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闺梦里：放春归去》苏蔷薇

11、华山初见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初登清朝的华山，我忍不住在赞叹其险峻的同时，举目环视——但见群山起伏，苍苍莽莽，既得了山清水秀的娇美，又出了陡峭巍峨的挺拔。群山起伏间，云霞四披。我一路跟着师父和师兄走上山，所遇游人稀少，没有了现代旅游业打包似的吵闹喧嚣，置身华山就恍若置身仙乡神府，万种俗念皆能暂放，身心舒畅，好不快意。
　　不过走了大概两个时辰，我的体力便有些吃不消了。佳琪也在我身后跟的气喘吁吁。
　　倒不是我二人娇弱，实在是前面那两位速度忒快，师兄年少，又有一身好武艺，速度快我就不说啥了；师父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也健步如飞，还冲在最前面以至于现在连身影都看不见了，这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我虽拜了师，可还没学艺呢……您二位不至于把对自身的严格要求一并放在我身上吧。
　　“格格……我们……还没……还没到啊……”佳琪背着包袱，在我身后不远处，断断续续的问道。她一个小丫头，能在负重的同时跟紧我们，没有掉队，已说明她体力很好了。
　　我有些不忍的转过头去，也是大汗淋漓的对她说道：“佳琪……你累了吧……给我一个包袱，我帮你……”
　　“格格说的什么话……”佳琪一边拿袖子抹汗，一边大口的呼气道：“格格千金之躯，怎能受累……”
　　我们正费力的对着话，前面的苏寒沐忽然转过身来，看了我们片刻，就温和无奈的一笑，同时跃起身来，足下两个轻点，就潇洒的越过我落到了佳琪身前：“这些，都给我吧。”苏寒沐伸手接过佳琪带的包袱，又对我略带歉意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不擅行山路。等一下过了这个转角我们就歇歇吧。”
　　“师兄……”我这才考虑起一个颇为实际的问题：“我们这是要去华山的哪儿啊？我们的师门到底是什么哪？”
　　“嗯……”苏寒沐见我提出了问题，便微微一笑道：“那就先在这儿原地休息吧。让我跟你讲讲咱们师门的事。”
　　我眼前一亮，正求之不得呢！
　　“我们的师父，江湖人称‘空谷老人’，这你也是知道的。之所以这么敬称他，是因为当年师父和武林□□中一位一等一的高手决斗之后，看透尘世，当场决定隐居华山时，所吟的一首词，曰：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苏寒沐诵诗的声音颇为清越，真真让我听出了词中那一派悠然自潇洒的意境。我忍不住拍手道：“师父真是了不起的人！”
　　“自那以后，”师兄又是一笑，道：“我们的师父就来到了华山北峰，在深山老林里历时三年亲自造出了一处别院来，然后收养了我，还有二师弟，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以前的那些江湖虚名，都被世人淡忘了，唯留‘空谷老人’这四个字，依旧能震慑群雄！”
　　“原来如此……”我喃喃的念叨着，看来师父当年也是英雄少年吧？时过境迁，长江后浪推前浪，别人或许忘记了他曾经冠绝武林的称号，可他的故事和他这个人，却总有人会记得，会传扬……只是……我忽然想到有些不对，疑惑道：“这华山上的居所为何是别院呢？莫不成师父在其他地方还有府邸？”
　　“这……我就不便多说了。小师妹安心与我们在华山住着便是了，其他的，该知道时自会知道。”我一愣，有些不满他故作深奥的表情，却也不便多问，只好作罢。休息片刻后，又跟佳琪一起互相鼓励着上山了。

　　华山北峰为华山主峰之一，因位置居北而得名。北峰四面悬绝，上冠景云，下通地脉，巍然独秀，有若云台，因此又名云台峰。我还记得李白的诗中曾写道：“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师父所建造的别院，位居深山，鲜少人烟。我跟着苏寒沐一路走过蜿蜒的山路，入目皆是翠色，正陶醉于山林间，眼前却忽然一亮，立时开阔，而苏寒沐也说了声：“到了！”
　　我一抬头，忍不住惊叹一声——一排整齐的翠竹所围成的墙中，开了一扇隽丽的木门，门上竟还建了横匾，上书——“空谷轻尘居”。字字刚劲有力，笔走飞逸。
　　苏寒沐不理我的诧异，只浅笑着牵了我的手推开木门，一进去后，我才发现这院内更是别有洞天。房屋格局自有巧妙，楼台水榭无一不少，外边看上去是一片翠竹内的隐约淡然，内里确是雅致多姿匠心独运。我忍不住长叹一声，心道这世上毕竟是奇人多，以前竟是我见识短浅了。
　　跟在我身后的佳琪也不住的倒吸气，想来她见惯了皇宫内院的高大雄伟，还不曾领略过这风雅之情。
　　我们正痴痴打量四周，却听得一句漫不经心的说话传来：“大师兄，这位可就是小师妹了？”
　　我一愣，循声望去，竟是一位鲜活的仿佛是彩绘瓷人般的秀气少年，眉目虽是皆可入画，眼神语气却是自带轻佻，我忍不住轻蹙了下眉头。
　　“哟，小师妹看着好像不待见我？”他笑着凑过来，眼眸如墨般黑，却带着水的纯净，只是说出的话实在让人恼火：“小小年纪的怎么就这么沉默是金呢？莫不是我长得太好看，小师妹看着有些羞了！”
　　“免了吧，我若看你就羞了，之前在宫里看着身边那么多的翩翩少年，不早就羞愧难当，自找白绫了断去了？！”我冷冷一横他，语带傲慢。
　　他一怔，却笑得越发灿烂：“师父说得对，果然是个爽利泼辣的任性丫头！不过进了我们这轻尘居，你那格格身份可得抛下了。现如今，你就是我们的三师妹，排行最小，还不赶快乖乖叫一声师兄来显显你的尊师重道？”
　　我故意往后退了一步，肃声道：“若你真是我师兄，就该有些师兄的样子！你看看大师兄，端然从容，一看便是正气凛然，哪像你，左看右看都是个当采花贼的潜力苗！”原本是想说“潜力股”的，想想有些不大合适。
　　他被我说得一愣，脸上露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神色，片刻过后又是刻意为之的难过：“唉呦，不得了！大师兄，这新来的小师妹一点都不好玩，说几句话还带官腔！倒是一味赞你，看来你这一路上给她灌了不少迷魂汤啊！”
　　方才一直立在一旁看着我们的苏寒沐这才摇头一笑，道：“师弟，是你太油嘴滑舌，惹得师妹不快了。还不收起你那浮夸调子，好好跟人家说话？”
　　那少年闻言便吃吃笑起来，笑够了才重新抬头看我，悠悠说道：“好吧好吧，既然小师妹不想玩，我也不自讨没趣了。”见我还在瞪他，他又是浅笑，这回却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友善：“小丫头，记好喽！你二师兄我姓安、名意墨，以前是江南人士，现今是华山泼猴，以后若是有空，你不妨多跟着我漫山遍野的跑去！”
　　我闻言起先一怔，后来听他话里改不掉的不正经，不禁又觉得好气又好笑起来，心里倒也明白他不是坏人，便从容一笑道：“如此甚好，以后，我就做位巡山客，跟着猴儿看风景去吧！”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都笑了起来，我顿了片刻，也忍不住跟着乐了——看来我的新生活，算是在这堪比世外桃源之地正式开始了……

　　转眼间，我在华山已呆了月余。
　　相处了有段日子后，我逐渐发现了师父他老人家对待小女娃的撒娇态度纯属外强中干型，他教我习武时要求本极为严格，但我一撒娇耍赖，拿出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后，他通常就缴械投降了。不过，别看老头儿慈眉善目看上去憨厚可欺，实际上精明着哩！他奈何不了我，就让师兄来督促我！
　　天可怜见！人可见怜啊！我的两位师兄，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大师兄苏寒沐看上去是翩翩公子，温文有礼，感觉很好说话吧？其实——大错特错！他对于我的教育方针，那真是绝对铁血，说了让我蹲一个时辰的马步我就不能蹲一个时辰差一秒！而且，他的强硬之处还在于，他懂得软硬兼施，冷热间有，无形之中置我于必须完成任务的牢笼中不顾……
　　好吧，我忍！反正是为我好，大不了我就累死在这华山上，看他们怎么跟我阿玛和额娘，跟康熙和宜妃，跟整个大清朝交代！
　　然后，是我的二师兄安忆墨，看上去多好看的一个俊俏少年啊！实则华山第一整人高手是也！在面对了大师兄的六亲不认后，我还要和二师兄斗智斗勇，竭力自保，不容易啊不容易……
　　不过，在和二师兄任重而道远的斗争路上，最苦的不是我……是佳琪，那丫头心地憨纯，不知被安忆墨那个小兔崽子背地明面的捉弄了多少次了。每次她委屈兮兮的来找我抱怨时，我也只能提供给她一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眼神。
　　可是，话虽如此，在华山的那些年，我和佳琪的恼，是哭笑不得的恼，笑，却是真心肆意的笑。
　　师父待我颇为和善疼宠，且他的确是位博学多才之人，喜言老庄嵇康之道。我每日里跟着他学到的不止是琴棋书画、文韬武略，还广泛涉猎了很多其他的知识。
　　关于我穿越的奇遇，师父亦曾有过怀疑——主要是我自己偶尔露出了破绽。不过师父认为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对凡事应存包容之心，酌情善待，是以也没有对我多加盘问，就这样容我搪塞了过去。
　　来华山三个月后，正是晚冬。
　　初春的暖意已露出了头，华山万物虽仍沉静，却带着生机勃勃的希望。
　　这日一早，我练完基本功后，心情大好的寻来佳琪一同出了轻尘居去散步。
　　佳琪出门时还有几分不放心：“姑娘，我们也不跟老爷他们说一声便出来，合适吗？”自从入了轻尘居，我便不许佳琪再叫我格格了，我俩商量了半天，决定以后她称我为“姑娘”，师父为“老爷”，大师兄二师兄都以“少爷”称之。
　　初改称呼的那几日，可把这丫头别扭坏了，每次叫出来都是“格娘”，愣是让我强迫着每日喊一百遍“姑娘”才给扳过来的。
　　“这有什么？难得今儿个大师兄放我放得早，二师兄又一早不见人影，此时不出去溜溜更待何时？佳琪，这里又不是皇宫，没得那么多规矩可讲，你随性些，别总惧着。”我淡淡说教她，希望她也能如我这般畅游天地间。
　　“奴婢……奴婢知道……能跟着姑娘出宫来，看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景，是佳琪的福气……”佳琪低声道，那感激确是真挚的。
　　“又来了……”我笑看她，“看来以后啊，规矩还得再加一条，不准‘奴婢’、‘奴婢’的自称了。以后你就直接说‘我’，实在不惯口，直接叫自个名字也行。”
　　佳琪愣了愣，很快跟着我笑了。她虽没再说话，那满眼的感动我却看的出来的。
　　——这样多好？让别人从心底觉得快乐。我心里亦是快乐的。

　　我正一路和佳琪闲聊着，还没走出轻尘居多远，就从眼角处瞟到远处的山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一大一小，正快步登山而来。
　　“佳琪，你看，”我连忙指着他们对身边的人说道：“有人上来了呀？”
　　佳琪闻言，也顺着我指的方向望过去，低声道：“看这路线……似是往咱们这儿来的？”
　　——莫不是江湖恩怨要上演了？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故交？
　　我忽然热血起来，兴奋的拉住佳琪道：“走！咱们过去看看去！”
　　“姑娘？”佳琪还没弄清楚三七二十一，就被我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强拽着过去了。

　　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那男子大概四十多岁，带着顶圆帽，长得么……虽说是个粗人样，倒也颇为正气英武，不像是坏人；至于他身边的小姑娘……大概跟我差不多大，看上去沉静质朴，见到生人有些淡淡的羞涩。但眉目间皆是纯良。
　　“我喜欢这个女孩子。”我直言不讳。佳琪却在我身旁干瞪眼：“姑娘，人家还是个孩子，您别乱说话……”
　　与此同时，我对面的那两个人也在仔细打量着我，半晌后，先是那小姑娘抿唇一笑，转脸去看那男子，轻声道：“师父……她是不是小师姐……”
　　“嗯！”那男子声如洪钟：“哈哈，我看这小丫头就是你师伯新收的女徒儿了。”
　　“师伯？”我一诧，扳着指头算了算关系，大概有些明白了：“你是我师父的师弟？”
　　那人爽朗一笑，道：“小女娃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大讲礼貌哇！”
　　我面上一红，正待要辩解几句，却听身后传来了苏寒沐的声音：“师叔，霜霜师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惨了！看来还真是我师叔！
　　我讪讪笑了笑，又看向那中年男子，乖巧的问候道：“阑晞见过师叔。方才是阑晞与师叔第一次见面，缺了礼数，还望师叔不要见怪。这位是……是霜霜师妹吧？你好你好！初次见面，我叫……”
　　“行了小师妹，”苏寒沐的还没等我把官方外交词说完，就伸手扯了我过去：“师叔，师妹前几个月才拜入咱们门下，很多事不明白，您要多担待。”
　　“哎！这话客气了！师兄的眼光我一向信得过。再说了，听说这小丫头还是个金枝玉叶，如今能这般说话，也是不错了。我再不济也不至于和自家门下的小丫头怄气！”那个师叔倒是颇为豪爽。
　　“师叔说笑了！”苏寒沐也是坦然笑道：“师叔，霜霜师妹，这便随我回轻尘居吧。”末了，他还拽住正打算偷跑的我道：“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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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你不让我看风景去，我就……眼神一转，我笑吟吟的将视线落在了走在前方的霜霜师妹身上。
　　——你不让我看风景，我就找师妹玩去，嘻！

　　回到轻尘居后，我那位师叔带着霜霜师妹拜见了师父后，师兄弟俩就进里屋说话去了，我乐得趁此机会，拐骗霜霜师妹跟我一同去了后园。
　　我吩咐佳琪去端茶找点心给我们吃，然后拉着她坐在师父精心布置的胧明湖畔，先笑着开口道：“霜霜师妹，你大名叫什么呀？”
　　“我姓乐，名离霜……”她有些怯怯的开口，唇角却也含着笑意。
　　“乐离霜……”我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儿，一笑道：“我记住了。可以后我还是喜欢叫你霜霜，最好连师妹那俩字都省了！”
　　霜霜闻言一怔，然后又浅浅笑了，倒是给人一种干净从容之感：“随师姐喜欢吧……不知，师姐的名字是什么？方才听师姐自称‘阑晞’可是……姓‘兰’？”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故作玄妙的摇了摇头。
　　“那？”霜霜越发好奇。
　　“我啊……我姓郭络罗。”我揭开谜底。
　　“郭络罗？”霜霜还是很疑惑：“这……可是满人的姓氏？”
　　“嗯……”我笑笑，道：“霜霜是汉人对么。”
　　“是……”霜霜低头想了想，又抬头冲我一笑，道：“不过，满人汉人的也没有关系，我只知你是我师姐、待我好便成了。”
　　我一挑眉，唇角笑意更盛——未想到霜霜看着虽是婉静面相，性格倒也耿直。
　　佳琪恰好在此时端上了茶与点心，我便惬意的与霜霜共同喝茶看天吃点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两句，气氛确是分外闲适。
　　“对了，”我忽然奇道：“你师父这回带你来我师父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霜霜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怅然道：“师父前不久跟我说，他有大事要办。现如今，只好先把我托付给师伯，让我在师伯这里生活学习……”
　　“如此？”我一想便是一喜：“甚好啊！以后我们俩也好做个伴，一起学习一起玩乐，还要共同抵制恶势力。”我忍不住想到某整人专家。
　　“刚刚来时我还有些害怕和别扭，可这会儿遇到了师姐，就开心多了。”霜霜也笑起来，拉了我的手道：“以后我就跟师姐在一起长大了！不过……”她又有些迷惑：“恶势力？是个什么东西？”
　　“呃……”我尴尬的笑了笑：“霜霜，我跟你介绍一个人哦……他是史无前例的欠扁，人神共愤的邪恶啊！”
　　“啊？什么人如此可恶？”霜霜惊讶。
　　“嗯……容我娓娓道来……”安忆墨，你小子别怪你师妹我对你无义、坏你名声，谁让你三番四次欺负我和我们家佳琪，这叫新仇旧账一起算！
　　于是，我兴致勃勃、滔滔不绝的开始对霜霜上她来华山的第一课——介绍我亲亲亲爱的、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