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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大婚当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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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田玉瑶并非想像中那般愚笨,但吴王妃与她数度接触,发觉倒是个知进退懂礼仪的,心中便也不复最初那般担忧,开始着手张落婚礼。
玉瑶入府两个月后,冯氏又再打发刘统跑了趟京城,将聘礼婚书俱都送进田府。回来时,亦将田夫人准备的嫁妆一并带回。因是早就定下的娃娃亲,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皆已落定,这一来一回间,纳币与征期亦算达成,唯待亲迎之后,既告礼成。
九月初六是冯氏选定的黄道吉日,半月前刚刚及笄的田玉瑶一大早就坐在妆台前,开面、上妆、梳头、插冠,直弄了近两个时辰才算完成。
巳时三刻,新郎徐子熤前来接亲。三日前,田璿玉瑶兄妹便被安排住进吴王府在金陵西郊的一处别院,权充女家。田璿代双亲受过新娘礼,碧云将洒线绣百子盖头为玉瑶盖上,搀她上轿。
一路吹吹打打,接亲的花轿喜气洋洋地绕金陵城走了一圈,最后才在吴王府正门停下。接下来便是行拜堂礼,在赞者“拜、兴”的高唱中,头晕眼花的玉瑶终于被喜婆扶进洞房。
趁着众人撒帐安床的工夫,碧云偷偷将一块喜饼塞进玉瑶手里。虽说上花轿前碧云也曾塞过两块枣泥糕给她,到底不顶事,早已饿急了的玉瑶顾不得许多,一口便将喜饼全部填进嘴里。
不大会儿工夫,一直念叨着“百年好合、白发齐眉、早生贵子”的喜婆将床被铺好,扶着一对新人在帐中安坐,新郎徐子熤手拿喜秤轻挑盖头。
“噗!”
正在众人意欲一睹新娘芳容时,忽的一股点心沫子自盖头下喷出,溅了徐子熤满脸。却是方才玉瑶塞的那满嘴喜饼,因太过干硬难以下咽,眼见盖头就要被揭,一时心急呛了嗓子,全被她喷了出来。
这一下将全屋人皆弄个措手不及:新郎手中还挑着盖头,脸上却满是喜饼渣子;新娘憋得面红筋胀,不住捶打胸口干咳;喜婆手端合卺杯愣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还是碧云率先反应过来,赶上前帮玉瑶拍背顺气。吴王府的丫鬟也跟着醒过了闷,一些赶去打水拧毛巾为二人擦脸,一些慌慌张张地倒茶端碗给新娘漱口,洞房内顿时乱作一团。
待到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喜婆引着新郎新娘喝下合卺酒便急忙退下。在场观礼的亲朋唯恐他二人尴尬,随口应付几句恭喜后亦纷纷告辞。不多时,洞房内只剩下一对新人。
徐子熤望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田玉瑶。此刻的她垂着头,面上仍有红晕未消,几缕青丝散在腮边,想是方才咳嗽时松落的。
算来这是自己第四次见她了吧?前几次的她,有狂傲、有端庄、有练达,但似这般粉面春融,勾首含羞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倒别有一丝风情。
“夫人当真与众不同,每每都能让我得些惊喜。”
玉瑶正为方才的事羞恼,听到徐子熤这声“夫人”,一时有些茫然,待到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脸上红云更艳,小声解释道:
“从卯时到现在,只吃了两块枣泥糕,实在有些饿得急了......”
徐子熤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似是随口问道:
“现下可还觉得饿?”
“啊?自然饿呀,饿得我两眼直发花。”
像是为了印证此言非虚,玉瑶话音才落,腹中就响起一阵雷鸣。虽然羞得面红耳赤,玉瑶的目光还是一瞬不瞬地落在垒得高高的喜饼上。
徐子熤的脸上终于撑开几分笑意,走去外间,喊了丫鬟进来低声吩咐几句,回到桌边倒了杯茶,掰下小半块喜饼递到玉瑶面前道:
“此物过干,不宜多食。先吃这些垫垫,我让人给你煮了鸡丝面,一会儿就端来。”
得了吃食,玉瑶顾不得言谢,一口饼一口茶,三两下就将手里的东西吃完,茶也咕嘟咕嘟喝个干净,缓过一口气后才向徐子熤道:
“多谢郡驾。方才是玉瑶失礼,还请云阳王海涵。”
徐子熤闻言眉头微皱,将空茶杯放在一旁,转身坐在玉瑶身边道:
“行过拜堂礼,饮过合卺酒,你我便已是夫妻,夫人又何需如此多礼?”
听了这话,玉瑶颇有些诧异地看着徐子熤。上次相遇后两人的对话,玉瑶自问已向对方表明了态度。莫非,他此番是在试探自己?
“云阳王虽平易近人,玉瑶却不敢逾矩,自当循规蹈矩,恪守本分。”
循规蹈矩?这是刚刚喷了自己一脸点心渣子的人该说的话吗?扮男装,上青楼,喝花酒,给人下醉酒药,能干出这些事的人会恪守本分?她这是在骂他没脑子还是在欺他记性差?
“难得夫人如此谦谨守礼。小王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夫人可否为我解惑?”
“郡驾有问,玉瑶自当言无不尽。”
“当日在醉仙居,夫人那令人一杯醉倒之法究竟是何奥妙?”
“其实甚是简单,取闹阳花,醉仙桃各两克,共研粉末,暗置酒中,饮者须臾便可醉倒。”
徐子熤听罢奇道:
“此法本王闻所未闻,却不知夫人是从何处学来?”
“玉瑶神志不清之时,家中四处寻医问药,亦曾求助过江湖异士,其中便有一名唤太玄的道长,于我清明后授了我些药法用以防身。除此法外,还有千杯不醉法、写字无迹法、奇痒难消法等,俱是些以药为引保命脱身的法子,施放手法并不困难,只是那些药制起来颇费工夫,我虽得了方子却始终嫌麻烦,单只就着太玄道长留下现成的用罢了。”
“原来如此,那位太玄道长现在可还在田府?”
“太玄道长生性旷达,说是同我有些渊源才留下来教了几日,如今早已云游四方去了。”
“如此奇人缘悭一面倒是可惜。”徐子熤叹息一阵,突然话风一转问道:“却不知醉仙居初见时,小王在夫人心中是何面目?”
“郡驾自是......”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玉瑶只觉舌头有些打结。是何面目?当然是个仗势欺人、招蜂引蝶的膏粱之馀。
“郡驾自是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谦谦君子。”
看着明显言不由衷的玉瑶,徐子熤冷笑道:
“哦?原来夫人对为夫印象如此之好。既如此,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
话未说完,徐子熤猛然将脸凑向玉瑶,鼻尖几乎要碰到她脸上。被突然欺近的脸吓了一跳的玉瑶下意识后仰,却听“咚”的一声,后脑重重撞在床架上。
“啊,疼!”
徐子熤哭笑不得地看着抱头惨呼的玉瑶。还当这丫头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原来如此不禁吓。
“若不想这个包明日肿得更大就先不要揉。”
说完,徐子熤单手捉住玉瑶手腕,另一手按低她的头,对着脑后的包轻轻吹了几吹。
全身僵硬的玉瑶一动都不敢动,任由徐子熤将她扶起,才勉强扯动嘴角,弄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
“那个......郡驾现下是否要去外面招呼客人?”
“夫人这是在赶本王走吗?”
“玉瑶岂敢。我只是怕今日宾客众多,担心有所怠慢,郡驾万莫要误会。呵......呵呵。”
玉瑶不敢直视徐子熤的眼睛,边说话边讪笑着将头越垂越低,惹得徐子熤差点就要开口问她,可是数清楚了鞋面上有几朵牡丹花?所幸门外丫鬟的声音打破了屋里这份尴尬。
“回云阳王,银丝面已经备妥。”
“端进来。”
手提食盒的小丫鬟走进房间,逸散空中的鸡汤浓香仿佛黑白无常手里拘魂的钩子,带着失了魂的玉瑶一阵风似的飘到桌子边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等不及丫鬟动手,自行从食盒中翻出双筷子,抢过面碗闷头吃起来。
被晾在一边的徐子熤挥退丫鬟,也走到桌旁坐下,以手撑头,瞧着边乍着两腮吹气边吸溜面条的玉瑶,心中暗笑:从没见过哪家的闺秀会有如此吃相,田大人真不愧是掌管皇家御宴的光禄寺少卿,竟养出这么一个贪嘴的女儿。
看得兴起,徐子熤伸手戳了戳面前像只河豚似的涨鼓鼓的腮帮子。
“哎呀,别闹!”
整副心神全放在吃上的玉瑶嘴里含了半口面,抬手在空中挥动几下,不耐的神情活似在赶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徐子熤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还不如一碗面条的吸引力大,此事若是被张泽远知道了,下巴怕不都要笑掉了呢。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玉瑶只觉眼前一花,原本摆在面前的面碗忽然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