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里的星辰》牧汤饭咸

7、照片

　　沙丛将闭着眼睛休息的沈高岑从浴室抱到了床上，沈家老宅的床垫很软，沙丛将沈高岑放在床上的时候，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了一块。
　　沙丛像是照顾婴儿一样，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将被子展开盖在了沈高岑的身上，将被角掖的严严实实才离开房间。
　　沙丛下楼的时候沈家老宅的客厅已经空无一人了，灯也未曾开一盏，外面花园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整个房子莫名有着一种诡谲的气息。楼梯上挂着的小孩子的照片，在幽微的光线下让人看不清楚。
　　沙丛突然凑近小男孩把头埋进妈妈怀里的那张照片，手指往两边一拉，照片就被放大了，小男孩的耳朵尖上有一颗痣。
　　沙丛有些奇怪的挠挠头，沈高岑的耳朵尖上好像没有痣。他也没再仔细看就下楼了，长久无人触碰的照片又缩回了原本的大小。沙丛的夜视能力不错，不磕也不碰的走到了厨房，开了灯，整个世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要是处在深渊之中，无法不凝视，那就开灯。
　　沙丛手脚麻利的煮了一大锅杂蔬面，青青白白的菜叶子和胡萝卜丝交织在一起，看起来虽然有些清淡，但是也能让人胃口大开。
　　沙丛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刚出锅的面条有些烫嘴，但是他饿，而且沈高岑还没吃晚饭。沙丛端着替沈高岑凉好的面，向外吐着自己微微烫伤的舌头，走进房间。
　　沈高岑睁着眼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刚才他没有睡着，只是不想睁开眼睛，沙丛的怀抱很舒服，让他忍不住想依赖一会儿。
　　“吃面。”沙丛献宝似的将自己手中的面端到了沈高岑面前，向上蒸腾的雾气柔化了沙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沈高岑从沙丛手里接过筷子，打算拿碗时，沙丛移开了碗：“烫，我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老宅的缘故，沈高岑在沙丛身上感受到了自己一直期待却未曾实现的家人的感觉。
　　沙丛看着沈高岑莫名的红了眼眶，有些紧张的将碗放到了一旁，单膝跪在床边望进沈高岑的眼睛里。
　　“怎么了？”
　　“没事，我饿了。”沈高岑眨了眨眼睛，眨去了眼睛里酸涩的感觉，沙丛以为他是真的饿了，连忙把面端到了他的面前。
　　“吃。”
　　“你做的吗？很好吃。”沈高岑吃的很优雅，微笑着称赞沈高岑的厨艺。
　　听到沈高岑夸奖的沙丛笑得很开心，将碗拿下楼的时候，也傻傻的笑着，路过照片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看沈高岑的耳朵尖上有没有痣了。

　　“你…在…干…什…么…”一阵颤颤悠悠的声音从沙丛背后传来，沙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便端着面汤转身。
　　“吓死我了，你突然转身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吓死我老人家。”站在沙丛背后装神弄鬼的原来是福伯，大概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看的。
　　“福伯好。”沙丛看到是福伯，便冲他打了个招呼，继续端着碗下楼了。
　　“好啊，被我抓到了吧。大晚上偷吃！”福伯从下午开始就看这个傻大个不太顺眼，这种人怎么能照顾好少爷呢。
　　“嗯。”沙丛也不辩解的点点头，毕竟他确实偷偷借用厨房煮了东西吃，福伯这么说是应该的。
　　没有料想到沙丛会这么回答的福伯有些呆住了，其实他一早就听到动静，看见沙丛煮了面端上去给少爷吃，刚才这么说不过是想吓吓沙丛，却没想到这个傻大个这么实诚。
　　“咳咳，下不为例，你要好好侍奉少爷，知道吗？”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台阶下的福伯只能做出网开一面的样子，训导着沙丛。
　　“知道。”沙丛突然想起了墙壁上的照片，指着拿墙照片问道“这上面挂的是沈总吗？”
　　沙丛的问题让原本还笑呵呵的福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像。”
　　沙丛无法描绘出自己心中的感觉，但是从进入沈家老宅看到这些照片开始，他便觉得这些照片上的小孩都不是沈高岑。
　　福伯走近这些照片，抹了抹照片上不存在的灰，老爷和夫人最是爱护这些照片，怎么会让它们落灰呢。
　　“是啊，这照片上的人不是少爷，是少爷的哥哥。”福伯的脸在阴影中，沙丛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来要把通讯里偷拍的那些照片删掉了，这些都不是沈高岑的照片，沙丛心里想着。
　　“那沈总的照片呢？”为什么老宅里没有沈高岑的照片，墙上面没有一张属于沈高岑的照片。
　　“少爷的照片啊，”福伯有些欣慰，有人真的在意少爷。“跟我来，给你看看福伯的珍藏。”
　　福伯带着沙丛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
　　福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见沙丛端着一只碗跟着自己“你个傻子，先去厨房放碗啊，拿着碗干嘛？”
　　“哦，我不是傻子。”沙丛动作利索的将碗放到厨房，跟着福伯去看沈高岑的照片。
　　福伯像个向别人炫耀自己孙子的老爷爷，从自己的床底拖出一个大木箱子，拿出了很多东西，在最底下翻出了一个铁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外封精致的相册。
　　“福伯比较穷，买不起那种完全相机，只有这些纸做的相片。”完全相机是星历时代的产物，完全相机拍出来的照片，通过特殊手段打印出来后，能无限的放大缩小照片上的细节，是很多富人家用来记录生活的机子。
　　福伯爬满皱纹的手摩挲着相册的封面，他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这本相册了。沙丛偷偷准备好了自己的通讯器，准备将沈高岑的照片都拍下来去扩充自己的记录本。
　　相册被福伯精心规整过，是按时间顺序排的照片，相册的第一张，是刚出生时候的沈高岑。
　　刚出生的沈高岑小小的，瘦瘦巴巴的，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却鼓溜溜的盯着镜头，让人心生喜爱。
　　“少爷，原本是可以足月生的，但是夫人坚持催产，导致少爷早产出生，当时小小个。”福伯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向专心致志的盯着照片看的沙丛解说道。
　　“为什么要早产？”沙丛不明白。
　　福伯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往后翻着相册，后面一张是沈高岑大约一岁大时候的照片，穿着毛绒绒衣服的沈高岑趴在床上，笑着看镜头，露出红嫩的牙床和浅浅的白色的小牙齿。看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福伯的房间里拍的。
　　“这时候少爷爬的可快了，为了追上他拍这张照，我可费了不少的劲呢。”福伯看着这章照片的时候笑眯眯，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为什么要早产？”这张照片也很可爱，但是沙丛还没忘记刚才的问题。
　　“别吵，专心听，我一会儿和你讲。”福伯很不高兴自己的回忆被打断。
　　“哦。”沙丛点了点头，乖乖闭上了嘴巴。
　　四五岁的时候正是一般小孩最调皮的年纪，但是照片上的沈高岑却显得十分的乖巧，脸上还有些肉肉的，拍照的时候也笑得很腼腆，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显然是玩的很开心的时候拍的照。
　　“这时候的少爷，特别惹人疼，整天跟在我身后，问我，福伯福伯我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吗？没事做的时候也会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福伯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沈高岑奶声奶气的问话：
　　福伯，爸爸妈妈呢？
　　福伯，我想喝小牛奶。
　　福伯，我不喜欢吃肉！
　　福伯，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福伯你别哭啊，我不问了，福伯不哭。
　　沙丛看着福伯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少爷这么乖的孩子，老爷夫人怎么忍心呢？”
　　他将照片翻到下一张，那时候的沈高岑大概是六七岁的样子，却和之前的样子全然不同，脸上再也没有那种腼腆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眼睛里没有光。
　　福伯将这张照片取了出来，放到沙丛面前“你说，这张照片酷吗？”
　　沙丛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难受，即便照片上的人是沈高岑，但他还是很讨厌这张照片。
　　“我也觉得，这种表情怎么能算酷呢？”后面的照片翻得很快，因为每年都只拍一张照片了，同样的背景，同样的表情，改变的只有照片里的人的衣着和年龄。
　　福伯合上相册“好了翻完了，后来少爷就不爱拍照了，这几张照片还是我每年趁他生日回来求着他拍的，人活着，怎么能没有一点痕迹呢？”
　　沙丛不懂福伯的感慨，他还记着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要早产？”
　　“你这个傻子。”福伯佯装生气的将相册扔进了沙丛怀里，沙丛紧张护着相册。看着沙丛的样子，福伯欣慰的笑了笑，讲起了尘封在楼梯照片下的一段往事。