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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青莲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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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日归宁之期,玉瑶与徐子熤一起乘马车来到西郊别院,共同为田璿送行。
田璿此次送亲,初时虽稍遇波折,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以他数月来四处查探所得,云阳王徐子熤非但身体康健,而且自幼修得一身上乘武功,看来爹娘的担忧是多虑了。至于那名与云阳王形容暧昧的女子,原来是青楼中人,想必定不会为吴王夫妇所容,只要瑶儿能够想通,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万事皆定,田璿也便不再多留,准备起程回京去了。
一路从别院送至码头,田璿拱手向徐子熤道: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瑶儿自幼体弱,家慈一向对她多有溺爱,性子难免骄纵些,若他日行事有何不当之处,还请郡驾多多包涵,璿在此代田府上下谢过云阳王。”
说完,田璿向徐子熤长揖到地。
“兄长言重了。玉瑶是我结发之妻,我自当倾心相护,还请兄长放心,也请代为转告岳父岳母。”
徐子熤双手搀起田璿,转身走到一旁,方便他们兄妹说些体己的话。
“瑶儿,既已嫁为人妇,要时时记得谨言慎行,万不可再如以前那般荒唐行事。吴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若是有何疏漏,丢的不仅仅是田府颜面,更会令吴王蒙羞,令皇室蒙羞,你可知干系?”
玉瑶知田璿此去,她在金陵便再无亲人可以依靠。根据祖制,宗室无诏不得擅离封地。她如今既已嫁入吴王府,那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至亲一面,心头涌起几多伤感。
“玉瑶省得,二哥不必为我担忧。爹娘年纪渐长,尽孝之责只得多劳几位兄长费心。日后若是家中有何变故,也请二哥千万差人告知。”
田璿点点头应了声好,后退几步向徐子熤与玉瑶拱手道别,转身登船而去。直至船行渐远,再也看不清船上人身形,徐子熤才陪着玉瑶离开码头。
“这一路回京,沿途皆有王府亲卫随行,你不必过于忧心。”
马车上,见玉瑶沉默无语,徐子熤知道是田璿离开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随便找个由头出言安慰。
“多谢郡驾关心,玉瑶并非忧心于此,只是如今白云孤飞,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父母双亲,一时有些伤感。”
“藩王入京虽说麻烦些,却也并非全无机会,若你恋亲情切,他日我定设法全你心愿便是。”
玉瑶感激地冲徐子熤笑了笑。无论此话是真是假,能有这份心意也算难得。
“如此,玉瑶便先谢过郡驾成全。”
徐子熤明白此时说这些话并不能为玉瑶所信,且待日后吧。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玉瑶觉得有些气闷,撩开窗幔向外望了望。
“这条路似乎不是回吴王府的,我们还要去哪里?”
“既然一时半刻还不能陪你回京解你寒泉之思,总要先想办法一解你望乡之苦。金陵城东南有家永兴楼,那里的掌厨曾在宫中侍候过御膳,今儿就带你过去尝尝,看看比你田府的手艺如何。”
听说有家乡风味可食,玉瑶精神为之一振。这位云阳王面上冷峻淡漠,心思倒是细腻。想来他必是料定自己送走二哥会心生伤感,便预先想好去处,为自己解忧。如此看来,此人并非想像中那般一无是处。昨日也不知他同吴妈说了什么,随后的拜祖敬茶认亲,王妃都表现得和蔼可亲,果然没有再为此事询问自己。
想到此处,玉瑶真心诚意地望着徐子熤道:
“有劳郡驾费心,玉瑶铭感于心。”
徐子熤却不知玉瑶这一番心思,只在肚内暗自发笑:别的都还罢了,唯独提到吃便如此有精神。看来日后自己想要搏卿一笑,倒是不必烽火百里戏诸侯那般麻烦了。
来到永兴楼,玉瑶刚随徐子熤进入雅间,便见此处已有一男一女在座,还都是认识的,正是当初在醉仙居中不打不相识的张泽远与沈青莲。
见玉瑶他们走进来,二人赶忙起身,张泽远更是紧走两步迎上前忙不迭地冲玉瑶打躬作揖。
“久候多时,可算把你们盼到了。小生张泽远见过嫂夫人,当日泽远不知嫂子身份,得罪之处,还请嫂夫人看在子熤兄的面子上,恕罪则个。”
玉瑶没想到他们二人也在,见了张泽远这副架势,一时有些不好应对,抬眼看着徐子熤。
只因被张泽远纠缠得紧,徐子熤才勉强答应他与玉瑶相见,却没料到他竟带了青莲同来,心头有些不悦,又不便当着玉瑶的面发作,只得按捺下来,向玉瑶道:
“他是金陵都指挥使张大人的三公子张泽远,与我相交莫逆,因恐当日醉仙居一事与你有些误会,便想借今日之机化解一二。”
玉瑶听完向张泽远微微一福道:
“张公子客气了。当日是玉瑶鲁莽冒犯了张公子,还请张公子海涵。”
两人又各自客气几句,张泽远才招呼沈青莲上前给玉瑶行礼。
“这位是含烟阁的头牌歌姬青莲姑娘。那日原是我请了青莲姑娘到醉仙居坐陪,不想倒叫嫂子撞上了,泽远恐怕嫂夫人误会,所以今日又将青莲姑娘请来,当面向嫂夫人赔罪。”
“奴家沈青莲拜见云阳王妃。”
误会?那日,这位青莲姑娘的眼光可是片刻没离开过云阳王,若真有人误会,怕该是这位张公子误会了吧。
玉瑶轻瞟一眼徐子熤,见他面色如常,向沈青莲笑道:
“青莲姑娘有礼。秦淮歌姬人美才绝,玉瑶身在京城亦早有耳闻,今日得见青莲姑娘方知传言非虚。”
“郡王妃谬赞,青莲愧不敢当。”
几句谦词说罢,张泽远赶忙招呼几人入座。待小二将早已点好的酒菜摆上,果见其中有火燎羊头、油炸排骨、馄饨鸡等等,色色儿都是京城名吃。离家数月,能在数千里之外的金陵吃到这些美食,玉瑶但觉格外有滋味。
其他三人倒都没有玉瑶这般好胃口,徐子熤除不时与张泽远对饮几杯外,多数时候都在帮玉瑶盘子里面布菜;张泽远不时说些插科打浑的话,意图逗众人一乐;沈青莲菜没吃上几口,酒却没少喝,一壶寒潭香,竟被她独自就喝下去大半。
酒至半酣,张泽远提议请青莲姑娘唱首小曲助兴,沈青莲两靥飞霞,一双横波妙目只在徐子熤身上流连,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拿起立在一旁的琵琶,拨弄琴弦,轻启丹唇。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婉转沉郁的歌声如泣如诉,诉不完千般哀伤,泣不尽万种愁怨,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一曲《秋风词》唱罢,沈青莲早已泪流满面。张泽远见状神色尴尬地看了眼徐子熤,歉然道:
“原是为你贺新婚之喜,不想青莲姑娘倒先喝醉了。”
徐子熤斜了他一眼,接口道:
“既然沈姑娘醉了,就劳烦泽远早点送她回去吧。”
张泽远刚要应,却见沈青莲忽然扔了琵琶,踉跄几步抢到玉瑶身前,伏地叩道,泣道:
“青莲对云阳王痴心一片,自知身分低微,不敢奢求名份。只盼云阳王每月来含烟阁里坐上一坐,聊慰奴家相思,便是死也甘愿了,还请郡王妃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