒酱递到卓闻手中，然后低语道，“别看二主人凶起来的时候很吓人，其实很好哄的，只要让他心情好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二主人最爱吃自家酿的辣椒酱，待会儿他吃高兴了，就不会罚你了。”

　　卓闻感激地冲尊儿点点头，捧着坛子向前庭走去，远远的便看见大夫人、二主人还有几个管事围坐在餐桌旁。

　　“这次萧主事又琢磨出了一种新瓷，烧出来的釉那叫一个透亮，不细看还以为是玉呢。”

　　“萧主事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啊，怕是咱景德再没人能比得上了，老爷真是会选人啊。”

　　“我们萧记能有今天，多亏了各位管事啊，我代先夫、萧家敬各位一杯。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云岭、云峰又太年轻做事难免莽撞，还请各位管事多多担待，多多照应。云峰快来给各位叔伯倒酒。”

　　“大夫人客气了。” “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夫人有事尽管招呼。”“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大夫人不用担心，这兄弟二人，一个有经商头脑，一个是制瓷高手。两兄弟加一起，可比老爷一个人的时候强多了，咱萧记想不好都不行呢，哈哈。”

　　大家似乎正在热烈地谈论着窑厂里发生的事，只有萧云峰不说话，连给各位管事倒酒的时候都一声不吭。碰杯的时候，他就简单的一声“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安静地坐在那里当起了听众，不过其他人似乎也没有觉得不妥，恐怕早已习惯了他的作风吧。

　　“这些管事们既是长辈，又是和他一起工作的人，好歹也应该招呼一两下吧，可他竟然完全没有当主事的自觉，真是个性格孤僻又古怪的人啊。”卓闻小心地将辣椒酱放在萧云峰手边，萧云峰只看了她一眼，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坛辣椒酱上了。

　　“吃上喜欢的辣椒酱心情就会好吗？真的像尊儿说的那么简单吗？”卓闻将信将疑地回望了萧云峰一眼，结果不望不要紧，一望还真的吓一跳，他居然就这样将满满一勺红红的辣椒拌进了米饭里，接着又舀起了第二勺。“难道这辣椒并不辣，还是这辣椒酱太好吃”满腹狐疑的卓闻默默地退了出去。

　　看时候差不多了，几个丫头便到前庭去撤席又给主人家和管事们端上清茶。

　　“等过了年，云岭和沈氏千金的婚期也该到了，到时候还要劳烦各位帮忙张罗。”

　　“大夫人放心，包在我们老哥几个身上。”

　　“这日子过得真快，小主人都要成家了，老爷若是在世，一定很高兴啊。”

　　“细算算，云岭也就只比云峰长半岁而已啊”大夫人笑呵呵道，“云峰，为娘也给你觅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如何？若是能来得及，你们兄弟两人的婚事就一起办了吧。”

　　“嗯，大夫人这个主意不错，这样萧记就双喜临门了。”众人附和着，“对了，昌阳童老板的大闺女刚出阁……”

　　“咚。”萧云峰将茶杯重重的置于桌上打断了众人的谈话，然后唰地起身，冷着脸大步离去。留下尴尬的众人不知如何是好，“这孩子，怕是害羞了吧”大夫人连忙打圆场。

　　“这回怕是他的心情不会好起来了吧？”把这一切看进眼里的卓闻不禁担心起来，果然，已经走出前庭的萧云峰又专程返回向她走来，冷冷地命令道，“明晨卯时到我书房来。”

　　卓闻心中一惊，看来他的确不会轻易放过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